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书本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:许你以铭记 作者:羽飞飞 文案 十年前,他第一次见到她时,她失去了母亲——那个他最恨的人。 十年后,他再次见到她时,却有了将她困在身边的冲动。 作为医生,他是个逃兵。因她而再次走向手术台。 作为男人,他是个幼稚鬼。只因爱了便不再想放手。 伴你于左右,许你以铭记。 季优珩想,这是他所想所要所能做的事情。 所以,即便不爱,那个人他也不愿放开。 可是,爱或不爱,谁能说得清呢? PS:结局he。 内容标签: 搜索关键字:主角:季优珩,许铭 ┃ 配角:曾明诺 ┃ 其它:   ☆、为何忘不了(1)   入冬之后,许铭感冒了一阵子。总是在即将康复前,再次着凉。也不见得少穿衣服,却一直不能痊愈。想来可能是这两年几乎不运动了,体质下降得厉害。   办公室里备了些冲剂,感觉不舒服就泡来喝。有天下午,在茶歇室里刚冲完一杯。同事郑关琳忽然凑过来说了句,“最近老见你喝这个,不舒服就去医院,怎么把这个当水喝了。”   被她好心一提醒,才想起来自己确实病了有一阵子了。没人来关心,自己也完全不当回事。   晚上回到家里,保姆就迎了上来,“太太,饭都做好了。你要不要现在吃?”   她觉得头有些晕,只想睡觉,就回了句:“先放着,我还不饿。你先回去吧。”   “是。”   刚一放下包,手机就响了起来。一看屏幕上显示着弟弟的名字,随即接起。   “姐,你在干嘛?”那边的许唯一接通就问道。   她顺势在沙发上坐下,“刚下班回到家里。”   “那你吃饭了吗?”   明明知道他是有事说,前奏还拉得这么长。但她就是不紧不慢地回他,“还没。有点累,没什么胃口。”   “怎么能不吃饭!”他的声音忽然提高,“是不是就你一个人在家?季优珩那家伙又不在?”   虽然和许唯不常见面,但她这个弟弟是真的关心自己。   每次一说起她那个经常不见人影的丈夫,他倒是比自己更气。唯恐他又要说出难听的话,她只能问:“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?”   “对了,姐姐。我不是带你见过我女朋友思桐了。她奶奶最近生病住院了,我还想让你和季优珩说一声,让他在医院里打个招呼。”   他说着顿了顿,“看这样子,我还是去找老爷子。”   许唯从小就爱和许未章闹变扭,从来都不好好说话。这对父子也真是气人,只让许铭夹在中间,里外不是人。她自然知道,许唯给她打电话,肯定就是不愿意去找老爷子。   “行了,你都打电话过来了。我还能不给你办好?”许铭觉得有些累,直接躺在了沙发上。“奶奶住在哪家医院?市医院吗?”   “是啊。谢谢姐!亲一口!”   “成了,你就别恶心我了。留着给思桐吧。我会和季优珩说一声的,你也替我和奶奶转达下问候。我找时间再去看望她。”   “好。”   挂了电话后,她在沙发上躺了好一会儿。   最近一次见到季优珩,还是一周前,他回来换衣服,就直接出门了。其实他会摔门而出,大半还是她给气得。最初是他让她陪着去一个晚宴,她那段时间还生病着,他却不知。她心里也闹着别扭,说了句,“你季优珩女伴那么多,何必来折腾我。”然后,他就一言不语地消失了。   想了一圈,才重新拿起手机,拨了季优珩的电话。他的私人电话其实很好记,都是5和6,这是他喜欢的两个数字,排列有序。  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。   那头的声音有些冷淡,“是我。”看来是知道谁打的电话,才会应得这么淡然。   “你在哪里?”她听到电话那头的有些吵杂,想必又是在哪里风流。   “澳门。”他倒是从来不会隐瞒这些,像是算好了她不在意。等了片刻,都没听到她的回答,他又问了句:“什么事?”   于此同时,旁边响起了一声,“优珩哥,快来啊!”   “也没什么,你忙就挂了吧。”她说着就直接收了线。也说不清到底哪里来的气,就是听到那些杂乱的声音,觉得心里窝着火。   挂了电话,就直接将手机丢在桌子上。没想到之后,他都没再来电话。在沙发上翻了个身,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。   也不知道怎么就醒了,一醒来就看到季优珩那张无限放大的脸。她还揉了揉眼睛,以为自己在做梦。可是,自己明明连做梦都没有梦到过他。   “起来!”他说着就拉住她的手臂。她只觉得手臂有点疼,想要甩开他,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,只能任由他将自己抱在怀里。   “你这女人怎么回事,大冬天的,你睡在沙发,不想活了是吗?”他随手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,抱着她要站起来,“去医院。”   他的衣服盖上来确实暖和许多,许铭觉得鼻头有些酸涩,自己都觉得情绪不太对。   “不去。”虽然觉得全身无力,但她还是说得出话来。   “你在发烧!”他的声音已经很冷淡了。   许铭抬起头,就看到他那张线条分明的精致脸庞,嘴角下垂,简直没有比这更坏的表情了。但这种时候,她竟然还觉得,他怎么可以长得如此明朗帅气。明明是不苟言笑的脸,却犹如雕塑般,让人觉得简直太完美。   她知道这个时候,硬来对他不管用。所以还是放软声音,微微靠在他怀里,环着他的腰,“抱我去房间下,可以吗?睡一觉就没事了。”   虽然只结婚了半年,但她倒是都将他的脾性都摸清楚了。这招对他最有效,他真的不再多说,将她横抱起来,直接往二楼的主卧走去。   她闭着眼睛,靠在他胸膛之上,都可以感觉得到他心跳的律动。集聚了些许力气,才问了句:“不是在澳门吗?怎么就回来了。”   “我说想你了,你信吗?”   她闭着眼睛,倒是不想回答了。   他有时候是会这样,说的话半真半假,也不知道该不该信。   见她不回答,他就说了句:“既然不信,还问作什么?”   “你又不屑我的信任。”   这次,他冷哼一声,倒是不说话了。   将她抱到主卧,放在床上后,还细心地给她盖上了被子。随后,什么也没说,就直接拉门而去。   想必自己又把他惹急了,总是不待见自己。想到这里,许铭觉得头更疼了。闭上眼睛,迷迷糊糊地睡了会儿,就又听到他的声音。睁开眼就看到他一手拿着水杯,一手拿着药丸,“把药吃了。”   这会儿,她倒是学乖了,张嘴就着他的手,把药吞了下去。   见她重新躺下后,他起身就想走。她一下子拉住他,“这就走了吗?你才刚回来。”主要是,事情还没办好,逮住这个机会,怎么也要开口提一提。   他侧身,看了看她抓住他的手,又望着她那张苍白的脸。“睡吧。”   “不会趁我睡着了,就走掉吧?”她生病起来,更像是个孩子,眼睛里也有着一股灵动的气息。她平日里才不会这么和他说话,总是像只刺猬,不扎对方几下不舒服。   他重新坐下来,“嗯”了一声,又帮她拉了拉被子。   许铭这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。   醒来的时候,房间一片黑暗。头有点重,觉得全身热得很,翻个身都腰酸背痛的。刚一侧过身,就看到躺在旁边的人。他睡着的样子,面容还是温和的,薄薄的嘴唇,尖尖的下巴,看起来倒是比平时顺眼多了。   只是觉得有些讶异,他平日里根本不睡主卧。自从结婚那晚的事件后,他一直很隐忍,尽可能不碰她。其实,这反而让她觉得安心。   说来,他们这段婚姻本来就是一个交易。两个家族互相利用,需要一段关系来互相牵绊,所以他们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段关系里的两颗棋子。   她还记得第一次在咖啡馆见面,他坐下来就说,“从了吧,反正我们再反抗也没用。或许我们可以给予对方更大的自由。”   他倒是真的给了她完全的自由,就是压根都不管她。该给的费用都给足了,该给的空间也给足了,这样就够了。  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,竟然伸出手去触碰了他的脸。他的皮肤居然比她的都还要好,摸起来很光滑,都说做医生的都是小白脸。他虽然不至于如此,但那张精致的脸庞看起来也挺清秀的。   “摸够了没?”他忽然出声。   许铭被这声音一惊,瞬间往后挪,差点就掉到床下。他伸手就揽住了她的腰,身体与她的紧紧相贴着。她下意识地想推开他,却被他反手抓住,按在他的胸膛之上。   他的嘴角明显有着讥笑,直勾勾地盯着她:“刚可是你自己先招惹我的,这会儿倒怕起来了。”   “我,我怕什么?”她一向不甘愿让他占了上风。   听她这么一说,他倒是笑得更乐了,“你不是最怕我碰你。怎么最近有需求了?”他说着还故意贴在她的耳边,气息轻落出,“要做,我可以奉陪。”   以往他虽然和她斗嘴,倒是不会正面羞辱她,这会儿竟然说出这样的混账话。她用力地想抽回自己的手,谁想生一场病,力气也跟着没了。挣扎半天,都没能挣脱他,只能咬着唇,“你下流!”   “我是下流!”   “你混蛋!”   “我就是混蛋!”   他竟然全盘接纳了,反而搞得她不知所措。趁着她愣住的刹那,他身体前倾,含住了她的耳根,极其温柔地舔了几下,接着就往下吻着她的脖颈。   她觉得全身燥热,那颗心脏也不争气地跳得厉害。   他直接一翻身,坐在她的身上。她全身颤抖不止。没想到他咬着她的耳朵,说了句,“放心,我就算再需要,也是会挑剔的。像你这种不主动的人,做起来没意思!”   说着就直接翻身下床,朝着门外走去。   独留她一人躺在原地,目瞪口呆。   ☆、为何忘不了(2)   两人刚开始相亲那会儿,出门约会都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。   他这人懂得吃喝玩乐,虽然不会刻意安排两人的约会,但偶尔带着她跟他那帮兄弟出入玩乐场所,有时也玩得很是欢乐。   起先,有段时间他特别迷恋打桌球。每天都带着她去会所,他们玩,她在旁边看着。   他兴致高了,就拉着她开一桌单独教她。   自小,父亲许未章很注重他们的人身安全,更是觉得自我保护能力很重要,所以请了师傅来教她和弟弟许唯练武术。   不求以后成为大师,但求能够做到自我保护。   平日里的练习很苦,直接导致她之后,能不运动就不运动。许唯总笑她是被折腾过了,怕的。   刚认识季优珩那会儿,她也不好意思拒绝人家,随他带着教授。   她底子好,其实运动类的娱乐都学得快。他说了些基本动作和规律,抓着她手把手教了一回,她就全会了。   后来,竟然打得也挺好。他总说是他这个师傅教得好,却不夸她聪明。她也不反驳,反正都随便。   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,生活不就这样了,所以一切就都随意了。   季优珩有次就说她,明明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,怎么整天一副历尽沧桑的老婆子模样。   倒不是她要装成熟。那些日子,还没从曾明诺的阴影里走出来。   总觉得日子没希望了,就这么过呗。   同样是抱着这种思想,她才会那么随意地接受许未章的提议,嫁给了季优珩。   两人见面还没三个月,就立刻结婚了。她的好朋友卫馥瑢总笑她,之前明明是个很有原则的人,遇到季优珩什么都被打乱了。   其实,后来想想,也确实是这样的。   自小,她总是说一不二。   有一阵子,曾明诺开玩笑地提议,他们一毕业就可以结婚了。   许铭那会儿觉得还没玩够,怎么也不答应。   后来,他们真的没结成。因为曾明诺对她说,我们还是算了吧。然后,就消失了。   消失得很彻底,一点消息也没有。   也失落过快三年,然后就遇到了季优珩,鬼使神差地嫁给他了。   宴会办得是很体面,许未章毕竟是个市长,不说季家是久安康集团的骨干,季优珩那时已经升做副院长了。光是医院里的职工同事,还有季家老爷子原来的部下,就满满一大厅的人。   许家那边还有七七八八的亲戚,连带着平日里有些利益牵扯的关系。又是一大厅的人。   那天着实是让许铭累得快崩溃。宴会过半时,还好季优珩拉着她到酒店上面的套房,休息了些许时刻。   季优珩平日里应付多了这种场合,酒倒是没怎么喝。   许铭酒量好,那天又没推迟,一杯杯实实在在地喝下去。最后都觉得晕晕乎乎,认不得人了。   季优珩把她抱回房间后,她吐了好几回。   季优珩难得没有发脾气,若是放在平日里,他非骂她一顿,他总说没见过这么傻的人。   一切都很自然地,他帮她换了睡衣。不知道躺了多久,她意识渐渐清醒,看到他半裸着上身靠在床头,直勾勾地看着她。   那会儿,她还没想什么,推着他说想喝水。她以为季优珩不会理会她,他平日里不见得伺候过她。   那晚,他倒是很和气地去给她倒了水,扶着她,就着他的手,喝了一大杯。   温水下肚,她觉得头也不那么痛了。抬头看他,觉得他怎么这么好看。那双黝黑如墨的眸子里,还印着她那张头发凌乱的脸。   “不喝了吗?”他的声音有些低哑。   她只是摇了摇头。他直接将玻璃水杯,放在旁边的柜子上。   她想躺下,他却不放手。   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的颈脖处,觉得有点温暖。   酒店房间里,只有床头灯亮着。暗黄的灯光下,他的眼神越显得黝黑,就如一潭墨泉。   她看了他半响,刚想开口说话,他就垂下头,吻住了她。   他的嘴唇有些冰凉,很柔软,还有些甘甜的酒香。那些气息从口腔里慢慢流入她的身体,感觉像是一阵电流,流传在身体各处。   他停了一会儿,“不要咬着嘴唇”。   她竟然就听话的,放他的舌头进来,绕在舌尖,辗转流连。   他的双手摸上她的后背,摩挲半响,扶着她慢慢躺在床、上。他的双唇落在她的额头,鼻尖,还有那双艳红的嘴唇上。随后,又在脖颈处不断徘徊。   许铭心里有过犹豫,又想以后也是会这样吗?   就在她出神的片刻,他退去了她身上的衣物,在她身上每一处落下吻痕。   他的手摸到她的那里时,她竟然不自觉地□□了一声,下意识地就推开了他。   那会儿他全身沸腾,已经停不下来了。只是扑上来,将她抱得更紧,她只能狠狠地咬着双唇。   他压在她身上,贴着她的脸说了句,“可以叫出来,不要忍着。”   眼泪一下子就从眼角滑落。以前和曾明诺在一起的时候,他也有过情绪高涨的时候,可是他从来不勉强她。   季优珩用力地抓着她的大腿,将她的双腿弯曲着分开。刚想闯入时,看到了她一脸隐忍,还有眼角的泪水。   那一刻,他忽然就停下来,双眼瞬间冰凉,情趣消失殆尽。   “和我一起,就让你这么不乐意?”他的声音第一次这么冷漠。  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,闷闷地问了句:“我们明明不是。”   明明不是可以做这种事情的人啊。在她看来,就算是结了婚,也需要有爱,才会想到用这种方式表达。   也不记得,他最后是怎么摔门而出的。   后来,他就主动去睡了侧卧。但是大部分时间,他不回家。狡兔三窟,她想他可以去的地方多了去,也不差这个。   许铭觉得有些饿了,自己从清晨睡到傍晚,看来药效也挺强。好在今天刚好周末,她可以好好休息。   她从二楼下来的时候,就看到季优珩靠在沙发上看文件。他没有直接走人,这点倒是让她觉得很意外。   刚进厨房,就看到饭桌上放着的粥。看来是他让老妈子弄的,她坐在方桌上,刚准备吃饭,想起什么,重新起身走到客厅。   “你吃饭了吗?”   她依靠在厨房门口,身上是那件他给她换上的棉质睡衣,胸口上还有只小鹿。头发凌乱地披落在胸前。她皮肤本就白皙,这会儿生病,脸颊红晕晕的,看起来倒是让人觉得我见犹怜。   他看了她片刻,才回了句:“没。”   “那现在吃吧,我饿了。”  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,眼波闪烁,像极了他第一次见她的模样。   他没回答,直接起身,朝她走去。两人在饭桌上坐下后,她就给他盛了粥。   许铭边吃边偷偷地看着他。看着看着,不小心还呛了一口,差点就把饭喷到他脸上。   他皱着眉,抽了旁边的纸巾给她,“就不能好好吃,每次都这么莽莽撞撞的。”   她不敢说话。   他又吃了几口,才问道,“到底什么事?”   她从来藏不住事情,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,他一回来就看得出她眼里的闪烁。   她也不扭捏,直接说:“我们家有个婆婆这几天住在你们医院,老人家身体不太好,想让你帮忙打点下,可以吗?”   他这才抬起头来,那双黝黑眸子里满是寒意,“你就是为了这事,给我打的电话?”   “嗯!”她老实地点点头。   他的脸一下子就像结了冰般,温度直接降到零下。只见他缓缓放下筷子,直接起身,要离开。   她把筷子咬在嘴里,侧身就抓住了他的手臂,“你怎么就不吃了?”   “饱了!”他不太情愿地说。   她瞪了他一眼,“少骗人了,你食量那么大,刚就吃了几口,怎么可能饱了。”   “不想吃,可以吗?”他这会儿直接转头盯着她,一字一字地问。   “不可以。”她故意要气他。拉着他的手,就是不放开。“你不吃,这锅粥我吃不完!”   “吃不完就倒掉。”他简直恨得牙痒痒。   她反倒笑得开怀了,“我就偏让你吃,你吃不吃?”   边说着,那只手就从他结实的手臂上滑下来,抓着他的手指,怎么也不放。用另一只手拿起汤勺,直接吃起来了。   他拿她没办法,重新坐下,“现在可以放开了。”说着还瞪着两人交握着的手。   她乐呵呵地松手,又给他盛了饭。吃了好一会儿,才抬起头来,悠悠地问一句:“你怎么那么小气啊,求你办点事那么叽歪。”   他被她一句话堵得,差点呛到。而后,又听她说了句,“自己丈夫是副院长不用,你让我去求别人啊?”   听她用了“丈夫”一词,不知怎么着,心情忽然转阴为晴,感觉甚好。   桌上有盘苦瓜炒蛋,许铭不喜欢吃苦瓜,所以将蛋咬完后,就直接将苦瓜丢在他碗里。他皱着眉头,“你不吃就丢掉,扔给我干嘛?”   “别浪费。”她倒是理由充分。   她以为他会夹起来丢在桌上,没想到他竟然就蹙眉吃掉了。   她看了看桌上的茄子炒肉末,脑中又闪过一个鬼主意。他最讨厌茄子了,所以她就故意夹了一大块茄子放在他碗里。这次他眼里都是火,“你有完没完!”   “没完!”她说着,还兴致勃勃地夹着茄子往嘴里塞,“茄子多好吃啊。”然后,又夹着一大块茄子往他嘴巴送去,“大男人不敢吃茄子,说出去让人笑话。季副院长!”   他恨恨地看了她一眼,只有她能轻易地挑起他的怒火!   他被逼得无奈,竟然张嘴把那茄子咬进嘴里,直接咽下去了。她终于被他逗笑了,也不再闹了。   ☆、为何忘不了(3)   许铭在厨房里整理了半响,出来后,就看到某人又作威作福地靠在沙发上。   不过事情已经交代好了,她倒也不想多事去惹他。正想往楼上走去,就听到他在背后说:“给我找下睡衣。”   “你睡衣不就放你房里吗?”她站在阶梯上,回头问了句。   季优珩仍旧低垂着头看文件,直接丢了句“不知道”。   心里虽然念叨着真把她当保姆了,可还是管不住手脚,走到侧卧去给他掏出一套专用牌子的睡衣。   季优珩这人很注重生活质量,什么东西都要专门的品牌。   记得有次他生日,她想给他买个礼物,又怕不合他心意,还特意给他打了电话问他。他尖酸刻薄地讽刺了她半响,说她要送礼物还问人要什么,不如干脆别送。最后,直接把电话挂了,弄得她哭笑不得。   后来,还是在他家里绕了一大圈,看了看他用的东西,才决定给他买套睡衣。   哪知,把礼物送给他之后,回到家就接到他电话。他说,“你给我送睡衣什么意思。你知不知道,送睡衣是让人穿给她看。你想看我穿睡衣?还是干脆什么都不穿?”无言以对。   她找出来的睡衣,就刚好是她买的那件。她将睡衣整齐地叠在侧卧的床上,和季优珩说了声后,就直接回屋了。   洗完澡后,她靠在床头翻着书,就听到开门声音。   大冬天里,季优珩裸着上身,穿着件薄长裤。还好房间里都开着暖气,不然真可以冻死他。可是,他的肌肉倒是很结实。虽然他很瘦,但平日里锻炼得多,看起来竟然很有型。   “你干嘛?”他一向都睡侧卧,不来她的房间。忽然冲过来,不免让她吓一跳。   他也没停下来理她,直接走向浴室,“洗澡。”刚说完哐当一声,就直接关上浴室门。不一会儿,就听到了水声。   她觉得有些不知所措,手里的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   许久,就听到浴室的门重新开了起来。他穿着睡衣,头发还在滴水,垂落在眉前,竟然有些颓废美。   他直接走向她,双手撑在床上,靠近她的脸。她不争气地咽了下口水。   他看着噗嗤笑了声,“看到我很渴吗?还咽口水!”   她拿着枕头就朝他砸去,“去死!”   “我要真死了,你就成寡妇了!”说着抓过她手中的枕头,丢在床的另一头。他的嘴角满是戏谑的笑容,“你吹风机放哪里,给我吹个头发!”   她愣了半响,问:“你是让我给你吹头发?”   他在床边坐下,甩了甩头发,“不然你想做什么?”   她已经不想回答他了。从柜子里找出吹风机,站在她跟前帮他吹起了头发。   吹完刚关掉开关,他忽然就伸手抓着她的腰,让她坐在他的腿上。   她的手抵在他的胸膛之上,“我还感冒呢!”   声音很轻,他听着就像是撒娇般。其实许铭鲜少这么说话,就连她自己,都觉得不可思议。   他的一只手抓着她的后脑勺,轻轻地说了句:“我不介意被传染。”   嘴唇就落在她的唇上,轻轻地舔着。她只觉得有份柔软的触碰,滑滑的,却让人呼吸困难。他很温柔地对待,技巧熟练地挑逗着她,竟让她无法挣扎。   季优珩原本只是想挑逗下她,没想到身体反应得这么厉害。皮肤一下子烧了起来,胸腔里都快喷出火来。   他犹豫了半响,才从她的唇边离开。   她之前就洗好澡,换了浴袍,坐在他身上,露出了白嫩大腿。   这会儿就感觉到,它抵着她的大腿内侧。脸刷一下就红了起来,推着他的胸膛,轻声骂了句:“你流氓!”   他反倒笑了,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她,“季太太,你丈夫只是个正常男人。”   说着,就抱紧她起身,将她平放在床、上。然后,在她的额头轻轻地落下一个吻,“放心,在你同意前,我不会勉强你。晚安。”   说着,就走出了主卧。   许铭躺在床上,抓着被子,呆愣了片刻,才滑入被窝中。刚刚有那么一刻,她竟然完全陷入他的温柔里,无法自拔。她明明就不爱他,怎么会满脑子都是他?   她爱的人应该是曾明诺。可是这份爱该继续吗?   繁华落尽的学校角落,无人的夜晚,他站在她的前面,甩开了她的手:“我们还是算了吧。我累了,不想陪你玩了。”   他说,你永远活在你自己的世界中,不顾一切地美好幻想。可是你却忘了你活在现实,眼前的一切才是真的。我没办法陪你做梦,没办法陪你去你想去的冰岛,也没有办法陪你慢慢实现你所有的计划。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。   她站在他的宿舍楼下等了一整个晚上,等来的就是一句,我们还是算了吧。然后,他们就真的再也没见过了。   她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上,如果有一个人能够给予她最大包容最多宠爱,那个人一定会是曾明诺。   大冬天里,他打工结束,还要骑着电动车绕了大半个昕城,去看她一眼才回家。   她家住在昕城西区的别墅区。   那个地区都是独栋的别墅,根本没有公车站也几乎不会有的士,每家每户出入都靠自家的轿车。他和妹妹住在东区的毛坯房,因为妹妹上学方便,所以他根本不愿意搬离。   寒假里,他在肯德基打工,轮到夜班的时候,经常要十一二点才下班。   最初,她每天都到他打工的地方,买份套餐坐在窗边。他站在柜台帮人家点餐,她可以傻傻地看上一整天。   有次,有个女人带着小孩,刻意刁难曾明诺。她看不下去,就冲上去和人家吵架,差点都打起来。好在曾明诺及时拉开她,不然以她自小学武的本事,非把人家打残了不可。   后来,曾明诺实在看不下去了,只能劝她回家。   “你一天来这里花费的钱,比我的工资还多,那你说我打这工还有什么意思啊?”   他骑着电动车快速地穿梭在公路上。   她坐在他身后紧紧环抱着他,只能在风里喊着:“那我以后只喝开水,可以吗?”   快到她家小区的时候,他停了下来,“我还不了解你,你一嘴馋就受不了。”   他说着用双手捧着她的脸,她都可以感觉到他的手冰冻如霜。“乖,我以后还得赚钱养你。你总不能都不让我出去工作,那我哪里来的钱娶你。”   “可是,我一天没见到你,我就觉得心里难受。”她伸手狠狠地捶在胸口,“要我一整个寒假都见不到你,我会死掉的。”   他被她逗笑了,抓着她的手,“怎么能打这么用力,你不知道我会心疼吗?那我下班后,就来你家这边看你,好不好?你白天乖乖呆在家里,多陪陪你家人。”   最后,当然是以她的妥协告终。她一向都听他的话。   之后,他每天穿梭半个城市,骑一个小时的电动车。只为了来看她一眼,说句晚安,再骑着电动车回家。   曾明诺是计算机的大才子,他大一就进入了昕城有名的IT公司,进行学习。大二开始着手帮人家写编程,也做一些后台维护工作。但那时他还是学生,根本没办法全职进行工作。况且他还有一个妹妹要养,所以他还是不得不打一些零碎的兼职,来填补家用。   那年春节,曾明诺带着她去天下广场看烟花,还有他的妹妹曾凡诺。   霓虹闪烁的花花世界,高低错落的水泥森林,人满为患的广场,还有播放着喜庆广告的大屏幕。   就在屏幕出现倒数数字时,他紧紧地环抱着她,贴在她的耳边说:“新年快乐,我的傻瓜。下一个365天,请你在我身边,不要乱跑。”   她侧过脸,笑容可掬地说:“阿诺,新年快乐。”   天空中炸开绚烂烟花,犹如陨石般四处散落美丽的弧线。他俯身吻住了她的嘴唇,缠绵很久。两人重新抬起头后,看着天空上不断散开的花朵,相视而笑。   回去的路上,他妹妹曾凡诺睡着了。曾明诺将她背在身上,陪着许铭慢慢走回家。   马路两边的树木都挂着红色的灯笼,喜气洋洋。   她叽叽咋咋地说着寒假里发生的事情,她说虽然每天都可以看到你,我还是好想你。   后来走累了,他们就坐在公园的长凳上休息。   她从包里掏出围巾、手套和帽子,将围巾围在他脖子上,帮他带上手套,又将帽子扣到他头上。   “这样你以后骑电动车就不会冷了,我还给小凡也买了一份哦。”她将剩下的东西一整袋都塞到他怀中。   “我自己也买了一模一样的,是情侣套装。”说着,就兀自咯咯笑了。   那时的快乐如此简单,只要你一个微笑,一个举动,就可以高兴一整夜。   他垂眸看着胸腔的围巾,带着手套的双手互相摩擦着,眼中闪烁着感动。“真的很暖和。”   “那你给我的礼物呢?”她看着他从刚刚就一直提着的那个袋子,“那里面是不是给我的东西?”   他扭捏了半天,才从塑料袋中掏出了一条红色的围巾。“这是我自己织的,是小凡教我的。本来领了工资想给你买个礼物,可是小凡年后要去上培训班,所以......”   许铭还未等他说完,就直接抢过他手里的围巾,往自己脖子上绕了两圈。“真好看,我很喜欢。”她笑起来的时候,双眼犹如明月弯弯,特别漂亮。   他忍不住就在她的眼睑落下一个吻,然后环抱着她说:“谢谢你,铭铭。等以后赚钱了,我再给你买其他礼物。”   虽然那时没有很贵重的礼物,坐在公园里很冷,可是她的心里却觉得暖暖的。因为自己所爱之人就在身边,他的笑容融化了心里的整片片冰山雪地。   她抱着他说,“好,我等你。”   她真的认为自己会一直等下去。等到有一天他自信地告诉自己:“铭铭,我养得起你,你和我回家。”   只要这样一句话,她会毫不犹豫地牵着他的手,浩浩荡荡地奔赴那个未知的世界。   ☆、为何忘不了(4)   季优珩和私人助理确认过没有其他行程后,就直接下楼,拐了个弯,走进住院部。   他刚往柜台那边走,里面的几个值班人员就窃窃私语着。   “你看是季院长啊,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帅,好有男人味啊。”   “你说人家怎么年纪轻轻三十岁就结婚了呢,这么好的金子被人挖走了。”   “人家也是市长女儿,你就别犯花痴了。”   “不能得到,还不准我花痴下啊。”   他仍旧是一副冷淡高傲的模样。   他的脸型轮廓本就分明,抿着嘴的模样比精心刻画的雕塑还精致。只听他对着最前面的人员问道:“你好,帮我查下范真花女士现在住哪个病房?”   那个人员呆愣了几秒,在键盘上敲打了几下后,告诉他一个数字。   他含笑说了句“谢谢”,就往楼上走去。   身后的一众女生还在惊叹不已,他倒是云淡风轻地招来了专业医师,往范真花的病房走去。   刚一走到病房门口,就有个男生提着水壶冲了出来,差点就撞到他身上。那男生穿着灰色的外套,头发随意往后抓着,长得挺帅气,和许铭有着七八分的相似神情。   还没等那男生开口,他就皱着眉头,“你们姐弟真是一模一样,走路要好好看路。”   手里还抓着水壶的许唯虽然不待见他这个姐夫,但看到人家穿着白大褂,身后还跟着几个医生,倒也不反驳。只是问着:“你怎么来了?”   “你还不清楚我为什么来?”脸上明显是一副“别装了”的表情。然后,推开他就往里面走。   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老奶奶,还有一个小女生坐在旁边。在他婚礼上,他见过这位姑娘,是许唯的女朋友季思桐。小姑娘长得很标致,齐刘海大眼睛。他心里只想了下,原来许唯那怪小子喜欢这种型的。   小女生显然也认出他是谁了,起身对他鞠了个躬,“你好!”   他点了点头,“奶奶觉得怎么样?”这句话是对着半靠在床上的老奶奶说的。   老奶奶还在吃着季思桐刚给她削好的苹果。虽然并不知道来者何人,但是看这装扮,心想是医生。那来看自己也并不奇怪,就实话说了下自己的感受。   许唯看他们一众人来到奶奶病床前,直接将水壶放在角落,就走到旁边站着。   几个医生和奶奶交流了半响,给她解释了下具体的情况。老人家听医生说并没什么大碍,也就安心了。旁边的季思桐也跟着笑逐颜开。   季优珩交代季思桐有事情,可以直接找身后的某个医生。   小姑娘只觉得人家一片好心,特别感激,连忙鞠了鞠躬。旁边的许唯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,季优珩也不爱搭理他。说了几句,就带着一众人离开病房了。   刚回到办公室,私人助理就上来报告,“副院长,刚季太太来过电话。你看要不要给回个电话?”   她打得是他的对外电话,并没有打到私人电话上。一般都是这样的,她知道对外电话有时会交给助理打理,若不是重要的事情,她才不会直接找他。   “她说什么了?”   “太太只问你今天会议是不是很多,会不会到很晚?我已经告诉她,你今天的会议都结束了。她便没再说什么了。”   “知道了。”   助理跟了他好几年,明白他的办事方式。他只将该说的报告完毕后,就转身出去了。   季优珩靠在黑色的皮椅上,手肘顶着扶把,伸手捏了捏眉心。   许久,伸手看了下腕表,才刚过五点。随即站起身,脱下白大褂,抓过椅子上的外套,走出了办公室。   回到家,刚一推开门,就闻到一阵香味,闻着像是鸡汤的香味。   他边往沙发走,边抓开了衣领,随意丢在沙发上。以为是老妈子在煮饭,就朝着厨房喊了声:“李妈,麻烦给我倒杯水。”   话音刚落,一个身影从厨房里蹦出来。   季优珩解扣子的手忽然停下来,呆呆地看向身上挂着围裙的女生。   她的长卷发被随意地抓在身后,零散发丝落在脖颈处,一双大眼睛望着他,笑嘻嘻地说了句:“回来啦。”   然后,就消失在门口。不一会儿,就见她端着一杯水,朝他走来。   “你的水!”   他已经恢复了淡然的表情,在沙发上坐下。接过水杯,抿了一口,“怎么想起做饭来了?”   她并不回答,说了句“等下,马上好”,就转身走回厨房。   许铭平时对许多事情都很计较,她的东西一定要放在固定的位置上,用完就要归位。任何用过的东西一定要洗干净才可以,就连她自己从外面回来,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洗澡,换上舒服的衣服。   他一度认为她有自虐症,但最后只能妥协地承认她这是有原则。   但她并不爱做家务,结婚快半年,她都没下过厨。几乎都是老妈子在弄,不然就直接在外面吃。   今天,确实让他吃惊不少。   当桌子上出现了四菜一汤,他坐在饭桌前,摩拳擦掌就想试试。   来不及接过她递来的饭碗,他就先喝了口鸡汤,确实很不错。   “还可以。”他难得地夸赞。   她憋着嘴,“就只有还可以啊?”说着还往他碗里夹了块肉。   他总算知道她为什么今天下午会打电话了,想必就是为了确定能不能回家吃晚饭。   这个傻丫头就是不愿直接开口,如果自己不是想见她,这么早就回来,那她是不是会一直等下去?   ——你会这样等着我吗?就像等着他一样。   饭刚吃一半,许铭的电话响了起来。她随手接了起来,“小唯?”   “姐!”那头的许唯显然心情不错,“季优珩那家伙来过了,想不到他办事还挺速度的。”   她看了看旁边低头吃饭的他,只含糊地应了声。   “那你替我谢谢他,奶奶这几天的病情也逐渐好转了。”   “好,我会跟他说的。”   许唯停顿片刻,像是想起什么,又说道:“姐,那家伙穿着白大褂还蛮牛逼的样子,就是人混蛋了点......”   许铭还没听完,耳边的手机就直接被一脸黑线的某人抢了过去。   “许唯小朋友,你给我解释下,我哪里混蛋了?”   遥传来许唯诧异的声音,“你怎么会在?”   “这是我家,我怎么不能在。要没什么事情,就挂了,别影响我享用你姐做的爱心晚餐。”   “季优珩,你凭什么挂我电话。还有,你怎么可以让我姐做家务,你以为你娶得是保姆啊。我要让我姐跟你离婚!”   “离婚了,我再把她取回来不就成了。”   “我反对你们结婚,我不会让我姐嫁给你的!”   “谢谢你的无力反对。好心提醒你,你姐我已经娶进门了,而且我并不打算退货!”   说着毫不犹豫就将电话挂了。   趴着吃饭的许铭甚至可以想象,另一头的许唯气急败坏的神情,他现在肯定恨不得把季优珩咬烂。   而眼前的人,和颜悦色地将手机放在桌边,对着她温柔地说着:“吃饭。”   许铭在心里为许唯默哀了一下,只怪你对手太强大太腹黑了。   有时,许铭会觉得,其实他们两人也可以和平共处,就和朋友一样。一起吃饭一起聊天,偶尔出门旅游。   她有什么事情时,他会帮她解决掉。他开心了,就会回家陪陪她。   除了他在外面不断出现的花边新闻,和娱乐报纸上每次都不一样的女伴外,他们的关系可以算得上融洽,偶尔还会有点吵闹的小乐趣。   可是,这就是结婚后的生活吗?   为什么和她以前所想的不一样?   大学时候,曾明诺没有多余的钱可以带她去外面约会。而且他有有着所谓男人的尊严,从来不能接受女生掏腰包的事情。直接导致他们的约会大多数都是在学校里。   周末的时候,就去电影协会放映场看一部文艺的电影,或者坐在木棉树下互相依靠着聊天。   偶尔,曾明诺也会带她回家。他们家只有两间小房间,一间隔起来做他妹妹曾凡诺的房间,那时她已经快升上高中了,需要有独立的空间。   而另外一间既是他的房间,也算是公用的客厅,吃饭睡觉看书都在那里。   那时,她经常和曾明诺躲在被窝里,聊天看书。大冬天里很冷,他们家的窗户还漏风。   她就会幻想,等他毕业工作赚钱了,买车买房,然后他们和曾凡诺就可以有一个真正的家。   她说过,房子不用太大,但是一定要有暖气。   很傻,很坚持,也很可爱。   曾明诺每次都会默默地听,然后自己将她说的全部记在心里,有一天终会实现的。   她说,他们不用赚很多钱。只要每天醒来,一起做早餐,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。然后,手忙脚乱地出门,该上班的上班,该上课的上课。   晚上,她下班后,可以去一趟菜市场,买回新鲜的菜,做上一桌子菜。等到曾明诺和曾凡诺回来了,一家三口一起吃饭,说说笑笑。   说不定,过不久他们就会有宝宝,然后一家就会有四口人了。这样只会更热闹。   年少如我们,想得多么美好。现实却如此残忍,当我们鲜血淋漓地倒下后,永远不变的却只有改变。   ☆、为何忘不了(5)   黑暗的道路,寂静无声。   身后是无人的空巷,眼前的那个身影闪闪躲躲地往前奔走。   许铭只能加快脚步,以更快的速度跟了上去。那个身影显然没有发现自己,只是不断地往前奔跑。   光与火的刹那间,刺眼的光束冲刺了整个世界。路旁的枯枝在光线的反衬下,显得更加魁梧,就如张牙舞爪的鬼魅。   就在光的世界里,那个刺耳的声音划破苍穹,回荡在耳朵里的只有一阵阵嗡鸣。   还未来得及思考,就看到那个快速奔走的身影在马路中间,茫然地倒下。额头上的鲜血就如红漆般,四处飞溅。   “妈!”   许铭只能不断地往前奔走。可是,那个身影在地上消失了。四周黑暗无人,只有她孤独地站在街头,不知所措。   “啊!”   她尖叫着醒来,发现自己躺在客厅的沙发上,不远处的电视还在播放着电视连续剧。   她现在完全没有心思去想情节到了哪里,她的脑子里全都是那条空荡的街道,还有那张满是血丝狰狞的脸。   妈,还要多久,我才能忘记你,忘记那些可怕的回忆?   季优珩从书房跑出来的时候,就看到半靠在沙发上,额头满是汗水的许铭。   “怎么了?又做恶梦了?”   说话间,他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。伸手为她拨开额前的碎发,头发也被汗水浸湿了。   他的手指有些冰凉,覆盖在肌肤上,只觉得全身一抖擞,竟然十分舒服。   她禁不住抓住他的手,按在自己额头上。看到他微微一颤的神情,她才发觉自己怪异的举动,慌忙抽回手。   “没事了。”  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,听起来却很安心。   这时,她才看到,他的另一只手一直按压在腹部。   “你又胃痛了?”   他看到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,嘴角有了些许弧度,“我没关系。要我抱你去房间吗?”   “不用了,你赶紧去吃药。我自己上去......”   她的话还未说完,身体就被他打横抱起。她并不十分高挑,又很瘦,靠在他怀中看起来就像是个小孩。让他更有了想要保护她的欲望。   她也不反抗,或者该说她已无力反抗。她承认,自己在害怕。而季优珩恰好给了她安定的感觉。   将她放在主卧的大床上,为她盖好被子后,他微微笑着说:“睡吧,我等你睡了再走。”   她乖乖地闭上眼睛,不一会儿呼吸均匀地陷入梦境。   他伸手关掉灯,只留下床头柜的一站暗黄小灯。看了看在闭目安然入睡的她,才安静地离开。   他知道她经常会做同一个梦,每一次都会害怕地惊醒。   她从来不说,那个梦里她到底看到了什么。可是,他知道,那是她人生的噩梦。   那又何尝不是他的噩梦?   很久之前,他走进那家咖啡厅,看到独自坐在窗边的那个女孩。心里一惊,原来是她!   在来相亲之前,他已经想好了怎么把这位被父亲母亲称为最佳人选的人气走。   可是,来到这里后,他改变了主意。   如果这是他们的宿命,他想留下她。其实,他没有欠她,可是他的心里强烈地想为她做些什么。   她并不知道,在那场可怕的车祸发生的时候,他就在她的面前。她没有看到他,她已经看不到其他东西,在瞳孔里逐渐被放大的只有妈妈那张可怕的脸。   原本只是因为不小心闯入了父亲的书房,看到了他与情妇的情书。都那种时代了,竟然还有人用书信交流。   那时,他已经二十岁了,因为那个被无数人称赞的大脑,他在这年顺利从昕城国立大学的医学系毕业,并且将赶往牛津大学,进行临床医学研修。   他甚至有把握可以在两年内就修完所有的课程,着手博士论研究。之后,他会25岁前成为副教授。   这些是他的目标,他相信自己可以完成。   就是这样自负的一个人,发现了他那位严格父亲的肮脏秘密。   只是无意中看到了那封信,知道他和她相约在那间酒店碰面。   然后,他按时出现在附近,想看看到底是谁?   只是意外,还是冥冥中注定,在那时看到了她,还有她面前让她无法承受的车祸。   伤者头部严重受损,腰椎骨折,大量出血,心脏休克,当场死亡。   她因惊吓过度而昏厥。   在确认伤者已死亡后,他曾经到过她身边,只是想帮她看看有没有大碍。   在摸到了她冰冷的手,以及睡梦中掉落泪水的双眼。就那样记在心里,再也挥之不去。   隔天醒来,许铭到了楼下,就看到穿着整齐坐在沙发上喝茶的季优珩。   今天,他穿着一件衬衫领灰色毛衣,毛衣是紧身的,胸腔上的肌肉还有些弧度清晰可见。他不爱打蜡,额前碎发垂在睫毛之上,看起来有些许颓废的气息,却让人如此着迷。   “你怎么还在?”   他医院里上班时间是八点,而她的工作较轻松,平常都九点多才出门。   “等你。”   他随意地憋了她一眼,她今天穿着裸粉色的及膝连衣裙,胸前用黑色丝巾打着蝴蝶结,外面套着一件肤色长风衣。她虽然不是很高,但很瘦,如此看起来,身材倒是不错。“今天,我送你去公司。”   “司机不是在嘛?”   她无意间多说了一句,就看到他蹙起的眉宇,明显已经不耐烦了。她识趣地加了句,“三明治,你要吗?”   他的眉宇重新舒展开来,将茶杯放在桌上,“你做?”   “当然!”   她说着已经走向厨房。却忽然停下来,盯着桌上的茶杯,“你胃不好,大早上还喝茶,不好!不许喝了,我给你弄杯豆浆!”   他的嘴角再次上扬,只片刻,又紧抿着嘴,右边的脸颊上有着一个浅浅的笑窝。刚好落在了许铭眼里,她忍不住嘟嚷了句:“真可爱!”   趁他来不及发火前,就钻进了厨房。   他一向最讨厌别人用这样的词语形容他,别人总觉得他很帅气可爱。他有时竟故意不说话装严肃。有次被她说起脸上的笑窝,还愤愤不平地说要去整掉。她无语凝烟。   送她去公司的路上。   车里在播放着城之内美莎的音乐。这还是他们刚接触那时留下的,她说她喜欢听这样的音乐,所以随意在他车上放了一张CD。他一直没丢,这点倒是让她很意外。   “下个月初,亦冉和翎诚约着去泡温泉。你一起去吗?”   许铭原本呆呆地望着窗外,听到他说话,才转过头来看他。“今天都20号了,那不就是再过两周?”   其实,她平日里压根没什么事情。虽然和他的那帮兄弟也见过许多次,但蓝翎诚会去,蓝翎语肯定也会跟着去。这个女人最麻烦,偏偏她又喜欢季优珩,所以每次遇到她总没好事。   看着她有些许犹豫,他又解释了下,“去附近的一个小地方冠政,那里的温泉很出名,你身体不好,去泡泡温泉挺好的。”   他难得如此温和地和她说话,她便点头应了下来。   到了公司楼下,车停了下来。她拉下安全带,刚想下车,就被他往回拉了一把。还没反应过来,他就在她嘴上落下一个吻。   嘴角微扬地拍了拍她的头,“去吧,不然该迟到了。”  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,竟然一语不言地下了车。   刚走进公司大门,她的脚步就停了下来。   他最近好像心情很好,对待自己也很温和,居然还会亲自送她来上班。   这样的生活,原本是应该和那个离开的人一起完成的。   而现在他在哪里?   她怎么也没想到,就在几天后,她就见到了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的人。   许铭原本拿着一份文件要去让经理签名,拿着文件边翻阅,边往经理的办公室走去。   走廊的那一头,传来了脚步声,只是下意识地抬起头,扬起了平日里打招呼的笑容。   迎面而来,就见那个瞳孔张大,眼里有着惊讶的男人。他穿着一套黑色西装,看起来有些魁梧,却不失风雅气息。   他身边的职员已经看到她,鞠了个躬唤了声:“副主任。”就带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,没有半点停留。   他的身上有着淡淡的香水味道,她记得那个味道——类似于香橙的味道。   他以前并不用香水,有次他生日,她硬是拉着他去店里挑了一款较淡的。   原来,他一直保留着这样的味道。她怔怔地站在原地,竟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。   曾明诺。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?再次看到他,为何能做到如此平静微笑。   回忆真是个可怕的东西,它躲在角落不出声,悄悄看着悲伤侵袭,眼角慢慢变湿。   郑关琳在后面叫了几声,她才举着被子疑惑不解地回过头。   “发什么呆呢?”   郑关琳边说边走到饮水机前,冲了杯咖啡。   许铭望着窗外,呢喃般地问了句:“琳琳,如果你曾经很爱的一个人离开你,然后又忽然出现了。你会怎么样?”   郑关琳已经走到她旁边,蹙着眉宇看她,竟然异常认真地思考了几秒钟。“两人曾经是什么关系,男女朋友?”   “嗯。”   “那能怎么样,就那样呗。我不喜欢吃回头草。”   她的性格一心大大咧咧,很直白地回答。   许铭停顿了半响,又问道:“可如果,你一直在等他回来呢?”   “那他爱等着的这个人吗?曾经以及现在。”   许铭摇了摇头。   她不知道,她曾经以为自己是他世界最珍贵的一部分,可他还是那样坚决地离开了。何况是分开了这么久?   “那还哀叹什么。就算曾经是男女朋友又怎样,分手了就分手了。会离开你的人,都不是命中的人,对的人是不会离开你的。”   她听言笑了笑。她竟然还这般傻,只因为他再次出现,就手忙脚乱。   对啊,那些过往,随着时光流逝,都变成了故事。   ☆、为何忘不了(6)   五光十色的包厢里,杂乱无章的声音,兴高采烈的人们,还有无法言语的讶异。   季优珩的修长手指在面前的酒杯边缘,来回摩擦了半响,举杯将酒一饮而尽。   甘涩的酒水沿着喉咙滑落,进入燥热不安的胸腔中,翻涌成永不谢幕的愤恨。   你还是忘不了他。   在她的公司楼下,将车停下后,刚想拿出手机按下拨号键,就看到那个瘦弱的身影,从偌大的自动玻璃门里走了出来。   两眼空洞,一副无神的模样。   在看到从旁边走出来的那个高挺身影时,身体微微一颤,眼中闪烁着光波。   即便有几米远的距离,还是可以明显看到她紧握着裙摆的双手,因用力过猛而有些发青。   最初,脸上还带着假笑,佯装安好。在那男人上前一步后,就害怕地后退了两步,然后仓皇而逃。   几乎没有半点犹豫,就那么逃走了。   季优珩开着车,就跟在她身后两米处,缓缓跟随着她前行。   可是,走过了几条街,她也没发现。   而后,她在天下广场前面的大屏幕下停住。高仰着头看着上面的广告。   广告里出现了刚刚那个男人的面孔。面无表情,眼神却极其犀利。只需稍微看下,就知道是某个IT公司的总经理。广告上宣传的是一个叫“铭诺”的游戏。   她就那么呆呆地望着那个男人,身子单薄地站在风里,兀自哭了起来。   他按耐不住拨了她的电话。可以看到,原本仰着头看屏幕的她,听到铃声后,微微一颤。犹豫了片刻之后才将电话接起来。   “在哪里?”   她强忍着泪水,轻声说了句:“什么事?”   “我来接你。”   让我来到你身边,陪着你。这是他真正想说的话。   “我还有事,待会自己回去就可以了。”   不由分说,直接将电话挂断。   下一秒,她的身体慢慢地滑下来,半蹲在地上,将头埋在膝盖上,嚎啕大哭起来。   虽然知道,她的心里还有着别人,也没想过要完全占有她。可当看到为了那个人而伤心难过的人儿,抱着自己单薄的身体,独自哭泣时,竟然觉得心里闷得很。   季优珩再次将杯中酒猛得灌完,呛了一口,就觉得有一刻差点无法呼吸。   旁边的好友华亦冉凑了过来,搂着他的肩膀,问:“怎么回事,干嘛一个人喝闷酒?”   “把手拿开,别和我说话。”   脸上有着明显的愤怒,一看就知道心情不好。   坐他另一边的蓝翎诚对着华亦冉摇了摇头,华亦冉就识趣地躲到一旁去了。   就在这时,桌上的手机嘤嘤嘤地震动着。上面显示着她的名字。   走到了安静的地方才接了起来,“是我。”   “你好,请问是季先生吗?”   听到电话那端的男音,他的眉宇已皱成一个明显的“川”字。   “你是谁?她的手机怎么会在你那?”   脑海里第一时间,想到的竟然是那个男人。   “这位小姐喝醉了,只说了你的名字。能麻烦你来接一下吗?”   那个自称是“服务生”的人报了一个地址,就在他所在的这条酒吧街道另一头。   季优珩赶到的时候,许铭已经喝醉趴在吧台上睡着了,嘴里还在呢喃着什么。   他拉起她的手臂,正打算将她抱起。她却睁开眼睛,指着他的鼻子。“季优珩,你是季优珩。你也是混蛋!你们都是混蛋。”   说着还想伸手捶打他的胸口,软弱无力的双手只是抵在他的胸前,头就靠下来睡着了。   他很轻易地将她带回家,将她放在床铺上,她还不安分地翻着身,“我还要喝酒,给我酒。”   知道她现在意识不清醒,所以压根不想理会他。闹了一会儿后,她睁开眼睛,看到她兀自起身,揽住了他的脖子,“你回来啦!”   一句话不知道到底是对谁说的。   “你知不知道,我等你很久了。可是,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了。我不敢再等了。”   躲在他怀里抽泣了半响,她忽然抬起头,双手扶着他的脸颊,就吻上了他的双唇。   她脸上还挂着泪珠,蹭在肌肤上,冰冰凉凉的。   季优珩不想趁人之危,双手撑在床上,强硬地直着身体,一动不动。   没想她亲吻了半响,咬了下他的唇,抬起头与他四目对视,竟唤了声:“季优珩。”   她的声音有点轻。   他以前总说她的声音特别不适合吵架,再狼嚎大叫,也像是婴儿在哭喊。   这样的声音撩拨着他的心,他什么都顾不得,伸手揽住了她的腰,俯身含住了她那渗着酒香的唇齿。   他的吻那么浓烈,那么用力,让她觉得快无法呼吸。唇齿相碰的瞬间,沉重的气息溢出。许是觉得疼,她竟不自觉地□□了一声。   这轻柔的声音更似一副催化剂,让他身体的温度加速上升。   他扶着她,轻轻地将她放下,双唇移动到她的脖颈处。   酒精发挥了巨大的效果,让她的脑神经几乎都麻痹了。她只能跟随着他的牵引,迷茫地走进那个未知的世界里,还不所知。   心里原本裂开的缝隙却在这一刻,暂时愈合。是谁说的,总会有些东西填补了那些空下来的位置。   他就这样闯进来。   他有着熟悉的技巧,将一切都演变成理所当然。   可是,当听到她连叫了两声后,他的理智立刻就让他停了下来。他的额头上有着汗水,沾湿了他的碎发,眉宇间满是疑惑,捧住了喘息的人,“你是第一次?”   她怎么可能是?她有着那么漫长的过去,以及永远忘不记的故事。   身下的人只能大口地呼吸着,眼神迷离,双手抓着他的肩膀,什么也答不上来。   他正欲起身退出,却听到她问:“你也不要我吗?”   连你也会丢下我吗?   他怔住了,随后俯身吸允着她眼角的泪水,“我要你,我当然要你。你真的甘愿给我吗?”   她伸手紧紧环抱着他的脖子,微微起身,与他紧密相贴。她只叫了声:“季优珩。”他便懂得了。   即便你醒来会后悔,也顾不得了。谁的梦一场,留真情回荡。 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他微微眯着眼睛,就感觉到怀抱里的人忽然用力地颤动了一下。   那双瘦小的手掌不自觉地紧握着,嘴里还叫喊着:“妈妈,妈妈,你不要去。那里有血。”   他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双手,按在胸前。半起身,将她额前的头发往后掠去。怔怔地看了她许久,而后在她脸颊上印下一个吻。   如果没有靠得那么近,他就不会听得那么清晰。   她反复地叫着:“曾明诺,曾明诺”。“你不要走,我害怕,曾明诺。我害怕。”   他的嘴角扬着诡异的笑容,满是对自己的嘲笑。可是,他竟拿她无可奈何。这就是所谓的同床异梦么?   黝黑的空间里,她蜷缩着身体,躲在自己的怀里。额上的碎发被汗水沾湿,干了后又湿哒哒的。   梦里到底有着什么,能让你这么害怕,是那一地的血,还是黑暗无边的世界?   他伸手将她环住,伸手在她的脑后勺轻轻抚摸过,贴着她的耳朵,轻轻地说着:“没事了,没事了。我在这里。我会一直陪着你。”   ......   清晨醒来,许铭只觉得全身酸痛,头也疼得厉害。   脑海里断断续续地想起一些画面,没想到自己居然酒后乱性,做了这种事情。   眼前的人还在沉睡中。他的睫毛那么长,犹如刷子般厚重。他的鼻梁很高,两人离得很近,几乎就要碰到她的脸颊。   看着他那艳红的嘴唇,又想起昨晚他落在自己身上的力量,竟觉得身体一下子烧了起来。   旁边的闹钟忽然响了起来,她慌忙闭上眼睛,佯装睡觉。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动了一下,旁边的人像是在枕头下摸索了片刻,声音戛然而止。  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,轻易地就听到了旁边人沉重的呼吸声,那只手又环在她身上。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识地,在她后背上摩挲了半响。   她感觉到额头上有着微凉的触感,微微睁开眼睛,与那黝黑的眼眸对上。她的心忽然跳了一下,只觉得喉咙干涩。   季优珩惺忪睡眼,看到怀中的人一脸茫然,倒是神情自然地举手,将她胸前的长发往身后掠去,“醒了。头痛吗?”   她稍微挪了挪身体,老实地点了点头,随后就想推开他。却不想他更加用力地抱住她,不让她挣脱。   “你干嘛?”她嗔怪。   他不以为然地将她紧抱在怀里,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,“陪我再睡会儿。”   他平日里从不会这般和她说话,就像是小孩子撒娇般。   她一下子忘了挣脱,呆愣了片刻,“你闹钟都响了,该起床去上班了。”   抵在他胸口上的双手,不忘用力地将他往外推。她的力气哪里有他的大,怎么也推不动他,累了就松开手。   许久,见他真不动了,还以为他又睡着了,就拍着他的胸口,“喂,你不起来,我还要上班呢。放开我!”   他抬起头来看她,“就今天陪我一下。”   “你放开我。”她直接无视他脸上的那份真挚。   他松开一只手来,在旁边柜子上摸到了她的手机,在她面前按下了号码,拨了出去。   听他说完几句话,她才明白,他竟然就给她请好假了。还未等她抢回手机,他就将电话挂了,顺便关了机,丢进了柜子里。   一副得逞的模样,“现在可以安心睡觉了。”   她平日里没什么事情,其实请假也无妨。可是看他那副兴奋的嘴脸,她就偏偏不愿意合作,转身就想下床。   他本拉着她,趁她还没着地,就将她拉了回来,直接压在她身上。   “怎么这么小气,陪我一会儿都不肯。”   他的脸上已有着些许不悦。   昨夜她喝了酒,意识不清晰,才会那么顺从。这会儿酒醒了,平日里的脾气都上来了。被他如此压制住,心里只腾起一股火,双手反而用力地挣脱着。   他深怕用力过度伤到她,只能双手环抱住她的身体,让她不得挣扎。“你记不记得昨晚问我什么?”   她在他怀里,无奈地瞪了他一眼。   “你问我,不要你吗?”他直勾勾地看着她。“其实,是你一直以来都不要我。你抗拒我的靠近,不让别人走进你的心里。铭铭,我们是夫妻,你这样对我不公平。”   说完,起身直接走了出去。   “碰”的一声将门用力关上。   ☆、为何忘不了(7)   “什么?你们居然等到现在才圆房?”   “你不要叫这么大声嘛!”许铭无奈地翻了个白眼。   “可是,可是你们这也太让人讶异了啊。”卫馥瑢在英国那端惊叫连连,“这么说,优珩哥喜欢你?”   “不知道。”她真的不确定他的想法。“小瑢,你还记得我们结婚时,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吗?”   知道许铭和季优珩见面三个月后就要结婚时,作为好朋友,卫馥瑢不是没有过担心。   她曾问过许铭,你喜欢他吗?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和他结婚?   当初只是以为,在曾明诺离开之后,再也不想爱上谁了。许未章给她安排了家族联姻,她本就不敢反抗,更何况季优珩说过,就算结婚了也会给她最大的自由。   理所当然地,她认为他是最好的人选。   “现在,我被他搞糊涂了。他在外面有那么多女伴,从来不会重复。你也说,没见过他真的对哪个女人特别好。依照他的性格,就是花花世界,游戏人间。那他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?”   卫馥瑢在那头,也迷茫了。   挂掉卫馥瑢的电话后,才发现办公室里的人都走光了。   刚坐回自己的位置上,手机就震动了起来,看到上面显示的短信:会议推迟,在公司等我。   自从那晚的事情后,季优珩就不知羞耻地搬到了主卧。用他的话说,只要搬人就可以了。   最近脑海里总是会回响着他说的那句话,“这样对我不公平。铭铭,给我一次机会。”   到现在,她都没搞懂到底要给予他什么机会,他也没再提及那件事情。   可是,某人倒是越来越殷勤了。   因为从小跟着父亲混迹各种饭局,她的酒量一直很好。或许是因为心情过度悲伤,那天才会喝了一瓶烈酒就倒了,还发生了那样的事情。   曾明诺已经离开一年半,曾想应该可以风轻云淡地面对了。没想到再见面,心竟然会痛得如此明显。   他出现在公司楼下时,她着实慌张。他却一脸淡然地说一声:“铭铭,好久不见。”   她只觉得全身的力气瞬间都被掏空,脚底像是漫步云端,浮浮沉沉,找不到支撑点。她轻轻地回了声,“好久不见。”   就连自己都觉得脸上的笑容太过僵硬了。   可是,他怎么可以这样。说一句“算了吧”,就从自己的世界彻底消失了。又说了句“好久不见”,就突兀地出现在自己面前,将她所有的从容、淡定统统打倒。   “来之前就知道你在这里做事,只是没想到,来第一天就遇见了。”   看着她紧紧戳着的手腕上,青筋明显可见。   她皮肤本就白皙,以前牵着她手的时候,就端详过好几次。现在这双手就离自己不足一米,他却怎么也不敢上去抓住它。   她咬了下唇,只嗯了一声。   “有没有空,一起吃个饭?”只是试探性地问出口。   眼前的人就像是受惊了的小鹿,几乎要跳起来,“我有事情,先走了。”然后还没等他回答,就直接转身离开了。   她的背影那么单薄,嵌在人群中,让人如此心疼。   他看着她走去的方向,出神了片刻,脑海里忽然想起了那年春节的夜晚。两人相视而笑时,她眼里闪烁着的幸福泪光。虽然矫情,但那确实是他最珍惜的时光。   许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,等回过神来时,就看到了屏幕上出现的那张英俊的脸庞。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,没想到声音那么真实。   屏幕上的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,和今天的一样,打的是藏青色的领带,看起来意气风发。   “这款‘铭诺国境’,结合了当下最流行的闯关破阵,玩家可自行结合与分离......之所以称为‘铭诺’,是因为曾答应一个人,我的第一套游戏系统会取她的名字和我的名字,结合而成。就犹如国境中的玩家结合......”   觉得脸颊微微发凉,只是伸手随意擦了一下,发现自己竟已泪流满面。   屏幕上的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,逐渐变得模糊。心口疼得厉害,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滑落,蜷缩在一起。   那时,自己也只是随口一说。   “如果你发明了一套游戏,可不可以用我的名字来命名啊?这样只要那套游戏还在,你就会记得我。”  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自己,会说出这样奇怪的话。   在他身边,好像一直都是这么患得患失。   两个人在一起很久后,他都没对她表白过。有天,两个人在校园里散步,累了就坐在草地上。她背靠在他背上,坐了好一会儿,忽然问:“阿诺,你为什么不对我说那三个字啊?”   心里可以确定的答案,一定要听到他亲口说出来才安心。女人的通病。   他却一直不回答,或许只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而已。   那天晚上,两个人莫名其妙地便不再说话了。许铭气得跑回宿舍,在宿舍里捶了两天床板,也没见曾明诺主动来联系她。   以前每次吵架都是她主动道歉,就是那次,她不知道哪里来得执拗劲。即使再想他,也憋着不给他打电话。   有天早上,她在床上赖了许久,还是被舍友拉着去上计算机课。   昕城国立大学的奇怪之处就是,不管什么专业,都必须要过计算机二级。所以,几乎所有的大一学生都有计算机课程。   她和往常一样,无所事事地看着被老师操控了的屏幕,晕晕欲睡地听着那些让人头疼的编程数码。   忽然,眼前的屏幕洒下一阵阵雪花。她以为是自己的电脑坏掉了,还转头看了下旁边的电脑,整个教室的电脑屏幕,在同一个时间□□控了。   屏幕上,出现了两个动漫人物,虽然画得极其搞笑。但主人公仔细一看,还是可以认出那是自己和曾明诺。   曾明诺到底在搞什么鬼?   画面里播放了一段动画视频。   两个人在樱花树下散步,忽然那女生问:“你爱我吗?”男生低垂着头,不作声。女生甩开他的手,负气而走。男生赶忙跑上去,那个奇怪的声音说着:“我爱你,我当然爱你。你怎么不懂?傻瓜。”然后,男生捧着女生的脸,低头吻了下去。   剧情很老套又没头没尾,可只有曾明诺知道是怎么回事。   桌面上的手机震动着,跳进来一条短信:满意了吗?傻瓜。   事后,卫馥瑢蹦蹦跳跳地抱住她,直呼:“曾明诺也太帅了吧!直接黑了机房的电脑,用这么特别的方式和你表白。”   那段视频里没有出现任何关于他们的字眼,理所当然地,他们也没招惹来什么惩罚。   可是,她的心还是紧绷了好几天,就担心被发现。后来曾明诺说,你这明明就是感动的,哪里是紧张。   确实很感动。她没有这么和他说过。   许铭走下楼时,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那辆辉腾,漫步走过去。还未坐进车里,就看到某人低垂着头,手还抓着腹部。   也顾不得关门,她垂眸看到他的脸色白得可怕,“季优珩,你怎么了?又胃痛吗?”   “药在包里。”   他的额头上冒着汗珠,她看得心惊胆战。虽然早就知道他有胃病,可并不知道原来这么严重了。   她抓过后座上他的公文包,从里面掏出药瓶,喂他吃下药。他的眉宇一直未伸展开。   她将水重新放好后,手就覆在他腹部上,“还很痛吗?”   他怔怔地抬头来看她,眼睛里有着惊讶。   她慌了一会儿神,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就压在他的身体上。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地去碰他。她只觉得脸上烧得慌,刚想伸回手,就被他紧紧抓着。   他抬眸,看着她,抓着他的手按在原来的位置上。身体微微往左边倾倒,靠在她的肩膀上。“就这样待一会儿。”   如此近的距离,和以往的靠近都不同。只是单纯地依偎在一起。   她随手将车门关上,为他打了暖气,又抽了纸巾,帮他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。做这一切的时候,她的肩膀都尽量保持不动,不惊到他。   “要不让司机来载吧,你这样的状态不能开车。”   她轻声提议。说着竟然觉得有些愧疚,只怪自己不敢开车。   过了一会儿,他才说:“没关系,马上就好。”他停顿了片刻,好像是为了能够更好的呼吸,之后又说:“你可以想想我们待会要吃什么?”   “你这个样子,我们去吃粥吧。”她毫不犹豫地说。   他轻笑了声,就靠在她肩上的动作,稍微抬起头来看她,“不用迁就我。你昨天不说想吃日本料理吗?”   她很认真地摇了摇头,“不行,我们得吃粥。”   “行,那听你的。”   他当然明白她的脾性。这个小小的身躯下有一个无比倔强固执的心。   他说话时,气息就落在她的下巴上,有些痒。她愣了片刻,就想别过脸。刚想动,就被那修长的手指捏住,湿润的气息就覆了上来。   他的唇一直很柔软,有点冰凉。可能是因为胃痛的原因,他今日的气息落在肌肤上,有些烫。他的身上有着淡淡的青草味道,每次靠近她都觉得很奇妙,就像是大自然的香味。   她只怔了怔,不断地往后靠去,就在头要往车窗磕下前,那只大手掌撑住了她的头。   轻柔碾过,微微舔着,舌尖缠绕,最后还会咬着她的下唇,含上一会儿。他的吻每次都是如此,自己竟然都记住了。   只觉得心脏焦躁不安,稍一用力地就将他往后推了一把。他的身体竟然犹棉花一样,往后弹去。紧贴在车门上,弯着腰,动也不动,只发出低沉的□□。   她这才想起来,他还在胃痛,又赶忙慌张地抓着他的肩膀,扶住他。“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。你怎么样?”   他伸手将她紧紧抱住,头就靠在她的肩上,“让我抱一下。”   这声音如此轻佻,她刚想再次推开他。就听到他说,“真的很痛。我不想让你看到这么狼狈的我。就这样,再靠一会儿就好。”   他的声音有些无力。   是啊,那么高傲的一个人,怎么可以忍受得了,在自己的女人面前,面如死灰。而且,他竟然连抱紧她的力气都没有。   寂静的空间里,他们安静地靠在一起。原来他们竟可以如此安静地相处。   ☆、为何忘不了(8)   后来,许铭才发觉自己想错了。   他们两个人怎么可能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。他只是没力气,懒得和她争了而已。   他一向都将她吃得死死的,不让她有半点逃脱的机会。她却偏偏不听话,要惹得他面露怒色,才觉得有意思。   刚一踩下引擎,往明晃晃的路尽头开去。   他们就在为了吃什么争执不休。说到底他就是想带她去吃她想吃的东西,可她偏偏认为他生病了只能喝粥。   其实,他早就懂得她的脾性。可是,看她异常认真的模样,只想着她是为他着想。所以就偏偏与她相争,想看看她为自己担忧的模样。   许铭只当会随意找家粥馆,吃上两份粥就成。没想到车子七拐八拐,靠近了一个繁华的路口。   将车子停在了巷口后,他说了句,“得走进去”。就拉着她下车了。   没想到刚进巷子,就席卷过来一阵寒风。他侧着身体帮她挡了下,还没来得及迈开脚步,就听到她轻叫了声“啊”。   “怎么了?”看她用手捂着眼睛,表情有些痛苦。  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留下泪来,“眼睛进沙子了”   好痛。这一句,她没有说出来。她从来不在他面前,表现得懦弱。   虽然她穿着高跟鞋,但他还是比她高了有一个头。他微微底下身来,“我看看?帮你吹一下。”他帮她轻扯着眼皮,往她眼睛吹了一下。她紧紧闭上眼睛,眨了几下,居然真的好了。   “在你身上,真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,你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。”   这话满是宠溺,但许铭还是觉得莫名其妙。风要吹过来,她总不能让它别吹。后来想想也是,她真的笨,从小就莽莽撞撞。   在她出神的片刻,他伸手为她将头顶上的线帽压了压,捧着她的脸,“真没事了?”   她点了点头。望着他黝黑如墨的眼睛,有那么一刻晃了神。   他随手牵住她的手,往前走去。知道她今天的鞋子比较高,走着走着,又慢了下来。她怔怔地看着他的后背,忽然有种眩晕的感觉。   几乎走到快尽头了,才看到那家门面做得十分好的粥店。   那家店不似普通的店面,而是一间有些古朴风味的民宅。用那种大理石建筑而成,门边上写着金灿灿的“好粥馆”。   她看着名字,只觉得有些傻,忽然噗嗤笑了一声。说给季优珩听,他愣了半响,才嘴角微扬。其实他不是笑那店名,只是看着她哈哈大笑的模样,自己竟莫名地笑了。   刚在角落里坐定,就上来一个服务员,他只问了一声,“你想吃什么?”   她说随便。看他眉宇蹙起,她以为他又要发飙了。却不想他顿了一下,就为她点了一份百合红枣粥,自己又要了一份白粥。   百合花瓣熬得化开,香醇融入粥中,吃起来倒是甜甜的,又很香。就连那白粥看起来都很甘美。   两人边吃边聊了半响,迎面就走来一个高挑女子。身穿一件淡蓝色紧身短裙,一双黑色高跟鞋,在这古雅的宅子里,让人眼前一亮。看往他们这边,面上稍有惊讶之色。随后,大步朝着他们走来。   “优珩?”那女人虽穿着性感,但骨子里透露着傲气,这一声却唤得娇气。   季优珩正拿着汤勺,和许铭说到医院里一个奇葩病人。两人的笑脸还在。   看到她时,他眉心稍有变化,侧过脸看了许铭一眼,才回头笑着和她打招呼,“若幽。”   一声叫得不紧不慢,不过分亲密也不会显得生疏。   许铭只呆呆地坐在原地,看着那人走到跟前,手随意地搭在他的肩上。“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,害我招待不周了。”说着就直接叫住了旁边的服务员,点了一份经典菜色,让他们赶紧送过来。   他笑着看了许铭一眼,眉眼开颜,“只是忽然想过来喝碗粥。平日里也不见你在,今天怎么也在?”   “来见位客人。”   她说了句,就侧脸对着许铭伸出手,“许小姐,我是应若幽。上次你们婚礼,人在国外没来得及参加。下次有机会,让我请你们吃顿饭。”   这人说话时,神情淡然,眼睛却有着冷漠。   许铭笑着点头,“该是我们请你才是。”   应若幽看眼前的人儿脸庞精致,却透着一股稚气,就是这个人居然成了季优珩的女人。她倒是有些讶异,这人有什么奇特之处,竟能让他改变主意。   说话间,刚刚被应若幽拉住的服务生,端上来一盘蒸鱼,放在桌面上。   那鱼用姜丝去味,浇了特制的酱汁,闻起来都觉得香气宜人。入口即化,鱼香流连唇齿间,味道极好。   “这可是优珩最喜欢的菜。”   话说着多亲密,看来是认识很久的人。   许铭只笑着埋头吃饭,却不说话了。   季优珩倒是和她聊得正欢,“要不坐下一起吃?”   应若幽莞尔,“还是不了,我的客人也快到了。而且你也很久没带女人来吃饭了,我怎么好打扰你。”   一句话说得不经意,却像是刻意挑明。许铭知道那话是说给自己听得,她倒是配合,抬眸问了句:“他以前可经常带女人过来?”   应若幽眉眼轻挑,看眼前的女人随着自己的话问,心中一乐。“倒是很长时间没带人过来了,以前可是经常。看来结婚了,毕竟不一样。家里有许小姐这样的美人儿,外面的野花也不摘了。”   许铭看她眉宇间的神情变化,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。“这可和我没关系,我从不干涉他在外面结交美女。”   说到此,季优珩悠悠抬头看了她一眼,眼角有着足以忽略的无奈。接了她一句,“最近外面的美女有点不入眼。”   与此同时,他在脚下忽然踢了她一下。她只当是不小心所为,没想到,紧接着他的脚就沿着她的小腿往上挪。   旁边两人都笑了,许铭还瞪了他一眼,在桌下狠狠踢了他一下。就是看他那不正经的眉眼,心中恼火的很。   他面上没什么变化,依旧安然吃着碗里的粥。   这时,门口走入一个高傲身影,看起来越发有阳刚之气。他以前就是运动健将,肌肤不是很黑,但看起来倒确实是健康之色。他的眉宇间一直透着同龄人不曾有的稳重,这和季优珩的成熟之色不一样。   季优珩的皮肤白皙,眉宇间总是凸着小山,佯装严肃。   她万万没想到,曾明诺会走向他们。应若幽亲昵地挽着他的手,眉宇间满是笑意。   “铭铭,没想到能在这遇见你。”   曾明诺嘴角扬起笑容,就连眼角都洋溢着欢颜。   旁边的应若幽看着,稍有惊讶,她还从没见过他如此欢乐的面容。认识他也有一段时间,他的表情总是淡淡然然的,也不会有所波动。   许铭慌慌张张地站起身,还在犹豫怎么开口。   季优珩已走到她旁边,揽着她的肩膀,莞尔问了句:“这位是?”   “就是一个大学校友。”她脱口而出。   她脸上的惊慌,季优珩都看在眼里。   他表现如常,肃然得犹如溪边的长柳,淡定,傲然,甚至还有一丝清风不沾的气质。他淡然地伸出手,“你好,季优珩,铭铭的丈夫。”   曾明诺的眼里闪过丝丝的寒气,面上笑容依旧,握手,笑颜。   四人就那么站着,谈笑话语。   最后还是她忍不住,终于还是抬头对着曾明诺说了句,“我们也吃完了,那就先走了。”   说毕,就拉着季优珩往外走。   刚一出那店,却赶忙挣脱了季优珩的手。   季优珩心中不悦,面上却不表现,只是走过去随意拉住了她的手。她只觉得心烦意乱,不由抽回手,快速往外走去。   看曾明诺与应若幽如此亲密,心中竟然觉得很不舒服。曾明诺刚一进店,应若幽就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,随即挽住他的手臂。   难不成两人是男女朋友?   原来可笑的只有自己,活在回忆里,不愿意出来。   他怎么可以这样,那么毅然决然地甩开自己的手。现在却可以如此轻易地和别人在一起,那么欢乐。   想想自己又有什么身份去怪他。自己不是在认为他不会回来后,就选择了别人。   此时此刻,也不得不承认,他们之间确实是有缘无分。   感觉身后的床铺塌陷下去了些许,许铭闭上了眼睛,背对着他睡着。今天,她的心思如此乱,不想多说一句话。   听到啪嗒一声后,光线暗下许多,她均匀呼吸,只愿能尽快睡着。   许久,便感觉有只温暖的手攀上她的腰,将她紧紧搂住。头就靠在她的后背上,那种熟悉的味道让她心烦气躁。   她安静地将那只手拉开,身体微微往前挪。他就又将手横在她身体上,靠近她。她更用力地推开他,“别闹了。”   他偏偏就是不安分,伸出双手搂住她,嘴唇落在她的脖颈上。“铭铭。”呢喃一声后,轻轻捏住她的下巴,亲吻而上。   她只气愤地想要推开他,却不想他将她拥得很紧,圈着她就是不放开。原本只是轻柔舔着,现在那吻沾染着占有,恶狠狠地要将她揉碎进身体里似的。   她越是推让,他越是气愤。   一股血腥之气从嘴里腾起,他更加懊恼,双手将她牢牢擒住。趁着她气息凝重无力之时,猛力将她身上的丝绸睡衣撕扯开来。   看到前些日子他留在锁骨之下的吻痕,狠狠地咬了一口,听她叫了一声。  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,她却觉得身体冷得发抖。抓着他的头发,欲将他推开,眼角不自觉地就留下泪水。   就在这时,他停了下来,趴在她耳边,冷笑着说了句:“校友?何不直接说是你念念不忘的初恋男友。”   原来他都知道。她竟然忘了,他一直都是如此了然于胸。不管是面对她,还是面对这段本就不该开始的婚姻。   “对,我就是忘不了他。怎么也不可以!”   她竟不知自己可以如此平淡地说出这句话。   就是怎么也忘不了,有什么办法呢?   ☆、妳要对我负责(1)   就算是到现在,好像一不小心,就可以想起某些心事。   那个磅礴大雨的傍晚,她抱着皮包,疯狂地奔跑在马路上。路边的积水溅起,弄脏了她的裤脚,刚买不久的高跟鞋也不能幸免。   跳入图书馆屋檐时,她已全身湿透。望着一直往下砸的大雨,心里也想过,要不咬咬牙跑回宿舍。可是,图书馆离宿舍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。   感觉到身边有人时,她不自觉地往旁边看了下。那个男孩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,手上还抱着几本书,都是计算机专业课成书本。难道他是计算机系的?计算机系的男生宿舍就在他们的隔壁栋楼。   犹豫了片刻,本想打消心中的念头。可看到他打开伞,正欲往外走时,还是头脑发热地拉住了他,“同学,同学。”   她的全身都湿了,拽过他手臂时,还将袖子上的水滴甩到了他的书本上。他蹙着眉头,“什么事情?”   她笑得谄媚,“同学,我没带伞。”   “那又怎样?”他不耐烦地丢出一句。   “什么怎么样。这个时候,你应该问,‘同学是不是需要送你回宿舍’才是啊。”她正义凛然地说。   他挑了挑眉看她,“你全身都湿透了,再遮伞有什么意义?”说着,就拿着雨伞走进了雨里。   她在原地跺了跺脚,真是遇到怪咖了。她也不管不顾了,直接冲了上去,站到他的伞下,“反正顺路,一起嘛!”   他往旁边挪了挪,她就站到他的另一边,刚好又在伞下。他再闪,她就直接紧紧拽着她的手臂。两人如此闹闹腾腾,竟然就到了宿舍楼下。她冲进女生宿舍时,还对着他喊了句:“谢了同学,改天请你吃饭。”   他压根没理会她,直接朝自己宿舍楼下走去。   也是到了后来,她才想起来。从图书馆到他的宿舍,从另一条路过去,很近。可是,他却故意绕了一大圈,只是为了理所当然地将她送到宿舍楼下。   她就拿这件事去问他,“你说,你是不是早就看上我了?”   曾明诺笑而不语,只将她拥得更紧。   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好上的。自从那日之后,竟然经常在学校里遇到。或许以往也曾遇到过,只是不相识,所以不知。然后,她就真的缠上他了。   最开始,是为了感谢他硬要请他吃饭。之后,说她请过了,作为男生也必须回礼。他觉得躲她都来不及,她却偏偏像橡皮糖一样,死死地黏着他。   他去图书馆,她就帮他占位置。他去咖啡店打工,她就去那里坐上一天。他回家看妹妹,她就死皮赖脸地到他家蹭饭。   曾凡诺倒是很喜欢她,每次都盼着她去。这更是给了她一个赖着他的借口。   在他家吃完饭,他就骑着电动车载她回学校。那时,她才知道。他平日里并不是每天都住在学校里,经常会回家陪着曾凡诺。遇到打工到很晚的时候,就只能住在学校。   那段时间,将她送回学校后,他还是会回家照顾曾凡诺。已经如此了,他还是没发现,原来她早就占据了自己生活的每个角落。   有天,他们在等红路灯的时候,她看到马路边有个人抢了老太太的手提包。她什么也没说,直接跳下车,朝着那个人追去。   随着重力的作用,电动车摇晃了几下。紧急刹车后,停了下来。   曾明诺感觉后面忽然一轻,转身就看着那个小身影,横穿马路,朝着旁边奔跑而去。等他终于掉头,往她消失的方向而去时,他的心才开始慌乱不安。   骑了好一段距离,才看到她和那个抢劫的人,互相扭打,倒在地上。旁边的交警都冲上去抓着那个人,他直接将电动车丢在马路边,就跑过去抓住她。上下打量,左右看了看,“受伤了吗?”   她的手臂上蹭破了点皮,其他倒是无碍。   她自小就学习武术,长大些还练过跆拳道。可是,她不能理解,为什么他要生那么大的气,在马路上冲着她大吼一通后。直到车子停在学校的停车场,他还是不愿意和她说话。   她只能厚着脸皮,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。   他当时正气恼着,一用力就甩开了她的手。没想到碰到了她的伤口,疼得她咧牙咧嘴的,蹲在地上再起不来。   他担心地蹲在她面前,声音也柔下来,“我看看,又流血了吗?”   “不用你假惺惺,你不就是觉得我活该嘛。我就是活该,我就是皮痒,我自找罪受。”   她一路上好言哄着他,没想到他一个大男生那么小气,脾气也跟着上来了。刚刚确实碰到了伤口,却远不至于如此。但她也跟着闹起了脾气,就是要和他作对。只是,她想不到,他会说那样的话。   天逐渐暗下来,马路边的路灯同时亮起。暗黄的光线,从他的头顶上投射下来。他的一半脸庞隐匿在光线下,那双眼睛里的柔情清楚可见。   他说,“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?我刚刚觉得害怕。我以为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,可是那一刻,我如此害怕失去你。”   他抱着她,在她耳边说,“以后不要这样了。我不能失去你。”   就是这样的拥抱,将两个人紧紧地联系在一起。因为不能失去。因为现在是最珍贵的宝贝。   过去很久后,许铭还是觉得朦朦胧胧的,两人会手牵手,会互相拥抱。但这就是男女朋友了吗?她不知道。   那晚的话,是曾明诺说得最为露骨的表达。之后,他都闭口不提那些事情。   当时,他已经开始接一些杂活儿,帮小公司进行后台维护工作,或者帮忙做一些页面。他的课业虽并不是很重,还要帮着导师准备课程等。再加上要打零散的工,最后还要抽空去陪曾凡诺,监督她的学业。剩下来给她的时间,几乎少得可怜。   可是,她就是有办法,天天在他面前晃荡。她就是有能力,让他能够时时想着她。   大二下学期的期末,他卖掉了一个自编的游戏系统。   那个系统其实并不算宏伟,只是关卡设定得颇好。有家公司看中了,他就直接卖给了他们。那时,他还没有能力将那个游戏做大。况且,他认为自己可以做出更好的游戏。   拿到费用后,他请宿舍的同学,去学校后面的美食街上猛吃了一顿。   那是一家串串烧,还用数棒子算账的。   他拉着她的手,在外头挑了好多东西,把她平日里喜欢吃的都点上一遍。她乐呵呵地跟在他后面,开心得不得了。   其实许未章给她的零花钱,足够她天天上五星级酒店吃大餐。但因为是他给予的,所以就觉得是最好的。   到了餐桌上,他一直将那些她爱吃的丢进麻辣锅里。宿舍的人疑惑不解,“阿诺,你不是不吃辣嘛,今天是怎么了?”   他喝了些酒,脸有些红。手没停下来,边往锅里丢东西,边说:“我女朋友喜欢吃辣的。我弄给她吃。”   女朋友。那是她第一次听他这么介绍她。   她原本正埋头吃东西,抬起头来呆呆地看了他好几秒。他一直往她碗里夹东西,“发什么愣,快吃啊。”   宿友都笑他,以前也没见他对谁这么体贴过。   她笑着说了句,“是吗?”其实,心里比吃了蜜还甜。   他上铺一个胖子,往嘴里塞了好多豆腐,“你不知道这小子以前可冷漠了。我还记得,以前有个播音系的系花来给他表白,说要请他吃饭。我们都在后面做军师,让他答应了,带上我们。他倒好,没给人家好脸色看,还恶狠狠地和人家说,‘我没空,你别挡我路。’说完走开几步后,还回头丢了句‘我的钱还足够我吃饭’。言下之意,我不需要你来请我吃饭,以后别来烦我了。那系花被他气得嘴都歪了。   她捧腹大笑,想着倒是像他的性格。   那晚,是她第一次和他们舍友吃饭。难免会有人叫喊着要来敬酒,其实她平时就跟着许未章吃过很多饭局,酒量并不差。   可是,他一杯也不让她喝。别人敬过来的酒,他一杯杯抢了过去,仰头就喝。   后来,他的脸越来越红,她都怀疑他要醉了。   她攀在他的耳边小声地说:“别喝了。”   他淡淡地说,“没事”。然后伸手在桌下,抓住了她的手,放在他的腿上,反复地揉着。   力气不大,让她觉得像是羽毛滑过,痒痒的。   可是,不得不承认,看他如此维护她,她觉得开心。她知道他不喜欢女生喝醉的样子。   走回学校的时候,他的宿友也懂得看脸色,兀自往前走,把他们丢在最后。   他的手横挂在她的肩膀上,把她揽在怀里。两个人边走,边说笑着。到了篮球场边,他说我们坐会儿,就拉着她坐在篮板下。   她侧着身子,靠在他的身上。两个人仰着头,看天上的星星。那天的天气非常好,繁星当空,她都直称赞美丽。   像是坐了很久,她问了句:“阿诺,为什么是我?”   你那么看重时间,觉得时间就是生命。为什么为我破例?为什么我可以留在你身边?为什么你会喜欢上我?很多的疑惑。他都懂。   他低下头,看着她的脸,呼了口气,满是酒气。   她以前很讨厌许未章满身酒气地回家,可是那刻,她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那么迷人。   “我一直以为,我会在努力过上我要的生活后,才会思考感情的事情。我不相信有谁会愿意陪我吃苦,不相信没有物质的爱情。可是,我不知道,这世上有一个你。你忽然就出现在我的生活里,就跟苍蝇一样,追在我身后。打破了我所有的规则和计划,让我心烦气躁,却不能抗拒。”   他的双手环在她的腰间,将她紧紧圈住。   “如果你注定是我生命中的另一半,那么早一点遇到也无妨。既然这么早就遇见了,我便不想放你走了。”   他一直如此,不会说甜言蜜语,不会说山盟海誓。可是,他是真的就把她放在心里,当做奇珍异宝一样呵护着。   寂静无声的篮球场,空荡荡的,只有他们两人。   环网外的丛林有着虫鸣的声音,像是在为他们的真情流露伴奏。然后,就听到他说,铭铭,我们接吻吧。   也不等她回答,他那浓重的气息就覆盖上了她的双唇。最初只是浅尝辄止,稍作停顿后,在她的唇上反复地舔过。温柔地用舌尖,将她的牙齿撬开,探入更深处。   柔软的触觉,让身体腾起火热的气息。   随后,她就感觉到在她背上反复摩挲的手,从她的衣服下摆探入。她惊慌地按住他的手,没能阻止他燥热的前行。他将她抱得更紧,那双温暖的手掌,从她的每一寸肌肤抚摸而过。   许久,他才慢慢地离开。松开了制住她的颤抖双手,与她额头相抵。“感觉很好。”   她的脸唰地一下都红了,低声骂了句,“流氓”。   他说,“我只对你耍流氓。”   “你是不是亲过很多人啊?”不然技巧怎么如此熟练。   “我就亲过你一人。”他温柔地说。   她不信,只瞪着他。   他伸手紧紧地抱住她,将头搁在她的肩上,贴着她的耳朵低语了句。   他说,我以后只抱你一人,就只要你一人就够了。其他我都不要。   许是年少轻狂,不知道这样的诺言最终只能是谎言。而她就是因为这一句谎话,痴痴地等了那么久。   即使嫁给别人,也不能将他割舍。   ☆、妳要对我负责(2)  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点。   那晚的不欢而散之后,季优珩已消失多日,电话也没有一个。   其实,她倒是见过他一次。   有天下班后,和郑关琳去逛街。两人刚从百汇出来,拐入中山路口,就看到他刚从上面的养生会所里出来。身边还有个美女作伴,两人说话间,无不亲密。   当时,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,他不是一向如此。   而后,独自在家中收拾卧室,看到他丢在房中零零散散的个人用品,心生悲凉之意。   当初嫁给他,不就是图个自由,能够各自生活,互不干涉。   现在想来,只觉得自己选择的一直都是错的。不顾一切地选择曾明诺时,是如此。平平淡淡地接受季优珩,亦如此。   站在市医院门口的时候,看到那栋他办公室所在的高楼,还驻足观望了半响。   他现在在做什么?是不是正看着文件,眉头一定是皱着的。   手中的手机响起,她才回过神来。刚接起,就听到那头的许唯高叫:“姐,你到哪儿了?”   “我在医院门口了,马上就上来。”   许铭挂掉电话,往住院部走去。   刚走开几步,就听到身后一阵紧急刹车的声音。一回望,就看到一辆的士往旁边的公交车站撞了过去。   坐在公车站铁凳子上的一位小女孩,还没来得及躲开,的士就直接往她撞上去。车子受了阻力停下来时,小女孩的腿已经割开一道很大的伤口,血流不止。   的士师傅慌慌张张地下了车,看到受伤的小女孩,竟然不知所措了,只站在原地迈不开步伐。这样的情况下,却不见旁边有人站出来帮忙。   当下,许铭脑袋一片空白,只慌忙跑了过去。“小妹妹,你怎么样?”   那个小女孩满面泪水,高喊:“痛,我的腿!”   “没事,不怕。马上送你去给医生看,会没事的!”就在她说话当下,有个挺拔的男人跑了过来。“小妹妹,不怕。我就是医生,现在给你查看伤口。”   只见那男人眉眼间有着一股稳重,令人看着觉得安心。许铭觉得这人有些熟悉,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。   许铭迷迷糊糊地跟着他,抱着那个小孩子往急诊部赶去。在那男人的哄骗之下,小女孩也不哭了,跟着他进入病房。   她坐在走廊的凳子上,看着身上的白大衣满是血,头脑一片空白,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。   因为亲眼目睹过母亲出车祸的场景,她看到血就会觉得害怕。看着满是鲜血的双手,她的身体不禁瑟瑟发抖。只能痴痴地坐着等,盼那小女孩没事。   “铭铭!”   听到那叫唤声,抬起头,就看到季优珩那张担忧的脸庞。怔怔站起身,才看到他穿着白袍,额前的碎发依旧毛躁。   他抓着她,上下观望半响,“没事?哪里受伤了?”   她看他如此慌忙,将她身体来回扳着查看。心想竟然觉得有些温暖。  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,“这不是我的血,是有个女孩,她......”   话还未说完,他就将她紧紧抱住。“知不知道,刚吓了我一身冷汗。”   他的身上一直有种清新的青草木味道,极好闻。和医院走廊里冲刺的消毒水,完全可以区别开。到了这会儿,她的心才安定下来。   他本要去开完,出门办事的私人助理恰好回来,告诉他在医院门口看到了季夫人。   助理没有看到前因后果,只看到她满身是血,跟着外科的黎医师往部门跑去。他也顾不得什么会议了,就直接夺门而出。   她被他抱在怀里,也没挣扎,而后傻傻地问了句:“那你还生我的气么?”   他抓着她的肩膀,垂头看着她,忽然就笑了。都这会儿了,她竟然还能问得出这样的问题。   见他那讥笑,她只能低下头来。   恰好这会儿,病房的门打开了。   黎医师从病房里出来,看到季优珩,“你怎么在这?”见他的手还搭在许铭的肩上,脸上倒是露出几分惊讶。   季优珩看到黎泽熙的表情,了然于心。“我太太,许铭。这位是黎泽熙医师,上次在婚礼上,你见过一次的。”   许铭这才想起来,当时在婚宴上看到时,她还觉得这个人的身上有着类似季优珩的气息。   “难怪!”黎泽熙莞尔,“看你刚的处理措施,原来是阿珩教得好。”   她只是在和季优珩聊天时,听他无意中说起,当病者情绪激动时,可聊天引开他们的注意力。所以,她刚才会照样做。没想到这位黎泽熙倒是观察入微。   “是多亏季优珩提起过。那小孩子没事了吗?”许铭问。   黎泽熙点点头,“腿上划开了一条长伤口,没有伤及骨头,及时止血,伤口也缝合完毕了。”   “你的缝合技术一向不错。病人伤口肯定会很快愈合。”   季优珩看许铭平安无事,眉宇间恢复平常。这句话像是对黎泽熙的夸奖,也是说来安慰许铭的。   “说到缝合技术,我哪里比得过你。你可是老师的得意门生,要不是你不再拿刀,哪里有我的发挥之地。”   许铭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。以前只认为他是身居高位,不再需要就医。没想到是他自己不愿拿刀。   季优珩眼角瞄到许铭的眼光,脸上却没有异常,也没有多说。只言片语,就将话题拐到其他地方。   和黎泽熙分开后,季优珩就将许铭带到了他的休息室,里面还有独立的洗浴室。   他拿出一件他的针织线衣,让她到里面先洗漱干净。看她进了浴室,他才出门,到车里拿了她之前留在车上的衣物。   热气腾腾,烟雾缭绕,滚烫的水落在身上,她的精神才恢复了些许。刚刚看到那一直涌出的血,着实被吓坏了。被他抱在怀中时,那颗心才安定下来。   推门而出,却没有看到季优珩的身影。她便盘腿在沙发上坐下,头发还有些湿哒哒的,她只能拿着毛巾反复擦拭。   仔细端详了下办公室,里面装修简单,除了办公书桌椅和柜子,只有一张单人床,上面还铺着白色的被单。另外就是自己坐着的沙发,再没其他。确实像是男人的休息处。   过了一会儿,季优珩便回来了。   刚拉开门,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许铭。衣服有些长,她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,像是一条短裙。但长度有些短,她盘坐着时,那白皙长腿依稀可见。她的长发湿哒哒的垂落胸前,脸上未施粉黛,看起来却有另一种感觉。   他几乎看呆了。在门口顿了片刻,才走了进去。   “你去哪儿了?”   许铭看到他,有点埋怨。   他扬了扬手中的袋子,“你的衣服。”   他刚将袋子放下,桌上许铭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。他看到上面显示的是“许唯”的名字,就直接接了起来。   许铭本伸手想接过手机,却看他接起,口气恶劣地说:“什么事?”   “季优珩?”那端的许唯很惊讶,“我姐的电话怎么是你接的。让我姐接电话!”   “什么事,和我说!”   许唯骂骂咧咧了半响,都被季优珩挡了回去。   “我姐说要过来看奶奶,刚给她打电话说到门口了,怎么这么久还没到?”   季优珩只觉得刚刚的事情有些复杂,就扯了句,“她先来看我了,待会就过来。”随后,就挂了,走到她旁边坐下。   “怎么你和我弟一碰头,就吵吵闹闹的。”她随意地擦着头发,“比我和你还像情侣。”   她只是随口说的,说完自己都怔了怔。   “你难道连你弟弟的醋都吃?”   他说着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毛巾,帮她擦了擦。许铭见他又没正经,就不想理他了。   他帮她将头发吹干,她才去换了衣服出来。   “对了,卫馥瑢电话打到我这儿了。说是你电话一直没接,她让我转达你,她的飞机明天中午十一点到。”   听他那样说,许铭拿过桌上的手机,查看了下通讯录,有卫馥瑢的好几个未接电话。   卫馥瑢是她的好朋友,原本作为交换生去英国留学一年。最近要回来了,她打算去接她。   “她不是要去英国一年,这时间还没到,怎么就回来了?”   许铭将那针织线衣折叠好,放在沙发上,才回答,“那边的课程结束了,就先回来了。”   她说着想起今天是周六,每周周六,他们都会回季家老宅,陪季优珩的父母吃饭。“我们晚上还去爸妈家吃饭吗?”   季优珩记得回家的事情,没答反问:“你晚上有其他事情?”   她摇摇头。   “我也没事,那就去。”   “好。那我先去看下思桐的奶奶。”   她提着包就要走。   季优珩也跟着站起来。“我和你一起去。”她还来不及回答,就被他拉着往外走了。   看过奶奶后,他直接领着她,往城南老宅而去。   刚一进门就被华佩瑶拉着寒暄,“你们看你们都多久没来了。这两周都说有事,好久没见你,妈可想你了。”   许铭陪着她坐到沙发上,“妈,我也很想你啊。”   “想我也不来看我,你是被季优珩那小子教坏了。”   华佩瑶伸手捋顺了她耳边的碎发,“前些天,都说感冒了。现在怎么样了?”   “都好了。”   许铭看向坐在对面的季优珩。他倒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,坐在沙发上,也不掺和他们的谈话。好像说的都与他无关似的。   “身体可要注意啊,你这身子若没养好,以后有了孩子,就有你累的了。”   华佩瑶一提起这事情,话徒然多了起来。“你看你们也结婚有些时日,该想想孩子的事情了。我可等着抱孙子呢,等着我眼巴巴的。”   许铭只能勉强笑着。她最是不会应付这个话题。   这会儿,季优珩倒是开口了,“妈,我还想多玩几年。现在暂时没有这样的打算。”   华佩瑶听了这话,眉宇紧蹙,“你这话说的,亏得你小时候还被说是天才。生活就是这样,结婚生子,才能算是圆满。”   “就是因为被迫当了很多年天才,我才浪费了这么多时间,现在你还不让我休闲些时间。”   许铭看华佩瑶的面色已经十分不好,就挽着她的手,“妈,这种事情得顺其自然。我们往后也会注意的。”   这话一说完,就看季优珩眼角微露诧异,嘴角倒是有着一丝笑容。   “你看你看,还是我们家铭铭惹人疼。你就只会气我。”   季优珩甘愿接受这骂名。心里已是美滋滋。   ☆、妳要对我负责(3)   接到卫馥瑢后,他们就直驱回市区。   车上,他专心开着车,两个女人坐在车后座上叽叽咋咋地聊天。   前几日他们的关系还僵硬得很,这会儿却一起出现在机场来接她,这倒是让卫馥瑢讶异不已。   她靠在许铭的肩上,低声呢喃了句:“怎么回事?你们又和好了?”   许铭抬头看了前面的季优珩一眼,全然不知该怎么回答。   原本他已经消失很多天了,要不是昨天在医院里遇到,他也不会送她回家。然后,就又住下了。   今天起来,看到他悠然自得地坐在客厅看报纸。她也十分惊讶,问他怎么没去上班,他说陪她来机场,就真的做起专职司机了。   “你难道不懂,夫妻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吗?”   许茗只当是和卫馥瑢在瞎扯,说完瞄到透视镜中季优珩嘴角的笑容,才忽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。   这样的用语似乎不太适合描述他们之间的关系。   卫馥瑢后来说的话,她倒是没听进去。   季优珩带着他们去吃了饭,本打算将她们送回家。   卫馥瑢说要去昕城国立大学办理些许手续,所以就让他直接将她们送到了校门口。   这三个人都是这所大学出去的。   许铭和卫馥瑢两个人读的是音乐系,后来许铭毕业后就直接在许未章的安排下,以特招的工种进入了现在的国企。   而卫馥瑢则为了喜爱的人,选择继续读研深造,而且读的还是和音乐没有半点关系的金融。   卫馥瑢完全就是为了爱情,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。这点倒是让许茗很是佩服。   因为卫馥瑢要去教务处办理些许手续,所以她就自己一人在校园里瞎逛着。   走过那些熟悉的街道,看着那些曾经没注意过的风景,心里竟然觉得有些感触。   昕城大学以东西南北的方位,分别有四个不同的学院。她们音乐系,和广播系、表演系、美术系等在东学院。   而曾明诺的计算机是属于北学院的,刚好两个学院相邻,宿舍楼就建在两个方位的正中间。   宿舍楼四周有很大一片草地,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,能够有这么大的绿化地带,也算得上是昕城大学的特色。   草地中间还有一条相通的走廊。每个走廊的拐角处,都会有一个不算小的亭子。   许铭缓慢地走在走廊上,看到亭子里坐着的那个修长背影,站在原地怔住了。   曾经几时,她每次都是如此。在他身后,偷偷地靠近,大叫一声,故意吓她。   她以为一定是自己看错了。曾明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?   当看到他身后不断靠近的那个活跃身影,以及他转过来的脸时,她才忽然想起来。他的妹妹曾凡诺,就在这所大学的广播系就读。自己怎么就给忘了呢?   他站起身回头来,和那个满面灿烂笑容的小女孩说笑了片刻。侧脸看到了站在原地发呆的她,眼里闪过明显的惊讶。   因为他表情的变化,他跟前的女孩也随着他的视线,看向了她。   先是惊讶,而后是欣喜。下一秒,曾凡诺就直接冲到她面前,抓着她的手臂,“铭铭姐,真的是你?”   她瞄了曾明诺一眼,不知道他会怎么想,真的很巧,就在这儿碰上了。   “铭铭姐,好久不见,你还好吗?”曾明诺的脸上还有着童真。   她终于晃过神来,反握住曾凡诺的手,“小凡,好久不见。”   曾凡诺自小就很喜欢她,这次见到她,当然不会轻易地放她走。曾凡诺硬是拉着她和曾明诺到旁边的咖啡馆。   “铭铭姐,你怎么可以不说一声就消失了。”   曾凡诺嘟嚷着嘴,还紧紧地环着她的手臂,深怕她会忽然不见似的。可是,一声不吭地消失的人并不是她啊。   “当时,毕业后就开始工作了,所以忙过头了。”   她瞎扯了个理由,连她都觉得这理由很瞎。   不过曾凡诺并未拆穿她,反倒是靠在她身上撒娇着:“铭铭姐,你不知道,那时候我出了车祸,所以在医院里住了好久。你一直没来看我,我还很伤心呢。哥哥也说你要实习很忙,可是后来我出了院,也没见你来看我。你知不知道,我难过了很久。”   许铭微微蹙眉,“你出了车祸?”   她压根不知道这件事情,按照她所提的事件,当时她还和曾明诺在一起。可是,他却从来没和她提起过。   “原来你不知道啊?这样我就原谅你了,我还以为你太忙了,连来看我一次都不愿意。”   曾凡诺这丫头仍旧陷在自我世界中。   许铭这次转而面向曾明诺,“怎么那时没听你说起这事情,小凡出了车祸,很严重吗?”   曾明诺表情依旧淡然,“没什么事情,就是住院观察了一段时间。”   “哪里,当时我明明很严重,还在医院躺了三个多月。哥哥为了让我住院,还把他手里好几个软件都卖掉了呢。你不知道,他那时候一个人为了照顾我......”   “小凡!”对面的曾明诺喝止了她,“那些都过去了。”   曾凡诺的脸上有着些许惊讶,她的哥哥已经好久没有对她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了。   看得出他只是不想她知道而已,原来从那时开始,他就不再把她当做自己人了。   很多事情从很早的时候,就有了些许苗头,只是她陷在自我幻想中,压根没意识到。   “小凡,那你现在还好吗?车祸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,身体康复地顺利吗?”   曾凡诺在原位置上挪了挪身子,“现在都好了,你看我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。当时,哥哥真的被我吓死了。是我让哥哥受累了。”   许铭伸手抚顺了她的头发,“怎么能这么说,你可是你哥哥的心肝宝贝,他自然担心你,也会好好保护你。”   “你才是他的心肝宝贝呢,他只把我当个小孩子。”   曾凡诺口无遮拦。“铭铭姐,你为什么不要我哥哥啊?你和我哥哥分手后,我哥哥难过了好久,整天只会喝酒。那段时间我都觉得他很可怕。”   “小凡。”   今天已经是第二次,他让她闭嘴了。   他的太阳穴一直在跳,今天的遇见真是错误的。可是,他的心又有些矛盾。如果她听到事情的真相,会怎么想?   晦暗的走廊里,冲刺着消毒水的味道。护士人员在走廊上来来回回,医生的话还冲刺在耳边,“伤者头部重伤,现在还在昏迷状态,如果晚上醒不过来,就危险了。你要做好准备。”   中午的时候,他们还在一起吃饭。自己只是离开了她半天,她忽然就满身是血,昏迷不醒。   那个在拐角处,将她撞飞了好远的司机,还一直在狡辩,说是她自己先冲出马路的。更可悲的是,他们家一贫如洗,连她的住院费用都拿不出来。  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,接到了那个男人的电话。他在电话那头说了句,我是铭铭的父亲,我们需要谈谈。   即使再抗拒,当那个男人出现在医院里时,他还是不得不面对。   那个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“我听医生说了,你妹妹的情况并不乐观。虽然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,但依照你现在的经济能力,很难支付如此沉重的费用。况且,现场监控拍摄到,确实是你妹妹先违规。如果这场官司打下去,你们不一定能赢。就算是赢了,也要几个月后,判决才能下来。到时,你妹妹的命还在不在,就很难说了。”   “只要你离开铭铭,你妹妹的住院费你不用担心,官司的事情我也会帮你办妥。”   “如果不答应呢?”   “那么,你妹妹的生命就会丢在你手里。就算是她捡回这条命,我也有办法让她吃官司。说实话,你别无选择。”   是啊,别无选择。只能离开你,因为妹妹是唯一的亲人,即使失去你再心痛,也不能看着她死在自己眼前。   当时的自己陷在痛苦的抉择面前,而当事人却完全不知。   那个男人离开后,他独自在医院的草地上站了很久。   四周逐渐黑下来,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黑暗,将他紧紧包裹住。周围寂静无声,只有自己的喘息声。   全身的力气好似都被抽空了般,无力地跪倒在地上。那一刻,真的很想有谁能够来告诉自己,到底该如何?  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,他还呆呆地坐在地上。电话响了很久,随后断了。然后,又不厌其烦地响起。   她一直是如此,受不了电话没人接,总要反复不断地打着,直到接通为止。   最后,他只能无奈地接起来。   “曾明诺,你在哪里?”那头明显已经气得跳脚了。   “什么事情?”   他不想告诉她,自己现在在医院,他的妹妹还在昏迷当中。她的爸爸刚刚拿着一张卡,用力地摔在他的脸上,让他离开她。   如果不这么做,他的妹妹有可能会死。   “你知不知道今天周几?周六!你明明答应我,今天会陪我去看电影的。我在你宿舍楼下,你现在马上下来。”   “我不在宿舍。”   那端沉默了半响,“那你在哪里?我去找你。”   “铭铭,我今天有些累了。我们改天再去看,好吗?”   她才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。“我们明明说好的。你今天一定要陪我去看电影,你又去打工了是吗?你今天工资多少,我给你,你陪我去看电影。现在,立刻,马上!”   “许铭,你别无理取闹!”   你们的姿态总是这么高,用钱就可以摆平一切。动不动就喜欢将钱摔在别人脸上,让人措手不及。曾经以为,你会懂我。可是,为什么你要这样?   “我就无理取闹,每次都是我配合你。为什么你就不能为我委屈一次?曾明诺你到底来不来?如果我今天见不到你,那你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。”   即使知道你曾经委屈自己,压低身姿来靠近。但能不能别以此来要挟,你明明知道我是真的把你放在心里。曾经以为你和他们都不一样,其实是自己错了。   “既然这样,那就永远别见了。”   不管是一时冲动,还是无可奈何,就这样分开了。   真的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到了。   为什么,忽然又出现?   ☆、妳要对我负责(4)  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,许铭只觉得自己坐如针毯。后来还是曾明诺看出了她脸上的尴尬,催着曾凡诺回去宿舍。   她本想借此离开,没想到曾凡诺硬是拉着她不放。最后,将曾凡诺送回宿舍,只剩下两人尴尬地走在路上。   “小凡口无遮拦,你别介意。”他最终只能笑着解释。   许铭摇了摇头,“小凡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。”   以前。我们的以前。   他并没有太多尴尬之色,倒是她紧张地心扑通扑通跳。抬起头看到他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,只能眼神闪躲地看向其他地方。   只是一会儿,可她觉得好像有一世纪那么长。   他说,铭铭,我可以抱抱你吗?   她惊诧地回头看向他,目瞪口呆。然后,他向前迈了一步,举起双手,轻轻地环住了她。   身体本能的僵硬,却在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橙味道后,心里就温暖了起来。这是她曾经最熟悉的味道,属于他的味道。   那飘渺的声音,就像从遥远的星际传来。他说,铭铭,我好想你。   549天。13176小时。790560分钟。47433600秒。没有一秒,不想你。   卫馥瑢找到她的时候,她独自坐在亭子里,一脸呆滞。   “喂,怎么了?”卫馥瑢推了她一把,随即在她身边坐下。“我喊了好几声了,你发什么呆啊?”   许铭这才回过神来,只摇了摇头,“没什么。事情都弄好了吗?”   卫馥瑢乖顺地点点头,“都好了。以后我又要开始中国式课程了,实在有点害怕。每天让我八点爬起来上课,还不如杀了我。什么学校不把所有课程都安排在下午或者晚上。”她说着,还要表现特别困惑的表情。   许铭朝她翻了个白眼,“你可以考虑让MZ将昕城所有学校都并购,不过昕城大学是属于公办学校,这件事情办起来有些难度。不过作为董事对于课程进行干涉,这样的事情也不算难。”   “嗯!是可以考虑。”   卫馥瑢竟然露出了坚定的眼神。“不然,我先把琴林哥哥追到手。凭万盛集团的势力,这完全就是小事一桩。”   “你啊!”   许铭伸出手指,往卫馥瑢的额头上用力地戳了下。“你就只会把心思放在这种□□大的事情上。你怎么就不能进取点,上进点。”   卫馥瑢觉得冤枉,“我还不够上进啊,为了能够追到琴林哥哥,我都放弃音乐,改学金融了。”   慕容琴林是卫馥瑢从小到大喜欢的人,但慕容琴林偏偏对她犹如亲妹妹般,这点让卫馥瑢很头痛。为了能够跻身进入慕容家,卫馥瑢不仅一直在慕容琴林身边团团转,更是不惜一切地丢掉了自己最爱的钢琴,转而学习金融事业。   “对了,你家季优珩呢,不是说好来接我们的吗?怎么还没到,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?”   经她一提醒,许铭才想起来。刚刚下车前,季优珩千交代万交代,让他们在这边等他,他送个东西马上就来接她们。   拿出手机,拨了他的号码。过了好一会儿,电话才接通。   “你在哪里?什么时候到啊?”许铭问。   那端沉默了好一会儿,才说了句,“我让司机去接你们。”   说完就直接挂了。许铭刚想说,她们可以在校门口直接打车回家。他却根本不给她时间。   “莫名其妙,又发什么神经!”许铭对着电话嘟嚷了句。   亭子里冲刺着她的声音,飘荡在空中,随风向北吹去。   在宿舍楼的拐角处,那个坐在草地上的男人,拿着手机,独自发呆。   季优珩叹了口气,又想起曾明诺抱住许铭的那个画面。她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惊讶,只一瞬间,她将头完全靠在他的肩上,双手环住了他的腰。   不止一次,在心里对自己说,只是占有欲作祟。他才不在乎她心里有谁,更不在乎她和谁在一起。   可是,心里还是按耐不住地觉得痛。   她在他的怀里,如此安详。她永远都不曾那么温柔地看着自己过。这就是他们的差别,因为在心里的位置不一样。   不,或许在她的心里,压根就没有属于他的位置。   许铭也不知道季优珩到底是闹什么别扭,自从挂了她电话后,紧接着就消失了。   那段时间,她闲暇无聊,又翻起了金庸老爷子的小说。心里只想着,人家小龙女闭关古墓,至少还知道哪里可以找得到她。季优珩是彻底地消失,完全不见踪影。   她记得,有段时间她看得入迷,他回来也不爱搭理他。   他还恨恨不平地说过,武侠小说有什么好看的。她说你都没看过怎么就知道不好看。他就堵她,你怎么就知道我没看过,只是相对于我来说,我当然比小说好看。   后来她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,活脱脱就是炫耀自身的美。还不就是想说,你先生我这么美,你还用得着看小说来幻想男神世界吗?   她嗤之以鼻。   倒是来了兴致,就问他,金庸小说里,你最是喜欢哪个女主角?   他不答反问,要听真话还是假话。   她这就是随便一问,没想到他一副要深刻分析的模样。   她一下子就来了兴致,说:“那就都说来听听呗。”   他回答,“真话就是任盈盈。”   “为什么呀?”   “因为她胸怀大度,能够包容理解令狐冲对小师妹的感情,甚至可以在岳灵珊遭遇危险时挺身相救。背着重伤垂死的令狐冲上少林寺,宁愿不要自由也要求换《易筋经》救他一命。光凭这点就可以看得出,她够爱。这女子有胆识有情义,外柔内刚,聪慧沉静。温柔中带着坚韧,含蓄中蕴含着热情。这样的女子,世间少有。”   她没想到,他竟然说得头头是道。   在金庸小说里,她最是喜欢两位女子,一是任盈盈,二是赵敏。他刚刚所说,确实是每个喜欢任盈盈的读者,心中所想。   之后,她又问,“那假话呢?”   “赵敏呗。”   那时,他随意地靠在沙发上,身上穿着一套简单的休闲服,有些松垮。胸前的肌肉隐约可见,倒是让人遐想翩翩。   “那又是为什么?”   他听了这话,倒是笑了。   身体已经往她那边靠过去,“因为这女子精灵俊秀,又直率豪爽。娇羞时,玉容上晕红流霞,婉丽非凡。泼辣时,娇媚迷人,三分英气。”   说到此,他的手已经攀上她的后背,“最关键是,这女子够主动,是男子都喜欢。说起来,你的性格和她颇有几分相似,只是你不主动。”   他说着就含住了她的耳根,弄得她发痒,不清楚方位,直接往他身上一踢。   他嚎叫一身,已经压在她身上,“许铭,你下手要不要这么狠!痛死我了。”   她不知道他是真痛还是假痛,但他已经耍起赖皮,抓着她的手就往下,“给我揉揉。”   许铭不知道怎么就这么想起他了。   平日里,他与自己相处时,多半都在拌嘴,小吵小闹,乐趣倒是有的。这也是当时她决定嫁给他的理由之一,至少生活不会太无聊。   但是两人性格都要强,太过骄傲,所以从来没有和平共处太久,就会进行冷战。   他们这次冷战,还是因为之前说起过的去泡温泉的事才平息的。   有天晚上,卫馥瑢下课后就拉着她去逛街。两个人血拼了好几个小时,到店面都快打烊了,才依依不舍归去。   因为逛得有些晚,卫馥瑢就直接去她家住。   两人一进门,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季优珩。   卫馥瑢平淡地打了招呼,就过去聊天了。倒是她站在门口呆愣了半响,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忽然回来了。   他看她站着不动,一脸迷茫。   他蹙起眉头,“怎么还站在那里?东西很重吗?”   说着就过去帮她将丢在地上的袋子,一一提起,“放卧室吗?”   她呆呆地点了点头。   他将东西都放在房间,重新走下楼,就看到她已经倒了水,坐在沙发上。   “晚上有吃饭了吗?”他问了句。   许铭这才恍然大悟,“忘了。下班前就吃了个面包。”   他的表情有些难看,“我让李妈给你准备了些吃的,现在给你加热下?”他站起身,又说了句,“馥瑢,一起吃?”   “好啊。”卫馥瑢已在沙发上观察他们许久。   收到答复后,他就直接往厨房走去。   卫馥瑢已经爬到许铭肩上,“喂,对你挺好的啊。不像你说的那样,乱抽风啊。”   许铭心里也很疑惑,看他今日的状态,倒是和颜悦色的。那前几日挂她电话的人,还有这几日都不接电话的人,又去哪里了?   实在难以理解。   她心里问着自己,难不成他更年期提前来了?   吃宵夜时,他才提醒她,“明天去冠政,你东西准备了吗?”   她拿着筷子,痴痴地看着他。心里打鼓了一圈,才想起来,之前答应过他,和他一起去泡温泉。   “你不会是忘了?”他的神情已经很难看了。   她确实是忘了。   卫馥瑢在一旁也跟着提心吊胆,只能帮她缓和气氛,“晚上,铭铭还和我说起这事呢。我可以一起去吗?”   这次,季优珩倒是难得没找她茬,只点点头,和卫馥瑢聊了起来。“当然可以,要帮你约琴林出来吗?”   卫馥瑢听到慕容琴林的名字,两眼就开始放光,“好啊好啊,可是我什么都没准备。”   “到了那边再买就行了。”   ......   她一个人被抛在旁边,没人理会她。但她心里只觉得庆幸,若是让季优珩知道她真把这事忘了,他肯定又要抽风了。   最后,她什么都不用做,只带上人就可以了。因为季优珩把一切都安排好了,包括她穿什么泳装! 作者有话要说:  若有什么错误,麻烦亲们评论告诉我,O(∩_∩)O谢谢!   ☆、妳要对我负责(5)   他们是自驾过去,每个人都开着车。   卫馥瑢也在慕容琴林出现后,就直接上了他的车。   许铭只能无奈地和季优珩的车,一路上,两人鲜少话语。后来,许铭就直接倒头就睡。   车里的暖气开得足,虽然有些干燥,但大抵是舒服的。季优珩将车座往后调了调,她往后靠着,不一会儿就睡着了。睡梦中,感觉额头上有冰凉的触觉,但她真的乏了,眼睛怎么也睁不开。   后来,季优珩叫醒了她。   她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他的外套,鼻子凑在里面闻了下,很清香很温暖。   冠政是个小地方,但因为刚好有个地质温泉,开发了个温泉酒店。   温泉酒店倒是建得金碧辉煌,四周虽然都是平野绿地。但沿着幽深的弧形车道往里开去,就可以看到高高的树丛,还有精致修剪过的花圃。   酒店的正门前面还有个大理石喷泉,他们到的时候,潺潺流水往外喷射,很是好看。  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,有服务员上来帮忙提着行李。   她推门而出,感觉有股冷风迎面而来。   刚想把身上的衣服拉紧,那个身影就朝她这边走了过来,揽着她的肩膀,为她挡住了风。车内和车外有着温度差别,她抖擞了下。   许是睡久了,腿还有些发软,刚走开一步,踉跄倒在他怀里,手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腰。   她尴尬地抬起头,就看到那双黝黑如墨的眸子。只听他淡淡地说了一声,“赶紧进去,不然你又要着凉了。”   她随着他的步伐,往酒店里面走去。   酒店的前堂很宽,上面是蓝色的吊灯,堂中还有个小喷泉,里面闪烁着彩色的光线。   喷泉旁边有几张沙发,沙发是米色的,上面的图案大多偏欧美风格,看起来倒是颇有韵味。   墙上还挂着几幅抽象的风景图,旁边的雕像也很精致。   季优珩揽着她,随意往沙发上坐下。   她以为他只是将她扶到此,刚想挪个位置,没想到他倒是不放开她。   两人就那样紧挨着坐在沙发上,她刚坐下时,身体歪了一下,半靠在他胸膛之上。   一同随行的还有蓝翎诚和蓝翎语兄妹,华亦冉和他的女伴舒柏雅,以及慕容琴林和卫馥瑢。   蓝翎诚随着侍从一起去办理入住手续,蓝翎语就独自坐在他们旁边。   那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她,一副恨不得把她吃掉的模样。   从很早,她就知道蓝翎语自小就喜欢季优珩。但她是蓝翎诚的妹妹,季优珩也将她当妹妹看。所以直接导致她将怨恨,转嫁到她身上了。   许铭倒是不爱和她计较,她年龄还小,况且怎么也算是蓝翎诚的妹妹。平日里,许铭也是能不和她接触,就尽可能不接触。但眼下,他们就在她面前这样秀恩爱,也难怪她那双眼睛闪烁着可怕的光波。   季优珩完全没注意这些,揽着她肩膀的手也没打算放下。倒是觉得这样挺舒适的,坐着和华亦冉以及慕容琴林,聊起了最近的经济局势。   不一会儿,蓝翎诚就过来领着他们上楼了。   最后定下来的房间安排是,季优珩和许铭夫妻一间,华亦冉和他的女伴舒柏雅一间,其他人都是单独的房间。   许铭在心里挣扎了半响,要不要开口说,自己想去和卫馥瑢住一间。但看到季优珩那张心情还不错的脸,想想还是算了。假期刚开始,她可不想在这里和他冷战。   他们住的是总统套房,里面的圆形床铺大足够她在上面翻好几圈。   米白色的双层窗帘,拉开后就是宽阔的落地窗,往外望去,山海清晰可见。   墙壁上同样挂着几张抽象油画,柜台上的台灯,有着棕油色的灯罩。她随手按下开关,灯光随着灯罩隐晦折射,极其好看。   她回过头,就看到季优珩倒在暗灰色的沙发上。   那沙发也很宽,足够他整个人平躺在上面。   他半靠着,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。与他对上视线时,她被他那炯炯有神的瞳孔所惊。   他平日里并不会用这么深情的眼神看她,今日总觉得他有些不一样。   她怔了怔,站起身,“我想先去洗个澡,你洗么?”她的本意是,他要洗的话,可以让他先。他却咧嘴坏笑了一声,“邀我一起?”   “你去死!”   她的脸唰地红了,狠狠地瞪了他一眼,就转身去打开行李。   季优珩坐在她身后无声笑着。她不知道,每次太过着急或者害羞,她的口头禅都是“你去死”,开始他总觉得她心里咒他,后来倒是习惯了。这人动不动就想让他去死。害羞的。   她本想找出换洗的衣服,却不想抓出了一条红色丁字裤,目瞪口呆:“季优珩,这是什么东西?”   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,她其实想问的是,为什么她的行李里会有这种东西。   “好看吗?我想看你穿,要不现在换来看看?”   他依旧是半躺着的姿势,脸上的神情已恢复成平日里的嬉皮笑脸。   “你下流!”   她将丁字裤玩往他脸上扔去,就抓着衣服,恨恨地转身走进浴室。为了表现自己的气愤,她故意用力地将门关上,发出了异常大的响声。   季优珩倒在沙发上,笑得越发猖狂。   她在里面磨蹭了快一个小时,将头发都吹干后,才走出了浴室。   看到季优珩就靠在沙发上的姿势,直接闭着眼睡着了。   他最是不喜欢整理那头碎发,总是显得有些凌乱,却让人感觉有种随性美。   他睡觉的时候,也喜欢抿着嘴唇,嘴唇的线条极其分明。脚上还半挂着酒店的棉质拖鞋。   “过来。”   她没想到闭着眼睛的人忽然说了句话,让她身体抖了下。   她还没意识到,那人压根没睡着。就看他睁开眼睛,抬眸对着她说了句:“到我这来。”   “作什么?”她一向都不会这么乖顺。   但他的眉宇已经有着明显的“川”字,这只表明他现在的情绪已经有些不好。   “来我这!”他的口气有些寒气。   她并不是怕他,只是觉得他的神情有些疲惫,就不愿与他多费口舌。   她当然知道,最后的结果都会是他在掌控。他既然说了,就有办法让她必须到他身边去。   刚走到他跟前,他就伸手将她往沙发上一拉。他的手有些凉,抓住她时,不属于自己的温度随即从指尖窜入。   “你为什么身体这么凉?冷么?”   她抬着头,看了他一眼。他并不回答,只是柔情地看着她。她在他怀里挪了挪,伸长手去抓住茶几上的遥控器,将房间的暖气调高。随后,就直接靠在他身上,也不愿动弹。   他觉得她的身体都靠在自己身上,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。但这样的触觉让他觉得安心,闭着眼睛,迷迷糊糊地竟快睡着了。   许久,见他不说话,她就抬起头来,看他又闭着眼睛。她推了他一把,“你睡了?”   他抓住了她的手,按在他胸膛上,仍旧闭着眼睛。   “昨晚睡得不好,就这样,让我睡一会儿。”   他没完全说实话,他以前一向都睡眠不好,却只有在她身边可以睡得安稳。   他的手还是有些凉。她抽了抽手,发觉挣脱不了,就在他耳边说,“别在沙发上睡,待会着凉了。到床铺去睡。”   这会儿,他才睁开眼睛,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。最后说了句:“好,一起去。”  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,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。两人直接摔在了床铺上,他抓了抓被子,盖在两人身上。   她刚洗完澡,身上还穿着浴袍,被他一弄,有些衣衫不整。正欲起身拉衣服,他就在被子里将她抱紧,“睡觉。”   说完,直接闭上眼睛。   她疑心他又要莫名其妙整她,进行某项特别的运动。但不一会儿,她就感觉他的呼吸变得均匀。   还真的睡着了。   虽然,在车上也睡了一个多小时,但躺在床上后,她的眼皮也变得沉重。迷迷糊糊中,就睡着了。  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,重新睁开眼睛时,季优珩就看到倒在自己怀里,安然入睡的许铭。   她身上的浴袍凌乱地盖在身上,露出了白皙的肩头。刚吹完的头发柔柔地散落在脸颊上,枕头上,还有他的手臂上。   他伸手将她的头发全数往后掠去,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下。   然后,伸手撑着头,安静地看着她。   过了一会儿,房间的电话忽然响起来。电话在她那头,他不愿起身去接,任由它响了几声又断了。   她被铃声吵醒,迷迷糊糊地往他怀里靠来,抓着他的衣领,呢喃了句:“季优珩,电话。”   紧接着,他丢在电话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。她终于受不了,狠狠地踢了下被子。眼睛都还未睁开,翻了个身,抓过手机就接了起来。   “谁啊?”她的声音很不耐烦,“还让不让睡觉了。”   那头的人好像说了什么,她才意识到接的不是自己的电话。她拿过手机看了下屏幕,瞄到是蓝翎语来的电话。   旁边的他,笑容不自觉地爬上嘴角。   许铭虽然怔了怔,还是硬着头皮把电话说完了。   挂完电话后,才一脸忧郁地回头,见他正笑着看她。嘟嚷着嘴说了句,“不好意思,不小心接了,美女来的电话。”   季优珩笑得花枝招展,“没事,我也觉得她吵到我们睡觉了。”   囧!季优珩一天不囧她,就不舒服!   她丢给他一个白眼,又眯上眼睛,“美女叫你下去吃饭。”   季优珩隔着白色被子,将她环住,“那我们起来去吃饭了。”   她推了他一下,“我不吃,我要睡觉。”   “你就是这样,吃饭不规律,改天也会得胃疼病,你就知道我的苦了。”   她并不理会,抓过被子盖在脸上,打算继续睡觉。   他怎么会轻易放过她,整个人埋入被子中。伸手将她抓住,慢慢地将她肩头的浴袍抓下,张嘴就在她肩上咬了一口。“不吃饭也成,我们来做些运动。”   她狠狠地将他推开,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,无奈地申明。“吃饭,我们去吃饭。”   说着就抓过椅子上的衣服,往浴室里跑去。   季优珩还半靠在床上,一脸坏笑地看着那个面红耳赤的女人,从他手里逃脱,急切地躲进浴室里。   他竟然觉得这样也十分有趣。   真是奇了怪了。   以往那么多比她漂亮,比她娇羞,比她懂得讨好他的女人,他一个也没记住。   心里满满都是她。   ☆、妳要对我负责(6)   这温泉酒店也算是慕容家族企业的万盛集团所有。   万盛集团以慕容家为主,蓝家和应家为辅,故而慕容琴林和蓝翎诚倒算是都就职于万盛集团。   慕容琴林比其他人都年长几岁,性情也颇为稳重,但骨子里有股傲气。话语间,举手投足都有王者的气息。   蓝翎诚最小,也算是慕容琴林的下属,所以一行人的些许杂事,都是他在打点。   如此说来相对于华亦冉的风流作风,季优珩倒显得有几分放浪形骸的逍遥作风。眼神里总带着些许懒散的气息,看起来是个洒落的人。   他对于穿衣很有研究,许铭就曾亲身被他拉去巴黎参加过时装周会展。   而且,他对喜欢的牌子有种顽固的坚持,所以他的衣服喜好,许铭也大抵都清楚。   他空暇的时间不多,却甘愿耗费许多时间去锻炼,这或许和他学医有关。他对于人体的塑造以及健康的保持,很有研究。   许铭坐在床铺上,看着光明正大在她面前换装的季优珩,只能感慨,上帝到底还是不公平的。他的身材健硕,却因比较高,而显得修长均匀。   “你再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,我真的会不好意思。”季优珩那调侃似的声音,从前方传来。   许铭这才慌张地转移视线。   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,在她的视线从他身上抽离的前一秒,她好像看到了季优珩的耳根都烧红了。   温泉酒店的就餐包厢不是很大,但内部装修得极其精致。   里面贴着淡棕色的墙纸,每个角落又以金色作为镶边。头顶上是淡蓝色的顶灯,投射在铺着红桌布的大桌子上。光线充足,让房间看起来很是明亮。   从楼上下来,季优珩一路都牵着许铭的手。   这会儿,到了餐桌旁边,他只随手给她拉开一张椅子。又瞬时在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,连手都没放开。   后来,还是许铭微微靠近,嘀咕了句:“放手,我想喝水。”   他这才悠然地松开手。   那会儿,他和慕容琴林还说着一块地皮的价值性问题,眼神也没落到她身上。   她喝完水,手就搁在腿上,悠然自得地和她旁边的卫馥瑢说着一些小明星八卦。   他又在桌子底下,抓住了她的小手,搁在他的腿上,用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。   她被他这动作打断了说话,侧过脸去看他。   许是听到她们这边忽然安静下来,他就回头,眼神有些恍惚,问了句:“还喝水吗?”   许铭没料到他会这样问,只呆呆地摇了摇头。他就不再管她,又和旁边的人说起话来。手依旧没有放开。   餐桌有些大,许铭左右两边是季优珩和卫馥瑢。卫馥瑢过去便是慕容琴林。   季优珩的另一边坐着的蓝翎诚,蓝翎语就挨着蓝翎诚坐着。那舒柏雅就坐在蓝翎语旁边,再过去就是华亦冉了。   故而慕容琴林和华亦冉之间空了几个位置。   如此坐着,许铭只要往季优珩那边望去,就可以看到蓝翎语一直点瞪着她瞧。   心里指不定就在嘀咕着,这女人到底哪点比她好,怎么就能占有了她一直喜欢的季优珩。   想到此,许铭不由自主地笑了。   旁边的季优珩刚夹了块糖醋肉,往她碗里放。看到她脸上的笑容,面上倒是一惊,身体微微靠过来,问了句:“自己傻笑什么呢?”   她总不能老实回答,只看着碗中刚剥好壳的虾子,说:“这虾子蛮好吃的。”   “你别吃那么多!”   她吃多了海鲜,皮肤会起红疹子。但她却很是喜欢吃虾,每每都宁愿肌肤遭殃,也要多吃。   季优珩看她并不愿停下的样子,伸出筷子,夹起她碗里剥好壳的虾子,就往嘴里塞去。   “喂!”   许铭刚并没有用手剥壳,只是用嘴咬了几下,就把壳都咬掉了。   他这样光明正大地把沾了她口水的虾子吃掉,让她觉得有些窘迫。   她脸颊有些微红,季优珩只当是她辛苦剥好的虾子,被他吃了,让她觉得生气。赶忙将旁边的牛肉夹到她碗里,“你还是多吃点其他肉。”   心下知道自己海鲜吃多了不好,许铭只能暗暗接受。   谁想过了一会儿,旁边的蓝翎语就从盘中夹了两只虾子,放在季优珩的碗中,“优珩哥哥,你喜欢吃虾,多吃点。”   季优珩只淡淡地说了声,“谢谢”。   许铭想起他有胃病,多吃海鲜也不好,说了句:“你也别吃了。”   声音不大不小,但餐桌上的人大抵都听见了。   旁边的蓝翎语抬起头,狠狠地瞪了她一眼。   她想那蓝翎语肯定以为她故意的,就解释道:“待会你胃病又犯了。”   季优珩难得不和她抬杠,“那不吃了。”之后,他碗里的那两只虾,他着实再没动过。   慕容琴林瞧气氛忽然有些尴尬,举手帮卫馥瑢倒了果汁,就顺便想为许铭的杯子也填满。   没想到季优珩兴致极佳,“我来吧!”他说着,就接过慕容琴林手中的玻璃高杯。   华亦冉笑得有些猖狂,只管取笑他。   “你们看看,这简直就是在对外宣誓主权,许铭的所有权就是他季优珩的,闲人勿碰。”   许铭只憨憨地笑着,“你说笑了。”   旁边的季优珩为她倒了饮料,才悠悠抬起头,呛了句,“不是我的,难不成还是你的?”   这话让华亦冉笑得更大声。   “季优珩,你也有今天这痴样。我之前还和阿诚说,这许铭看起来也就普通女子,怎么季优珩就甘愿踏入婚姻的坟墓。看来,我得重新审视许铭,她绝对不一般。不然怎么能让季优珩这小子收了心思,改了性。”   许铭呆呆听着,不知该说什么好。   季优珩被调侃,眉宇间也不失笑意,只举杯,“我看你还没怎么喝,就开始说胡话了。罚酒,喝!”   话题就这么被转回他们的工作上去了。   用餐结束后,他们在酒店的茶室里泡了会儿茶。而后,几个男子约着要去打桌球。酒店里就有运动场所,包括桌球包厢。   女子这边,由蓝翎语提议,就在酒店这边洗个桑拿浴。   因为卫馥瑢恨不得,时时刻刻都跟在慕容琴林身边。所以许铭就随着舒柏雅和蓝翎语,三人一同去蒸桑拿。   虽然有蓝翎语跟着,但这次出来本就是为了放松,消除疲惫。许铭自当不会亏待了自己。   她披着浴巾,和舒柏雅进了桑拿房。   舒柏雅长得极其好看,那张脸完全只能用完美来形容。   许铭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的女子,而且此人性格落落大方,是个极好相处的人。聊了之后,才知道原是舒家的四小姐。   舒家可是本城MZ集团的主力家族,难怪此人看起来气质夺人,外貌出众。   这小女孩很健谈,心思极为仔细,但却让人感觉很单纯,并不算是那种有心机的女人。   两人虽然没有深入聊起各自的事情,只平淡地说着服装和明星八卦,如此聊得倒也算开心。   后来,舒柏雅觉得太热受不住,出去休息。   许铭还想多呆一会儿,就独自留下来。   没一会儿,门又开了。她只当是舒柏雅回来了。没想那人走近一看,原来是蓝翎语。   刚刚,蓝翎语独自去了另一个房间。忽然又出现,让许铭稍感意外。但许铭也没打算理会她,只独自坐着。   却不想她竟然自个儿贴上来,“许铭姐。”她难得叫得如此亲热。   许铭只点点头,又闭上了眼睛。   “许铭姐是第一次来这里吧?”   许铭不清楚她要耍什么花招,但若是一直不理会,礼仪上又说不过去,只能嗯了一声。   蓝翎语见她开口,就往她身边挪了挪。   “我们以前倒是来过,好几年前的事情了。”   许铭心想,原来是是为炫耀她和季优珩交情来的。抬眸看着她,等她的下文。   “很早了,有五年了吧。那会儿,小芝也来了。”   蓝翎语说着,故意佯装想起什么似的。转过头来,问了句:“许铭姐应该不知道小芝是谁吧?也是,优珩哥哥肯定不会同你说起她。”   见许铭不回答,她兀自说了下去,“小芝是优珩哥哥的初恋女友。那会儿,优珩哥哥可喜欢她了。不止优珩哥哥,好多人都喜欢她。小芝长得漂亮,性格又好,还很会跳舞。优珩哥哥最喜欢看她跳舞了,每次优珩哥哥不开心,只要小芝跳舞逗她,他保准就笑了。”   虽然在结婚前,她和季优珩也说过不干涉彼此的交际。她对于他在外面的女伴,多半不会过问。但有哪些人在他身边转,她大抵还是清楚的。   关于这初恋女友的事情,她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。   她冷笑了一声,“你来和我说起这人,是什么意思?是要提醒我,小心别人挖墙角吗?哦,不对。或者是来责备我抢了她男人?”   蓝翎语等着一双大眼睛,佯装委屈,“许铭姐怎么会这么想呢?小芝都是个已逝的人了,怎么来挖你的墙脚。我只是刚好故地重游,想起了小芝,顺道提醒下许铭姐。小芝在优珩哥哥心目中的位置,是谁也替代不了的。以免许铭姐以后知道了,多生猜疑,那就不好了。”   “那我倒要谢谢妹妹提醒了。”   许铭面上的笑容没有消失,但心里却有些生气。   前些日子,两人还因为曾明诺的事情冷战过一段时间。   可是,这会儿她才知道,不止她对前男友念念不忘,有些人对初恋女友亦是如此。   既然如此,那他又有什么权利来生她的气? 作者有话要说:  各位看官,行行好,留下点足迹呗~~~~~   ☆、妳要对我负责(7)   蓝翎语走后,她坐在里面发了会呆。   等发觉呼吸有些困难时,赶忙起身要出去,却不想那门怎么拉也拉不开。   她已经觉得全身无力,呼吸困难,头也晕得很。想要用力拉门,可是再怎么也使不出力气。   那一刻,身体靠在门上,慢慢往下滑落。心里竟然念叨了句,季优珩。   头栽倒在地,就昏了过去。   她觉得自己掉入了一个黑洞,四周伸手不见五指。   她在里面挣扎了许久,豁然就睁开了眼睛。   昏暗的光线投下,她眯着眼睛,过了半响,才适应过来。   在被子里挪了挪身体,将被子稍微推开,就看到半靠在床头的那人。   他的神情依旧有些懒散,眉宇间却透着锐气。身上是酒店的白色浴袍,领子有些松垮,露出精装的胸膛。   季优珩见她睁开眼睛,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下,“醒了。”   “我怎么会?”   她想问怎么会在房间里。   后来想起来,应该是蓝翎语将桑拿房从外面锁起来了。虽然她很讨厌那女人,但这种事情倒是不好和季优珩打小报告。   季优珩怎么会不知,他发现她久久未归,问了舒柏雅就往桑拿房里跑。去到那间桑拿房的时候,门被从外面扣住了锁。   他虽然不注意她们女人之间的事情,但有些眼神和举动,他也看在眼底。   “醒了就好了。要洗澡吗?”   他是直接将她从桑拿房抱回房间的,当时她全身都是汗水,他虽然拧了毛巾帮她擦拭过,而后吹了空调又干了。但想必身上依旧会不舒服。   许铭这才想起来,抓起被子,往里一看。自己身上只披了条大浴巾。“是你把我抱回来的?那我......”   看完又觉得十分娇羞,紧紧地抓着被子,把自己捂住。   “许铭你说你矫情不矫情,我又不是没看过。”   季优珩虽然这么一说,但耳根难得又红了。“虽然我们次数不多,但我天生记忆力好,过目不忘。关于你,都记得......”   他话还未说完,许铭就抓起旁边的枕头,往他脸上丢去。   季优珩刚把枕头拿下来,就见她要起身。身体往她那边靠去,双手攀在她腰间,抓住了她。   许铭还没反应过来,一低下头,就看到他环在自己胸前的双手。更要命的是,身上披着的浴巾,已让他随手丢到了床下。   她抓着他的手,“季优珩,别闹了。”   “我偏闹!”   他的脸紧贴着她的耳朵,“铭铭,我只是想让你快乐。为什么你总是要推开我?”   他的声音本就有些低哑,在这晦暗的光线中,更显得极其穿透力。   她怔了怔,侧过脸想去看他。   他顺势扳过她的身体,横抱起,让她落座在他的腿上。   他将她抱在怀里,身体与之紧紧相贴,吻了她的额头。他的双唇总是很柔软,冰凉凉的,在她肌肤上蹭着,竟然觉得很舒服。   他伸手将她脖颈处的发丝往后掠去,头埋在她的脖窝处,吻着她。   她感觉到温热的气息落在脖子上,微微发痒,推了他一下,“不要”。   这声音极柔,落入他耳中,只觉得更具魅力。   “铭铭,不要拒绝我。”   她感觉身上传来不属于自己的高温,霍然惊醒,双手抵在他的胸腔上,用力推了他一下。咬着牙,狠狠地叫了声,“季优珩!”   他的眼里只剩下复杂的神情,用双唇堵住了她的嘴,将她的声音吞没。   每次,她要推开他,他就会含住她的耳垂,呢喃般说着:“铭铭,和我在一起很快乐,不是吗?”   “你只要享受这份快乐就好了。”   “感情有时就是如此,会让你不由自主地沉溺进去。”   “所以,不要拒绝我。不要推开我。”   他的声音好像是一股催眠剂,有着浓重的蛊惑力量,让她乖顺地任他摆布。   她没有来得及多想,身体只觉得飘飘然的,好似落在了水里,只能不断地往下沉。   房间里开着暖气,身体一下子烧起来,额头上渗出了汗水。   他让她坐在他身上,又抓着她的手,将它们环在他的肩上。咬着她的耳朵,“乖,抱住我。”   “季优珩!”   她觉得头晕晕的,只记得用恶狠狠的口气叫了声他的名字。   “是我。”   他的身体就像是燃烧的火把,将她的身体烧烫,烧伤,灼热着她的心脏。   她本就有些乏力,不想如此折腾之后,眼皮有些沉重。   他趴在她的身上,吻着她的眼脸,在她的唇上用力咬了一口。“铭铭,睁开眼看看我。”   嘴里有着血腥的味道,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。她怒目地瞪着他,“你有病啊!”   看她如此精神,他倒是笑了,动作又徒然用力起来。她的眼里,脑中,慢慢都是他。季优珩。季优珩。   许铭不记得什么时候,自己竟然睡了过去。   迷迷糊糊中,感觉有人在摇着她。   她怒目睁开双眼,就看到季优珩那满面笑容的脸,狠狠地问了句:“你干嘛?”   季优珩用手撑着头,侧卧着看她,“起来,我们去看日出。”   许铭只当他是半夜发疯,推开他的手,翻身想要继续睡觉。   谁想他并不罢休,双手环住她的身体,靠在她耳边,说:“我们去看日出,快点起床!”   许铭抬头看了下旁边墙上的时钟,四点多。   她回过头问他,“你说真的?”   虽然昨晚被他折腾了许久,但因为睡得早,现在被他这么一闹,确实也不困了。   他点了点头,那双黝黑如墨的眸子依旧有神,“你不是说过,想看日出吗?”   那话还是他们刚开始约会那会儿,她和他说过的。   那时,他问她,以后约会想做什么?   她想都没想,就说如果可以,想去看日出。   季优珩笑了笑,没说话。也不知是忘了,还是觉得麻烦,他之后并没有带她去看过日出。   “我问过了,酒店后面的那座山,风景不错,是当地的景点。我们爬到山顶,就能看到日出了。”   最后,许铭还真鬼使神差地起来洗澡换衣服。   而后,他又让酒店准备了些许吃的。用完早餐后,两人就驱车往后面那山去。   天还很黑,酒店附近并无太多居民,车从酒店开出后,独自行驶在空荡的马路上。   如此安静,许铭看着旁边的季优珩,竟然觉得很安心。   季优珩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条小毯子,递给她,“你再眯一会儿,到了我叫你。”   这次出游,季优珩各个方面都很体贴,将她照顾地无微不至。   她虽然嘴上不说,但也将一切都看在眼里。难得乖顺地接过毯子,盖在身上,靠着车窗,闭眼迷迷糊糊又说着了。   那山并不低,但山路修建得极好,车子可以直接开到半山腰。   季优珩叫醒她时,他们也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路程,就可以到达山顶了。   虽然已过一月,但天气还很冷。车里开着暖气,她没意识到天气好坏,就直接推门下了车。   刚一下车,就感觉有股寒风,从衣服下摆直接灌了进来。   季优珩两三步绕道了她跟前,将一件黑色的长羽绒服披在她身上。   “穿上!”   她举起双手,随他帮自己把衣服套上。   那羽绒服将冷风隔绝在外,身体瞬间就回温了。   季优珩低头,探入车里,从里面又掏出了件羽绒服穿在身上。   虽然知道他早就打算来这里度假,但没想到他安排如此周到。   她呆呆地问了句:“你怎么什么都准备了?”   他面色淡然,只从他微翘的嘴角,看出他心情还不错。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,“现在知道我的神通广大了。”   看他挑起的戏谑笑容,她就觉得窝火,伸手拍掉了他的手。“我又不是小狗,干嘛老是这样摸我的头。”   四下无人,他倒是没有半点隐晦。朗声问了句,“不然你喜欢我怎么的摸法?昨晚那般可还舒服?”   “流氓!”   她说着不再理他,直径朝山上而去。   ☆、妳要对我负责(8)   寂静黑暗的山路,许铭刚往前走了两步,就觉得有些可怕。停滞不前,还在犹豫是否要退回投降。   疑虑的片刻,手掌传来不属于自己的温和。   他与她十指紧扣,开玩笑似的说,“这山上有野兽,记得抓紧我。”   许铭哼了他一声,“还有什么野兽比你还可怕。”   季优珩莞尔,拉着她,往山上而去。   接下来的山路崎岖,都是石梯子,有些窄得只足够两人紧紧相贴并行。   他怕她摔倒,伸手环住她的腰,许铭倒是没再抗拒。心思只落在道路两旁的风景上。   山路边,有些地域还种植着私人果园。   现在不是开花结果的时节,只枝头突兀地树立,将天空隔开成一块块的。   透过那些树枝往上看,这个世界也好像被区分开来。   百年老树屹立不倒,山间落叶徐徐飘然。   半路上,她看到一个山洞。   季优珩津津有味地向其介绍,这是冠政最早时期人们居住的地方。   传闻那时还没有盖起小毛房,只能在山洞里居住。那些山洞随着山间的流水冲刷,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冬暖夏凉的习性,所以住起来很是舒服。   许铭听得一愣一愣的,末了问了句,“真的吗?”说着还想进到山洞里看一看。   季优珩在她身后,笑得猖狂,最后解释,“当然是假的。”   惹得她一脸愤怒,往山上跑去,再不理会他。   她心里别扭,竟然被季优珩骗了。   她一向对他半真半假的话很是抵抗,今天肯定是还未睡醒,不然怎么会被他骗了呢。   季优珩追上她,拉住她的手,任凭她怎么挣扎,就是不放手。   最后,闹闹腾腾地很快爬到了山顶。   他神秘兮兮地说,“你知不知道,这山上有块‘爱情石’,听闻只要情侣在上面接吻,这辈子就可以在一起天长地久。”   她才不愿再入他的拳套,狠狠地瞪了他一眼,“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?骗子!”   他笑得冤枉,“真的,这次我没骗你。不信,我这就带你去上面的爱情石。你看了便知!”   他还真的拉着她的手,拼命地往山上爬去。   走了几步,忽然停了下来,“我们来打个赌,若真有爱情石,那你就亲我一下。”   “我干嘛要亲你!”   “因为这辈子我就想和你在一起,天长地久。”他答得十分认真,眼里充满真挚。   那一瞬间,她竟然有种宁愿被骗的感觉。   后来,还是摇摇头,“哼,若是真有爱情石再说。”   季优珩一向爱瞎扯。他随性惯了,并不经常说实话。所以,她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。   可是,当他拉着她,踏上山顶时,她的心忽然就咯噔响了一下。   那颗硕大的石头,就搁在悬崖边。   看上去好像和这山融合在一起,却又凸出去三分之一的部分。看着有些突兀,却让人觉得十分神奇。   “来!”   季优珩拉着她,慢慢地踏上了那块爱情石。   她原以为那石头是人为摆上去的,还特别害怕它忽然掉下去,他们也跟着掉入山底。却不想他们站上去后,那石头依旧屹立不动。她觉得十分神奇,脸上亦是表露无遗。   “我没有骗你。”季优珩一脸得意地靠近她,说道。   她忘记了回答,只仔细地观摩这他们所站着的地域。   那石头确实不动,而且在那石头上面有红色的字体,分明写得就是“爱情石”三个字。   “古人传闻,若是注定的缘分,这石头就会屹立不倒。你看,我们就是命中注定的。”   她笑他,“你什么时候会相信这种传闻了。”   他忽然将她拉近,双手环在她的腰间,不让她挣脱。“以前不信,可是现在我愿意相信。许铭,你要不要和我一起,这辈子都不分开了?”   虽然两人平日里吵吵闹闹的,但他极少直呼她的全名。   她微微仰着头看他,他的脸庞依旧如此精致帅气。   但这一刻,她又觉得他有些许不同。具体是什么不同,当时又忽然没有参透。   也是过了很久之后,她才忽然明白,原来就是从那一刻开始,他就真的住进自己心里了。   就在她出神的片刻,他俯身吻住了她的唇。   第一次,如此深情地落下他的吻,不带任何霸占韵味,不强势,只有缠绵的温柔。   她微微闭上眼睛,任他那么真心地对待。   许久,他才重新抬起头,笑得灿烂,“铭铭,现在容不得你反悔了。我们注定要在一起天长地久。”   她终是没有反驳,任凭他将自己静静地抱在怀里。   东边的光辉慢慢地爬上山头,黄灿灿的一片。   天与地之间,尽数都被这一片日出之光照耀。   眼前的世界慢慢变得清晰。山下的一草一木,一花一世界,都在眼里逐渐绽放着光芒。   山间的迷雾也随着日出的光芒,缓慢地散落,消失不见。   许铭靠着季优珩胸膛坐着,手掌还被他环在腰间的双手紧紧抓着。   “阿珩,你这两天,心情看起来很好?”她在他怀里问道。   他抽回看着日出的视线,低头看着她白皙的脸庞。   心中的答案更加明显。  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,自己真的将她放入了心里。   是看到她在广场上独自蹲下哭泣时,或者是在那个男人将她抱进怀里时,也或许在更早的时候就开始了,只是自己一直没有发现而已。   他知道另一个她曾经深爱的男人回来了,但他不想就此放手,让她回到那个人身边。   因为他再也不能失去她了。就算是费尽一切力气,也要将她留在身边。   ——我的傻瓜,我爱上你了,你知道吗?   见他许久没回答,她也没有追问。只是随口嘟嚷了句,“你怎么还记得我想看日出,我以为你早忘了。”   “怎么会忘记。你说过的话,我都记得。”这一次,他立刻就回答了。   他贴着她的脸颊,“你说过,你想要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日出。你说过,两个人平平淡淡的过一生是最好的日子。你说过,人最大的幸福是回家后有个人在等你。你说过,你想要有一间小木屋,屋子前面有个院子。院子里可以种着很多花,一定要有向日葵。因为你觉得向日葵是这世上最美的花,总是向着太阳向着光明。”   他捏着她的下巴,轻轻地抓过她的头,在她的嘴上亲了一下。   “铭铭,相信我,有天我会给你这样的生活。”   她晃了晃神,才发觉今日,她莫名其妙地被他亲了两次。真是该死。可是,她竟然觉得如此满足。   “阿珩,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的妈妈?”   她身后的人怔了怔。   即使很希望她对自己放开心怀,但是那个埋藏在她心里的秘密,是他最害怕的。   他停顿了片刻,才抬起头来,“没有。”   “我妈妈很喜欢向日葵。以前我们家还住在郊区的小院子时,妈妈就喜欢在院子里种满向日葵。黄晶晶的一片,特别好看。妈妈的笑容就像是向日葵一样美丽。”   可是,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,她不再喜欢微笑,也不管院子里的向日葵了。   很久之后,向日葵枯萎了,一颗颗死掉了。妈妈再也没有管它们。   被丢下的还有她和弟弟。   因为妈妈在那条街上,迎着冲撞而来的卡车,被撞飞到半空中。她的血在地上炸开成鲜红的花朵,和向日葵一点都不一样。   很可怕,很可怕。   “妈妈以前经常说,她在过的就是她最喜欢的生活。有一个爱她的丈夫,有一对听话的儿女,还有一个种满向日葵的院子。这样就是最幸福的日子了。我曾经也参与过那样的美好,可是妈妈走了之后,那份幸福就再也不存在了。我知道,以后也不一定会有那样美好的生活。我只是在心里祈祷,希望有天,能够重新遇到而已。”   妈妈离开之后,整个世界都被瓦解了。   所以,最大的心愿就是,有天也能过上那样的生活。   就算是这只是一种奢望,但抱着这份希望,就能坚持走下去。   季优珩认真地听她慢慢说起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,只能将她更加用力地抱紧。   为什么幸福就在眼前,他竟然这么害怕。   因为幸福来得太快,所以害怕有些事情来不及后悔,梦就碎了。   他不能让她知道,她的那个噩梦里,他就是始作俑者。   梦魇的最初,是他撕心裂肺的那张脸。   在看到那些情书的书房里,他第一次以谈判者的身份面对他的父亲,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声音可以如此冷漠。   他从容地对那个背叛了他母亲的人说,“和那个女人断干净,不然我不会放过你。你可以不相信,但我会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。我这颗脑子可是你花费了十几年,精心抬高的价码。你可以选择那个女人,那你不仅会失去你的妻子,你的儿子。我还会用我所拥有的一切才能,让你从此堕入地狱。”   那时的他,已经是昕城国立大学里出名的医学天才。二十岁就凭借脑神经研究,拿下了国际医学新人奖。   他的那颗大脑,国际上很多医学研究者,都希望能够以此作为研究源。   他的父亲,当然相信他会说到做到。   所以,在那个夜晚,他的父亲才会约那个女人出来面谈。即使两人感情再深,他也只能割舍。   那时,季优珩不懂得,该有多深的感情,才会在抛弃后,心灰意冷地选择死亡。而且,是那么惨痛那么血腥的死亡方式。   ——如果没有我,那么你的幸福生活就不会消失。既然如此,我只能用尽一切来为你,重新筑造关于美好的梦境。   ☆、原来我爱你(1)   冠政之行,让许铭和季优珩的关系跳跃了一大步。   以往他们不太干涉对方生活,也不会过多的关心,只保持在适当的距离。   那之后,季优珩再没有不归家的行为。应酬多半也会推掉,实在推不掉的,就算再晚,他也会回家。   之前,他都住在侧卧,虽然有段时间他也试图搬回主卧,但一直没有成功。这次,他狠了心,任凭许铭怎么赶,也不滚出去。   有次,他凌晨才回来。   虽然轻手轻脚地行动,但她一向浅眠,还是被吵醒了。吵醒之后,就怎么也睡不着了,她难免乱发脾气。   他很难得地接受了她拳打脚踢,还细心哄她睡觉。   许铭会发脾气,是想借机将他赶回侧卧,没想到他送过来的都是笑脸,无奈只能愧疚地接受他的好意。   之前,都是司机送她上下班,就算是出门,也是司机相送。   那之后,他倒是经常接她上下班。真的有事所绊,就会提前通知司机。   有次,她想要和卫馥瑢单独出门,就以逛街为借口,想以此甩掉他。没想到他和颜悦色地跟随在他们身后,当苦力当司机,还提供卡随便刷。   因此,他竟然间接地把卫馥瑢收买了。   就连她最好的朋友,都在骂她没良心,人家明明这么体贴,她都当成驴肝肺了。   与他们相反的,卫馥瑢追求慕容琴林的计划并不顺利。   只知道从冠政回来后,慕容琴林一直在躲着卫馥瑢。许铭想多问些,但就连卫馥瑢都没搞清楚状况。为此,卫馥瑢失落了好些时日。   许铭只能牺牲自己陪她逛街睡觉,顺便当当知心姐姐,倾听失恋者的哭诉。   这周末,许铭免不了被卫馥瑢抓出去,逛街也好,吃饭也好。卫馥瑢只求有人陪着。   以往季优珩听到卫馥瑢约她,都要臭脸好一会儿,他说她重友轻色,完全没把他放在心里。她哭笑不得,也不想理他。   这天,他刚好医院里有会议,倒是毫不犹豫地把卡丢给她。还义正言辞地说,使劲买,只要能让卫馥瑢那女人开心,以后别再来跟我抢我老婆就行。   卫家算是MZ的元老职员,家族随着MZ的舒家打拼多年,也算是昕城的大家族。   而许铭仰仗着许未章,自小就生活优渥。所以,他们两个可以说是,从小时候就学会了挥霍无度。   卫馥瑢性格和许铭很像,至少在购物上就是如此。   她们进店,只看款式和牌子,看中的只要有合适的尺码,就直接拿走。不喜欢试穿,也不愿意多费口舌。   她陪着卫馥瑢在万达扫荡了一圈,手上的战利品已经多到提不了了。   许铭只后悔,季优珩早上说让人跟着她,帮她提东西,可是她狠狠拒绝了。现在,只能和卫馥瑢两个人拖着一大堆的东西,往星巴克移去。   卫馥瑢在说了快一个小时的慕容琴林后,终于狠狠地说不愿再提他,说起他就生气。转而攻击许铭。   “你到底忘没忘曾明诺?你都嫁给季优珩了,不能吃着碗里瞧着锅里。虽然曾明诺这小子,我当初就说他将来肯定有出息。现在人家好歹也是‘铭记’的老总啊。年纪轻轻,就开了自己的公司。而且现在IT圈里,没人不知道曾明诺的。”   许铭咬了咬吸管,只摇了摇头。   曾明诺,曾经是她一生的梦想,忘记不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事情。但她也知道,自己之所以会念念不忘,多半是因为当初被甩的是自己,而且被甩得莫名其妙。   她会如此不能释怀,或许就只是少了一个答案而已。   “你把他说得那么好。你到底是希望我忘了他,还是让我记得他的好啊?”许铭嗔怪。   卫馥瑢被她一问,倒是懵了片刻。脑子一转,又调侃起她。   “我这只是实话实说。这小子,现在也算是个单身王子啊。但你们家季优珩也不赖啊。他高中连跳了两级,二十岁就完成了昕城大学医学系的本科课程。二十五岁前,就成为了美国加州理工学院的客座副教授。而且他之所以会被任命为副教授,只是因为他岁数不足,让那些美国佬借机丢在第二位。”   “回国工作后,一年内连升四级。三十岁前,就被任命为昕城市医院的副院长。他现在还是副院长的原因,是因为那院长再两年就退休了。人家不好意思把他拉下来。光是他发表过的学术研究报告,就被圈内人惊叹不已了”   “而且,他对你体贴入微,照顾有加。还没和你结婚前,他还不是和华亦冉那些人一样,游戏人间。但他好歹也从没固定女伴,只当是逢场作戏。和你结婚后,他连逢场作戏都不屑了。你没听华亦冉和蓝翎诚说,自从和你认识后,除了工作需要,他再没和女生单独吃过饭。你看看蓝翎语和应若幽,不是都对他虎视眈眈,软硬兼施,你们家季优珩正眼瞧过人家没?”   她自然明白季优珩的优点。若不是他如此优秀,许未章当初怎么会巴不得她赶紧嫁给他。   可是,他的优点并不能构成爱的条件。   当初,她只是心灰意冷,认为自己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。那么和谁结婚,都是一样的。既然如此,那么这样的婚姻能够让许未章满足,至少就不算是一场失败的赌博。   当初明明说好,不会勉强对方将心思放在彼此身上,会给予彼此最大的自由。   可是,季优珩近些时间的表现,也让她觉得疑惑不解。   他耗尽心思,只为了博得她一笑,只为了能够和她天长地久。但即使,他不这么费心费力,许铭也认为自己会乖乖地呆在他身边。   她现在没有更好的去处不是吗?   “喂,我说了这么多。你至少给点回应吧。”卫馥瑢气愤地将咖啡搁在桌上,怒目看着她。   许铭收了收飘远的思绪。   “瑢瑢,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算是忘了曾明诺。当时,他一吭不响地就走了。为此,我堕落了好几个月,觉得连活着都没意思了。若不是你当初把我拉住,我真的打算走出去被车撞死算了。就和妈妈一样,永远离开这个世界。可是,经过死亡边缘醒来后,发现其实生活照样在过。即使你再难过,太阳每天都在升起,身边的人依旧在不断地往前走。死不死,难不难过,也都变得不太重要了。之后,我觉得我过得简直就如行尸走肉般。”   “也是在那个时候,季优珩出现了。虽然,他说了我们的婚姻不需要爱情。可是,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的好。就算是我总胡搅蛮缠,总将他往外面推。但他气消了,自己就会回来。我也好像慢慢习惯了,和他闹气,将他气走,等他回来,然后再和他往死里闹别扭。即使结婚后,我也以为生活就这样了。”   “只是,我没想到曾明诺会回来。我承认我不能做到自然地面对他,我就是在闹脾气。我要听他解释,要他给我一个答案。好像世界一下子,都变了,连季优珩也莫名其妙的。他竟然给我承诺,想和我一生一世在一起。我从来没想过会离开他。可是,一生一世太过遥远了,我不敢想。”   许铭说着,抓住了卫馥瑢搁在桌上的手。   “瑢瑢,你知道吗?我其实在害怕。我害怕哪天,曾明诺真的给了我答案。如果那个答案让我接受不了,那我该如何?但如果那个答案是可有可无的好笑,那我怎么可能还去相信爱情?不管是哪种情况发生,我觉得我和季优珩,都很有可能会因此而改变。我暂时没有能力承受那样的改变。我不知道我该忘记谁,该爱着谁?所以,现在我只能两个都不爱。也因此,我谁都忘不了。”   卫馥瑢好似也被许铭这混乱的逻辑,给搅乱了思绪,呆愣了半天,只能感慨。“爱情这种事情还真麻烦。”   她反握住许铭的手,很用力地。   “铭铭,我知道要忘记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。你看,忘记这件事,我已经努力了十多年。到现在,我还没忘记慕容琴林。所以,你不要逼迫自己。曾明诺怎么也算是你的初恋男友。不都说初恋都很难忘怀的吗?”   初恋。  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,她想到的不只是曾明诺。   在桑拿房中,蓝翎语曾经说过,季优珩的初恋是个叫小芝的女孩。这个女孩后来去世了。   那么,她也算是季优珩永远无法忘记的初恋吗?她为什么会去世?那段时间,季优珩是怎么度过的?   “瑢瑢,”许铭正襟危坐,叫了声。   卫馥瑢抬起头来看她时,她缓缓问出口。“你自小就跟在慕容琴林后面,你知不知道季优珩有位女朋友,叫小芝的?”   听到这个名字时,卫馥瑢脸上的惊讶明显可见。与此同时,还有她手中滑落的咖啡杯,以及倒在桌上,流了一地的咖啡渍。   卫馥瑢从包里抓住纸巾,胡乱地擦了擦身上的咖啡渍。   最后,才抬起头来,面色凝重地问了句,“你怎么会知道小芝?谁告诉你的?季优珩?”   “不是。是上次我在桑拿房里晕倒前,蓝翎语和我说的。她只说这个人是季优珩的初恋。你是不是知道什么?”   卫馥瑢深吸一口气后,才接着说道:“铭铭,这些事情都过去了。其实和你们现在的生活没多大关系。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,我觉得这些应该由季优珩来告诉你。”   看她一脸慌忙无措,许铭笑了笑,“你看你干嘛这么严肃。我只是随口问问,并不是很感兴趣。他的过去和我有什么关系,我才懒得问。”   卫馥瑢只点点头。   许铭心里忽然觉得很不安。   关于她所不知道的他的过去,会有什么样的故事?他们的生活会因为它,而变得不一样吗?   ☆、原来我爱你(2)   许铭怎么也没想到,会这么快就遇到曾明诺。   卫馥瑢去洗手间时,季优珩打来了电话,目的是要她今晚一定回家做饭给他吃。家里有佣人不用,一定要折磨她。   她对此表示很不满,愤怒地挂了他电话。   他居然好脾气地发来条信息:没人敢挂我电话,你是第一个。   不知道是威胁还是发泄,反正她没再理会。看了看快没电的手机,直接丢进了包里。   就在抬起头的那瞬间,她就看到在柜台结账的曾明诺。   他穿着一套黑色西装,头发整齐地往后抓去。挺拔的身姿,站在队伍中非常显眼。   与此同时,他身旁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,侧过头就看到了她。   还没等许铭移开视线,曾凡诺就跳到她跟前了。   “铭铭姐,好巧啊,居然在这里遇到你。”曾凡诺穿着一条百褶短裙,齐肩头发披散下来,看起来很有朝气。   许铭只是笑了笑,“小凡,真巧。”   曾凡诺已自发地坐到了她旁边的位置上,亲切地挽着她的手。“铭铭姐,上次不是说好了,要去我家吃饭吗?你怎么一直都没来?”   当时,许铭只当她是客套地说起的,根本没当真。如今被她这么一质问,她倒忽然不好意思起来。   “最近单位里有个项目,所以比较忙。下次有机会再去。”   说话间,曾明诺已经端着两杯咖啡过来了。   她和卫馥瑢之前随便挑了个地方,刚好有四个位置。曾明诺就直接在曾凡诺面前坐下了,将咖啡放在曾凡诺跟前。   “哥,你又喝抹茶咖啡。”说着故意转而看向许铭,“铭铭姐,我哥被你带习惯了。现在好多喜好都改不过来。”   她以前有些霸道。自己喜欢的东西,也强迫曾明诺要喜欢。   比如,两人出门去喝咖啡。他不太喜欢喝咖啡,只说了句随便,她就给他点抹茶味的,并且要求以后每次都必须和她一样。   她还喜欢喝酸梅汁,学校里的小超市就有卖瓶装的。夏天的时候,两个人去逛超市。他想喝可乐,她偏偏不让他喝,只允他和她一样。   刚开始,曾明诺还会抱怨太酸了。后来,渐渐习惯了,竟然比她还喜欢。他说,她唇上就是那个味道。所以,他很喜欢。   “和卫馥瑢出来逛街吗?”曾明诺看她有些尴尬,故意转了话题。“又买这么多东西。”口气平淡,却有种熟悉的味道。   许铭看了看地上那大袋小袋的,点了点头。“瑢瑢出去了,待会就回来。”   以前,他经常要打工,没有时间陪她。而且,他节俭惯了,总看不惯她买东西。   许铭深知和他出门,总要被念叨。所以,她只叫卫馥瑢陪她逛街。但每次总是会被发现,因为她抱回来一大堆东西,很多都是买给他的。她还要撒谎说是店里打折,很便宜。   他哪里会不懂,这些对她来说,根本不算什么。   卫馥瑢回来后,看到曾明诺也吓了一跳。瞧了瞧许铭,也随即恢复正常,与他打招呼聊天。   之后,她因慕容琴林的事情,忽然要离开。许铭本想和她一起,无奈曾凡诺拉着她,硬是不让她离开。   许铭就这么被她拉上了曾明诺的车,押着去他们家吃饭。   她只能在心里咆哮了好几声,但面上依旧佯装笑脸。   两年多的时间,曾明诺开了自己的公司,以北京的项目作为支撑,不断地走到被认可的位置上。   许铭可以想象他走过的路有多苦,他们在一起的时候,他的汗水她看得多了。   当他带着她回到他在新区的套房时,她并没有太惊讶。   套房是简单的三室两厅,精装修,家具虽然普通,但布置得十分温馨。   刚一进门,曾凡诺就蹦蹦哒哒地从鞋柜里,掏出一双有着蜡笔小新图案的拖鞋。   她可以看到里面就三双这种图案的鞋子,其他都是普通的蓝色无图案拖鞋,想必是为客人准备的。   但这蜡笔小新图案的拖鞋是怎么回事?为什么偏偏是三双?   她心里忽然闪烁一个念头,难道他们买拖鞋的时候,就知道她有天会出现在这间房子吗?   “快进来,别再那边傻站着!”   曾明诺已经将外套脱下,衬衫的袖子也挽了起来。   如此看来,他还是如此帅气。他接过她手里的东西,放在沙发面前的桌子上。将她拉到了沙发上,让她坐着。   曾凡诺说要换下衣服,早就跑回房间了。   他从厨房里端出一杯饮料,竟然是酸梅汁。她一急,一口酸梅汁堵在喉咙,呛得她差点直接喷出来。   “喝慢点,怎么这莽莽撞撞的性格就是改不了。”他微微弯着腰,手就搭在她后背上,轻轻地拍着。   她咳了两声,感觉到后背有股温暖覆盖。好一会儿,才抬起头来,说了句,“我没事。”   他靠得很近,她都可以看到他的睫毛眨呀眨的,那双唇上薄下厚,线条分明。   她有很久没有这么仔细地观察他的脸,竟然就看呆了。   “哎呀!”   原本静止不动的他们,听到声音,转过头去,就看到换了一身家居服的曾凡诺。她脸有些红,用手捂着眼睛,又将手指分开,透过缝隙偷偷看他们。   从她的角度看到靠得那么近的两个人,以为他们是在做着什么亲昵举动。所以,她故意调侃他们,“我没看见,我什么都没看见。”   许铭一脸黑线,他们确实什么都没做。   都怪他们曾经老是当着曾凡诺的面,做一些过分亲昵的事情。   当时,他们还住在那间毛坯房里,只有两个房间。   夏天的时候,曾凡诺里面那间小屋子很热,外面的那房间比较大,通风后会凉快些。曾明诺还买了风扇放在客厅里。   那时,他的床铺也在客厅里。各类书本就堆在角落,当然还有他办公的电脑。   他们三个人总围在客厅的桌子边坐着。   曾明诺开着电脑写编程,或者做一些网页。许铭有时会看小说,或者教曾凡诺做作业。   她虽然平日里闹腾得很,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子,但功课其实算好的。只是她以前学的是文科,曾凡诺学的是理科。   简单些的,她还应付得了,勉强可以给曾凡诺讲一讲。遇到难的题目,她抓破头了也想不出来解法分析,只能嘟嚷着嘴,“阿诺,这个好讨厌,我很想和它交朋友,但它偏偏很傲娇。”   曾明诺本来很专心地做网页,听她这么一说,噗嗤就笑了。   看她一筹莫展的可爱模样,又看了看旁边很无奈的曾凡诺。只能接过许铭手里的习题册,看了遍,就在草稿纸上唰唰地写下解答方案,一边写一边给曾凡诺讲解。   结束后,许铭总会很捧场地给他鼓掌一番,顺便说几句崇拜的话语。有时,她还会咬着嘴唇,感慨一句,“我们家男人怎么会这么优秀呢!”   他觉得她那模样很是可爱,蹲在她旁边,“铭铭,我好想亲你。”   许铭当然毫不犹豫地将嘴嘟了过去,倒是旁边的曾凡诺不满地抗议,“喂,你们别当我是透明人。我这么大,你们没看见我嘛。干嘛在这里秀恩爱,不知道秀恩爱死得快吗?”   曾明诺根本不理会她的反抗,将她的头转到另一边去,双手环住许铭,就吻住了她。   两人缠绵完,就会看到曾凡诺狠狠地瞪着他们。嘴里必定会念念叨叨着,“我受不了,我一定要努力读书,赶紧搬出去。让我再做你们的电灯泡,我有天肯定会爆炸。”   ......   许铭坐在饭桌前那一刻,心里有种错觉,好像什么都没变。他们还是三个人,还吃着曾经最喜欢吃的饭菜。但其实他们明白,都已恍如隔世了。   曾明诺在厨房里哐哐当当了半个小时,就端出来了四菜一汤。麻婆豆腐,肉末茄子,蒸鱼,牛肉炒芹菜,还有一个西红柿蛋汤。都是她最喜欢吃的。   曾凡诺打来三碗饭,就对着她们高声宣布,“那我就动筷子啦,铭铭姐,你也不要客气!”   许铭点点头,也拿起筷子。   他给她打了碗汤,又往她碗里夹了茄子,“吃吧。”声音很平淡,听不出什么情绪,但许铭的心里忽然就涌起一阵酸楚。   这就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。   住在一间不大的套房里,三个人每天围坐在桌子前,吃着他亲手做的菜。只是她想象中的画面里,他们可以谈天说地,会笑容满面。不是现在这么隐匿的尴尬,和彼此的小心翼翼。   大家各怀心事,但还是慢慢地将桌上的菜都吃完了。许铭严重怀疑,自己晚上肯定会消化不良。   吃完饭,外面刚好在下暴雨。   已到春季,昕城的雨水也跟着多了起来。电视里还在报道,未来几天都会有大暴雨。说不定夏季来临后,还会有台风。这是昕城每年都会经历的事情。   因为下雨的关系,许铭又被曾凡诺拉着看了会儿电视。   曾明诺跟着安静地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,她以为他独自管理一家公司会很忙,却不想他的样子看起来很是清闲。   曾凡诺最是开心,高谈阔论。许铭只能陪同,偶尔曾明诺也回应几句。   快到十点时,雨变小了。她按耐不住,还是起身打算回家。   曾凡诺硬要曾明诺开车送她,她看了看之前买的东西,现在下大雨让司机赶过来也要些许时间,就索性不抗拒了。   车子开出停车场,她才发觉刚刚的雨真的很大,小区门口的树木还倒了一棵树。曾明诺绕了半响,才开出去。   虽然雨变小了,但刚刚的冲刷过后,路很滑。也或许他是故意的,车子开得有些慢。两人相坐无语,只有大提琴的声音缓缓流动在车厢里。   她没想到,他还留着那张CD。   许铭大学的时候,学得是音乐,又自小学习大提琴。他们在一起后,他的第一个生日,她刻了一张碟送他,里面都是她的大提琴独奏曲目。   到了她住处后,车在铁门外停了下来。   他让她等一下,就先撑着伞下车。走到她那边,为她开门,保证她不会淋湿。等她打开了自己的伞,才往后退了一步。   “那再见。”   许铭对他点了点头,拿着东西,就往铁门里面走。   “铭铭。”他忽然叫住她。   她停顿了片刻,才回过头。   车灯照射着半空中如断线的雨,看起来竟然有些落寞。   他问,“铭铭,你现在幸福吗?”   许铭想了片刻,抬起头来看他。   她说,“曾明诺,在你离开之后,我已经不知道幸福是什么了。但现在我至少不会觉得难过。我不奢望什么幸福,只要不难过就好。如果你曾经有过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,你就会知道。没有人想尝试第二次。”   ☆、原来我爱你(3)   许铭关上门后,手中的东西徒然掉落一地。   房间没有开灯,很暗。   她一直很怕黑暗,那一刻竟然觉得那片黑暗,刚好给了她可以脆弱的环境。眼角的泪水直接滑落。   也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,等她再往前迈步时,才看到客厅的沙发上有两点微弱的光芒。仔细一看,才发现是人的眼睛。那个人影的轮廓有些许熟悉。   她被吓得不轻,往后退了两步,慌忙地去按墙上的开关。   客厅上方的顶灯骤然亮起。   她看清,沙发上坐着的真是季优珩。   “做什么不出声,故意吓人?刚吓得我一身冷汗。”许铭边说,边将鞋子脱下,换了拖鞋走向他。   “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。你做了什么亏心事,吓成这样。”他的声音有些寒气。   她听着觉得压抑,这才抬起头来看他。   他叼着烟,眼神有些涣散,身上居然还穿着一套白色的正装。   他平日里出门并不大穿白色的西装,基本都是黑色的。有次,许铭说他穿白色的很好看,他后来才拉着她去买了几套白色的正装。   “你干嘛不开灯,刚回来?”她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,“你平时不怎么抽烟的,怎么今天还在客厅抽上了。都是烟味。”   她瞪了他一眼,正想转身去拿空气清新剂。就听到他又问,“你去哪里了?”   她想起来他之前打过电话,让她早些回来做饭。当时她还挂了他电话,想必生气了。她重新走向他,“刚遇到一个朋友,被拉着去吃饭了。你吃饭了吗?”   “哪个朋友?”   她没想到他今日会这么胡搅蛮缠,犹豫了片刻,“卫馥瑢啊,我不是和你说,同她去逛街了吗?”   他依旧靠在沙发上,手中的烟燃到烟头,他不得不起身将它掐灭在烟灰光里。   缓了一会儿,他抬头盯着她,“我给琴林打过电话,晚上卫馥瑢都和他在一起。”   她想不通他到底要干嘛?   平日里,他并不会干涉她去做什么,见什么人。偏偏她刚刚有些慌张,才会撒了谎,这会儿想要改口也晚了。看他那眸子里闪烁着愤怒,她并不想和他吵架,现在暂时没有这个力气。如此,她只能抿嘴站在原地,不再说什么。   他伸手将她拉入怀中,他的身上原本有淡淡的青草木香味,那是他用惯的香水味道。但他刚刚抽了烟,身上又混着烟草味,有些过重了。   他揽着她的腰,俯身就咬住了她的双唇。他吻得很用力,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似的。牙齿和牙齿相互碰撞的微弱声音,还有她的低沉声音,都淹没在那火热的双唇里。   她感觉到嘴里有着血腥的味道,就明白他的脾气又来了。   每次生气总要将她的嘴唇咬破,她今日心情本就不好,被他这么一闹,更是有些气愤。她用力地咬着他的嘴唇,就是不松开。   许是觉得疼了,他的身体有些颤抖,但硬是闷着不作声。   许久,她才张嘴,就看到他嘴角流下的血丝。   她赶忙推开他,“赶紧去洗澡,臭死了。”   说着就站起身,再没等他回答,就想往二楼主卧走去。   刚走到厨房的门口,就看到铺了一地的玫瑰花瓣。   他们的厨房是以酒店小餐厅的规格设计的,当初他就说过,人的一天要吃三顿饭,当然要把厨房布置好。吃饭的时候,才能心情愉悦。   而现在,她面前的厨房门口铺着一层红色的玫瑰花瓣。   她往里走去,就看到餐桌上放着的两盘牛排,白色蜡烛,以及那瓶他喜欢的82年的Lafite。   他哥哥季优舫嗜酒如命,是公认的品酒大师。曾经对他那一箱酒也很嘴馋,他愣是不给。今天它就被打开丢在桌上。   她愣了半响,刚想回身去问他怎么回事。   “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?”   回头就看到他站在不远处,头发有些许凌乱,眼神很复杂。   她思考了很久,还是想不起来。   看到她眼中的迷茫,他终是忍不住,冲了上来,抓着她的手腕,将她推到墙上。   “我们认识三百天了。这些对你是不是都不重要?我还特意打电话给你,让你早些回家。你倒好,去会情郎,电话都不接。最后索性关机了。”   她觉得手腕被他抓得生疼,刚刚撞到墙上时,后背上也隐隐作痛。   她真是冤枉,有谁像他这样,认识一百天、两百天、三百天,都要庆祝一番。   一般情侣间,都是女生在计较这些。他倒好,把她的权利也抢了去。   说到手机更是冤枉。她接到他电话的时候,就发现手机快没电了。后来在曾明诺家里就发现手机自动关机了,想来肯定是被他打爆了,彻底没电才会如此。   但这些,她偏偏都不解释。   看他那压过来的愤怒脸庞,她竟然觉得有些欢乐。平日里,她就喜欢逗他,他总是一脸气愤,过些时间自己就好了。   可是那晚,她忽略了他眼神中燃烧的火焰。   刚刚听到车声,他就站在窗户边,看到那个男人送她回来,为她撑伞,在雨中看她进门。她回来后,没有第一时间开灯,之后又看到她眼眶红红,他就更加气愤了。   现在,看到她一脸无所谓,他彻底怒火中烧。   “许铭,你就是把我当傻子在耍!”   他双手钳制住她的腰,将她抓向自己,俯身咬住了她的脖子。她觉得生生疼了一下,用力地推他,“季优珩,你有病啊!”   这推让只让他更加用力地将她抱住,咬着她的耳根,覆住了她的嘴唇。   她故意抿着嘴,不让他得逞,双手抵在他的胸前。身体一用力,双唇才逃脱出来。   她今日穿着一件长袖短裙,身后有很长的拉链。那衣服还正是他送的。   他摸到背后的拉链,往下用力一扯,衣服就从她身上散开。   “季优珩,你弄疼我了!”   她还奢望他存有理智,尽力将他推开。那一刻,她也忘记了自己曾经学过武术。   “季优珩,你疯了,你怎么可以在这里……”她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了。   他听言,忽然将她扛在肩上,朝着客厅走去。窗帘在他刚刚看到门外的画面时,已被他愤然地全拉上了。   他将她丢在米色的沙发上,快速地拉开腰间的皮袋。   趁着他动作的期间,她坐起来,想拉上自己的衣服。还未抓到拉链,就被他用力往后一推。   她抓着他的手臂,狠力地咬了一口。即便如此,她也无法将他完全推开。   他不吭一声地承受着她的撕咬。   如此一来,他倒是找回了些许理智。   他压在她身上,抓过她朝他打来的双手,将它们固定在头顶之上。她对他踢腿,他就用双腿将它们缠绕住。   她伸手就往他的脸上甩了一巴掌过去。当那声音响彻整个客厅时,连她都怔住了。   他反倒是没什么反应,表情依旧冷漠。眼睛里却迸发着怒火。   “你心里这么惦记着他,他知道吗?怎么不告诉他,嗯?怕他不要你?”   他用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,逼着她与他对视。   “看清楚,你眼前的人是我!”   本就刚下过暴雨,天气有些闷热。不一会儿,她就觉得自己全身是汗,黏黏的。   看她不再挣扎,他就松开了她的手。她恨恨地抓着他的肩膀,指甲就快掐入肌肤中。   他从未如此粗暴地对待过她。她忽然觉得心中酸楚,眼角的泪水滑落。   以往,看到她的泪水,他总觉得心疼。今晚,他只觉得更加愤怒。   ——为什么你总是为了那个人掉眼泪,却不愿正眼看我一眼?   许铭觉得全身麻痹,好像这幅骨头都不是她自己的。犹如暴风雨来临,席卷了整个世界。   她就是那溪河里的小船,随着风雨飘飘荡荡,找不到方向。觉得昏昏沉沉的,头就快爆炸般。   “季优珩!”   即使头脑有些不清晰,她还是不忘咒骂般地叫着他的名字。叫着,还伸手用力地砸在他的胸口。   他的心中憋着气,经她一闹,那颗心脏更加火热。   她不记得什么时候放弃挣扎,一切都已成定局。   其实,她最是清楚。就算她多年未练习武术,但要将他扳倒并非难事,可是她没有这么做。   有些事情,在冥冥中,都已成了定局。只是当局者永远都要比旁人迟钝。她是如此,季优珩亦是如此。   他在她身上趴了许久。她找回力气,才终于说了句:“滚开。”他没有动,在她耳边问,“他就那么好,让你如此念念不忘?”   许久,她才平静地说:“至少他不会勉强我。”   忘了季优珩是带着什么表情,愤然起身,然后摔门而出的。   她的脑子里再也想不了那么多事情,只有泪水慢慢的,犹如台风般,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地搅着。   她翻了个身,面朝着沙发里面。   季优珩那么气愤地摔门而出前,还不忘拉过旁边的毯子丢在她身上。   她骂了句,“季优珩,你个混蛋!”在没有多余的力气,躺在沙发上,迷迷糊糊地睡着了。   睡得并不好,感觉一直在做梦。   但梦里的场景又极其模糊,只记得有个声音一直在哭,另一个声音不断地嘶吼着。好像是看到了季优珩那张脸,但又觉得不像。因为那张脸狰狞地可怕,季优珩万万不会是那样子的。   被电话铃声吵醒时,也不知道到底睡了多久。窗外已经透进来明亮的光芒,她在沙发上挪了挪位置。刚要爬下沙发,电话铃声就停了。   没等她坐好,电话铃声又响起来。   她爬到电话机旁,接起电话:“喂。”   “嫂子,阿珩出事了。”   她一下子就懵了。   ☆、原来我爱你(4)   许铭忘记自己是怎么给司机打了电话,只记得等待时焦急万分。   后来,按耐不住等待的着急,抓起包就往停车场跑,拿钥匙开了车门。可是刚一坐进去,脑海里就闪烁过妈妈倒在路中央,满脸都是血的模样。   晃了晃神,坐在里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司机急忙跑来,声音都有些颤抖,但还是佯装镇定地说:“太太,还是我来吧。”   她下了车,坐到后面的位置。  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,许铭心情好时,还会直呼他为“林大哥”。   听季优珩说过,是个退伍的士兵,平日里倒也和蔼可亲。但有件事情,他却很是较劲。季优珩交代过他,千万不能让许铭碰车。   她小时候看过妈妈被车撞死的画面,所以一碰到车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出那个画面。   最严重的时候,连坐车都有阴影。后来慢慢的,才好一些儿。   季优珩也曾试图帮她解除这份恐惧,但那次的挑战是以车子直接往路边田野撞过去作为结束。   他和她都坐在里面,伤势不严重,但他也怕了。他宁愿遣人给她开一辈子车,也不让她再碰车了,发生危险。   倒是季优珩,一直自诩车神。他在美国攻研时,只要压力过大,就会出去飙车,以速度来宣泄压抑在心中的情绪。   没想到就是这位“车神”,他竟然出了车祸。   早晨,蓝翎诚打电话来的时候,她还迷迷糊糊的。后来多打了两个电话,才问清楚。   昨晚,他一出门,就在暴雨中飙车。在环岛干道上,车子直接冲出道路,翻了个身,倒在旁边的泥坑里。   即使出了那样的事情,他还是镇定地打了110,接着给华亦冉打电话,告诉他自己的情况。最后甚至还要求他不能告诉她。   华亦冉和蓝翎诚相继赶到,110和救护车也到了。   他们慌忙将他送到医院里,检查后才发现,头部撞了个洞,有轻微脑震荡。左腿骨折,当场架起甲板。   他们送去的是他所在的医院。晕过去之前,他还特意嘱咐受理人员,今晚不能通知他的家人。虽然不明所以,但华亦冉和蓝翎诚在门外守着。医护人员当然只能照做。   但天一亮,这事情就纸包不住火了。   医院里的医生大多都是他的挚友,或者和他们家有或多或少的关系。他家里的人很快就知道了。   华亦冉虽然是个游戏人间的公子,但这些事情他还是明了。若是季家人来了,没看到许铭,那没事也变有事了。   最后,还是华亦冉做了主,让蓝翎诚去通知许铭。   许铭一到医院,就有人领着她往楼上的单独病房而去。在门口看到蓝翎诚和华亦冉,点头打了招呼。刚要进门,华亦冉就叫住了她。   “一开始,我以为他喝酒了。但测试后,才知道他一滴酒也没喝。我知道这事肯定和你有关。待会他家里的人都会过来,不管你们怎么了,等他回去了,你们再去谈。”   华亦冉比她年长,即使看不惯他的生活方式,但礼仪上她一直都做得很到位。况且,他不说,她也懂得。   从她嫁入季家,她就知道这个家族的厉害。就算和他闹得再僵,在家里人面前,她都会配合他佯装恩爱。   许铭点头称是,就进了病房。   门一推开,就可以看到盖着白色床单的他。许是额头上还卷着白色绷带的缘由,这一刻的他看起来竟然有些许狼狈。身上是蓝色条纹的病服,左脚打着石膏,用一个垫子撑着。   她安静地走到床边坐下,眼中竟然有些许酸楚。   在来之前,她还一直担心他,是不是真的没事?看到他身上各种绷带,她觉得安心又伤心。   好好的一个人,只一个晚上,就变成这样。刚刚心里分明还在气他昨晚那么莫名其妙,但现在又想,只要他没事就好了。   许是感觉有人来了,他微微睁开眼睛,满眼红色血丝。就一个晚上,他的下巴竟然有了很细微的胡渣。   看她眼眶有些红,他的心狠狠揪了一下,说出口的却是:“我还没死呢,你哭什么!”   听了这话,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,瞬间夺眶而出。她慌忙用手背擦了泪水,然后握拳打在他胸腔之上,“季优珩,你个混蛋!”   想起自己昨晚临睡前,骂得就是这句话。没想到现在骂出来,心里还真的就舒坦了。   但她骂得不是他那么恶劣地对她,而是他竟没保护好自己,还曾好笑地说要保护她。   他抓住了她打过来的手,按在心脏的位置。   “你别哭,我心疼。”   他不说还好,他一说这话,许铭哭得更凶。   好在季家人要好一会儿才过来,足够让她涨红的眼眶逐渐恢复。   华佩瑶一进门,就喊着:“我的宝贝儿子啊,你怎么弄成这样?你是存心让我这做母亲的揪心,不让我好过!”   季优珩听着就头疼,但还是保持嬉皮笑脸的样子。“妈,你就别折煞我了。我哪里敢,爸非打断我的腿不可。你看,这下好了,不用爸动手,就断了!”   华佩瑶哭笑不得,旁边的季川盛倒是呵斥了他一句,“都这鬼样子了,还知道贫!”   季川盛虽上了年纪,但依旧健朗,看得出年轻时,就是美男子。   一同来的还有季优舫,他的这位哥哥一向都是沉熟稳重的样子,才会被季川盛委以重任。   他就站在季川盛侧边,安慰着:“爸妈,你们就别瞎担心了。我看阿珩这样子,精神气倒是挺好的。医生不是说了,救治及时,没什么大问题。他从小就顽皮,老伤这伤那的,不也长这么大了。他以前写报告时,不还说了,亏了他伤过这么多回。有亲身体验的感受,研究倒是做得更深。”   他一段话,说得不急不慢,理得不深不浅。   季优珩知道他这哥哥是在为他开脱,接了句,“还是哥了解我。”   “你给我好好休息,我让赵姨过来照顾着。你要不好好养着,看我怎么收拾你!”华佩瑶说得咬牙切齿的,但脸上满是宠溺。   “遵命,我的母亲大人。”   华佩瑶被他这一句惹笑了。   刚好许铭端了水过来,她接过来,顺势抓着许铭的手。“我的闺女啊,这小子闹事,苦得都是你。待会让阿舫安排个看护,赵姨也一起过来,但有些事情还是要你来弄。”   “妈,应该的。你也别担心,有什么事情我准时给你汇报。”   许铭在华佩瑶面前,一向都是乖巧听话的模样,又不失灵巧活气。当然惹得她疼爱。   季川盛把院长叫来,吩咐了些许,而后又把季优珩教训了半天。最后,两位老人家才由着季优舫送回去。   许铭和单位请了假,知道华亦冉和蓝翎诚在医院收了一整晚,也让他们回去休息了。   等剩下他们两人,她才忽然发觉,气氛有些许尴尬。他们昨晚闹了那么一出,现在两人面对面坐着,都不知道该怎么开□□谈。   最后,还是季优珩说了声,“我想吃苹果。”   “那我给你削。”   她拿着苹果和刀子,从头到尾,削了一条苹果皮。季优珩早看过她这技巧,有时想想她确实挺贤惠的,难怪华佩瑶人前人后地夸她。   她将苹果递给他,他偏不接,“你喂我!”   “你伤的是脚,又不是手。自己拿!”   “我就要你喂我!”   她知道他胡闹起来,比小孩子还难搞。索性不和他争,直接将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。她取了一块递到他嘴边,他看着她,张大嘴巴,咬了下去。他就是故意的,不咬苹果,偏往她手指上咬。   “哎呀……季优珩你是狗啊,怎么动不动就咬人。”   她抓着手指,上面有一圈牙齿印。   “我这是和你学的,你不也经常咬我!”   看她不作声,只摸着手指。他才垂眸,“咬疼你了?我看看。”   “不用你装好心!”她偏过头不想看他。   他伸手去抓她的手指,她没躲。   看到手指上的印痕,他给吹了吹,“还疼吗?我不是故意咬那么用力,谁让你昨晚那样折腾我!”   他这摆明了就是耍无赖,也不知道是谁折腾谁了。   “别生气了。”   他拉着她的手指含在嘴里吸了下。   她的脑子轰然响了一声,竟然想起昨晚的某些画面。赶忙要抽回手,他却不放。看她涨红的脸,他也明了,只在她手背上落下一个吻。   “你知不知道,我昨天故意支开你,自己煎了一个下午的牛排。我又没做过饭,煎糊了,就只能重新煎。还浪费了好几块牛排。好不容易成功了,你连电话都不接。我等了你好几个小时。”   听他一一说起,心里忽然就翻滚着酸楚的愧疚。   “对不起。”她只能垂头道歉。   “谁稀罕你的对不起。”他不依不饶。“你知不知道那瓶Lafite,我躲了我哥好多次,才收起来的。”   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,我赔你便是了。你说多少钱?”她也被激到了,只想和他呛声。   “谁要你的钱。既然你这么诚心想赔偿。那要不你赔我点别的?”他说着,手指在她的手背上摩挲着。“陪我做一件我最想做的事情。”   她只觉得他的笑容里藏着奸诈,“季优珩,你能不能有点正经!”   被她这么一指责,他倒是笑得更欢乐。“我怎么就不正经了?我是说你要赔我一顿烛光晚餐,你自己想到哪里去了!”   他明明就是故意诱导她!   ☆、原来我爱你(5)   季优珩是真的故意要折腾她,一会儿要喝水,一会儿要吃说过。一会儿要上洗手间,一会儿还让她给他唱歌。   她懒得理他的结果就是,他更加变着法子来闹她。   许铭有时都觉得自己已经很烦人了,这季优珩比她更烦。   赵姨每天送来三餐,外加一份宵夜。   华佩瑶为了给他进补,一直让他喝大骨汤。给她的倒还是女子补身体的汤药,惹得她想躲也躲不掉。   季优珩本就觉得那些大骨汤着实恼人,看到许铭也难逃魔爪,心里倒是平衡了,老老实实地用餐。   季家老爷子人没过来,电话倒是每天一个。季优珩本就是他最疼的孙子,这会儿伤着了,他当然担心得很。电话最初总是要念叨几句,但季优珩就是有法子,把老爷子逗乐了。最后还是疼惜得很,每每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。隔天又再来。   没能来的还有家里的老幺季子清,她还在英国读书,电话倒是也没少打。许铭不得不感慨,这家子关系倒是很融洽。   其他该来不该来的,都来走过场了。   那蓝翎语这次倒是没空瞪她了,只顾着对季优珩嘘寒问暖。   让许铭讶异的是应若幽。   那天,她刚从洗手间出来,就看到门口走进一个高挑的身影。   应若幽穿着一身米色的连衣裙,那衣服布料极好,是当下最新款的,穿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。她的一头棕色卷发,比她那胡乱扎在脑后的卷发好看的多了。   许铭不得不承认,应若幽走到哪里,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。   应若幽手里拿着一捧黄色郁金香,许铭看了更是惊讶。那是季优珩最讨厌的花。她知道应若幽和他从小就认识,她不会不知道的。   “你好。”在许铭发呆的片刻,应若幽对她点头打了招呼。   许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引她走进病房。   季优珩半靠在床头,手里还在翻着一本医书。看到应若幽时,面色淡然,但看到她手里的花时,眉宇还是不自然地蹙成了一个“川”字。   “身体可还好?”应若幽说着将花朵递给他,他竟然笑着接下来了。随后,将它递给了许铭。   当着应若幽的面,她又不能问什么,只将花插在花瓶里。转身去给她们倒水。   “恢复得不错。”   应若幽在他面前坐下,“怎么会这么不小心?你不是一向自诩车技无人能敌。”   他将医书丢在一旁,阴阳怪气地说了句,“那天被人气得,头脑有些不清楚。”   许铭刚好端来水,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。也不知道是谁气谁了。   应若幽倒是愣了一下,看到他们的眼神,心下明白了些许。   “刚好也让你休息一段时间。你不是总喊累,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。”她喝了口水,又抬头问了句:“需不需要我让店里的师傅,每天给你准备些大骨汤?”   “那倒不用,赵姨每天都来。”   应若幽点了点头。   季优珩看着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许铭,故意喊了声:“我要喝水!”他旁边的柜子上明明放着一个水杯,她没好气地说:“你旁边就有水。”   “这个凉了。”   许铭无奈,只能起身帮他重新倒上开水。谁想他刚喝一口,就嚎啕大叫,“怎么这么烫?”   其实,许铭知道他喜欢喝温水,但今日有别人在,他还故意整她。她心下有些不爽,看他烫得伸出舌头,心下倒是舒了一口气。   随后,乖顺地给他倒来温水。递给他的时候,还好心地叮嘱,“小心点喝,别呛死了!”   “谢谢提醒!”季优珩看惯了她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,只觉得乐趣无穷。   后来,应若幽要离开,对着许铭问:“你可以送送我吗?”   季优珩倒是没阻止。   许铭同她走出病房,她并没有说什么。   直到许铭要转身离开前,她才说了句,“如果阿珩不喜欢那花,你待会就扔了吧。”   许铭不解。   她反而笑得甜美,“我好久没看过他那样耍赖的模样了,我一直以为你们的婚姻只是一场交易。没想到你们相处得倒是很融洽。”   不知道她为何要那样说,许铭静默不答,只微微笑着。   毕竟她来到这里,就是客人。其实许铭心里早在想,是不是交易,跟你又有什么关系?   但转念一想,或许有关系,只是她不知道而已。   应若幽转身走了几步,还停下来,跟她说了句:“你知道吗?黄色郁金香有个花语解释,是没有希望的爱,无望的恋情。曾经有个人很喜欢这花,我想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,阿珩才会这么讨厌看到这花。”   她一句话说得很是隐晦,好似为了故意挑起许铭的好奇心。   许铭知道自己不该上当,但心里却莫名其妙地在乎她说过的每一个字。   回到病房的时候,季优珩又拿着那医书在看。   许铭在里面瞎忙了一圈,最后还是忍不住问:“需不需要我帮你拿走这花?你不是最讨厌黄色郁金香!”   “不用,就放着吧。”他连头也没抬。   许铭竟然觉得心里莫名一股气。“早前我要你买这种花,你还和我闹了一阵。今天是佳人送的,就特别对待了。”   她一句话说得酸溜溜的。   他终于抬眸,瞧了她一眼,“我只是觉得别人送来的,都是一片心意。”   “人家就是一片特别的心意,想来也只有你能懂。那你就留着呗,好好珍惜下人家的心意。”许铭这话明显就是耍脾气。   他脸上倒是露出了笑容,“你这是吃醋了?”   她用鼻子冷哼了一声,“我吃什么醋,我会吃你的醋,笑话!”   “我是你丈夫,你怎么就不能吃我的醋了?”   许铭本靠在沙发上,闭上眼睛,不再想理会他。和他口舌之争,她从来没有胜算。   过了许久,许铭迷迷糊糊都要睡着了。才听到他悠悠说了句,“不管她说什么,你都不要听。你只要信我就可以。”   她本想回话,没想,转了个身就又睡着了。   许铭也不知道睡了多久,听到一些乒乒乓乓的声响,才睁开了眼睛。发现自己竟然在沙发上睡着了,身上还盖着一条薄被单。   赵姨刚好在给季优珩准备晚餐,看到她醒来,“铭铭啊,你是不是太累了?要不你先回去休息,我来看着。”   许铭坐了起来,眼睛还有些肿,但片刻后,就清醒了过来。   “赵姨,我睡了一会儿,精神好多了。”她说着就要去帮赵姨整理碗筷。被赵姨推回沙发上,“你坐着,你也赶紧吃饭。其他的,赵姨来弄。”   她忽然觉得头有些晕,只能乖乖地坐回沙发上,接过赵姨递来的筷子。   “我早就来了,阿珩只说让你多睡会儿,所以一直没出声。你看他多疼你。你也赶紧吃!”   听了赵姨这话,她抬眸看了他一眼,他倒是一副专心看电视的模样,一边慢慢地往嘴里夹肉。   她又侧脸看了电视屏幕,刚好在播放一台促销广告。   她抿嘴无神地笑着,他最是讨厌看这种,难得他装得那么像。   赵姨走后,许铭继续中午的别扭,硬是不和他说话。他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书,后来看她重新在沙发上躺下,以为她要睡了。着急地叫着,“诶,你这么早就睡了。我还没洗澡!”   “你没洗澡关我什么事儿。”她故意闭着眼睛不看他。   “快点扶我去洗澡,我两天没洗,都臭死了。”他的口气还是有些强硬。   她就故意不答应,“要洗你自己去洗。浴室就在那儿,里面什么都有。”   他一听,脸色寒了下来,将医书用力丢在旁边。   “许铭,你说你到底闹哪样?   “我就闹这样!”   “你!”他竟然被呛得说不出话来。   她还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。   安静了一会儿后,听到衣服细细碎碎的声音,最后“嘭”的一声!她恍惚睁开眼睛,就看到浴室的门关上了,里面亮着灯。   他脚上还打着石膏,连走路都不方便,怎么可能自己洗澡。   她刚刚就是故意气他,没想到他这人死要面子,就是不愿软下来说话。但现在要她主动去敲门,也有些尴尬。她才不肯。   许铭坐在沙发上,放空了片刻,就听到里面发出一声巨响,还有季优珩“哎呀”的一声大叫。   她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,跑过去,就推开了浴室的门。   里面的黄色光线很明亮,季优珩就坐在马桶上,双手插在胸前,莞尔看她。她仔细一瞧,看到地上丢着的纸盒,才明白她被耍了。   她本想摔门而出,季优珩“诶”了两声,“你真让我自己洗啊,明天我就给妈打电话,说你虐待我。”   无论是谁,听了这话,肯定被他逗笑了。她横了他一眼,懒得和他闹了。   她拿来两张椅子,让他坐着,又将打着石膏的脚放在另一张椅子上。  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了,但当她帮着将他上身的病服脱下,看到那壮硕的身材,脸上还是不免烧了起来。   她刚想用喷头帮他冲澡,就听他说了句,“裤子还没脱呢!”   “就这样洗!”   他才不答应,“这怎么洗得干净!”他说着就挪动着屁股,想自己去脱裤子。   许铭无奈只能帮忙。   她本想穿着内裤,也还好,没想到他硬是要脱光。   许铭想闭上眼睛,却怕将水洒到他那伤腿上,只能憋着气,给他随意冲了冲。   但季优珩本就不是省油的灯,她越是着急,他越是慢慢悠悠的。一会儿让她给他抓背,一会儿又说屁股痒。   “你又不是没摸过,脸红什么?”   许铭正半蹲着,帮他冲洗。   “你别说话!”   他顺从地闭上嘴。过了会儿,又忍不住逗她。   “铭铭,你再摸摸,我喜欢让你摸。”   “季优珩,你给我闭嘴!”   某人的脸已涨红得犹如染缸。   “铭铭,你亲亲它。”   “季优珩!”   “好好好……不然我亲亲你的?”   “……”   最后,好不容易将他扶到床上,让他躺好。刚想关灯,他又不依不饶地抓着她,硬要让她陪他一起睡觉。   许铭闹不过他,关了灯,躺到他旁边。   黑暗中,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,还可以听到他心跳的声音。   她想,有天就算她忘记了这个人,忘记了他的样子,也绝对忘不了他那份心跳的律动。   过了好一会儿,他的手摸上她的脸颊,捏起她的下巴,俯身在她唇上吻了吻。缠绵许久,而后发出低沉的声音,“铭铭,我只是害怕你离开我。你答应我,不会丢下我。”   她没有回答,伸手环住他的腰,闭上眼睛。   虽然她不说,但她的行动已经表明,她接受他了。   他的手不安分地从她衣服下摆伸了进去。   “把你的手拿出来,乖乖睡觉!”她的声音很坚定。   他灿灿笑着,伸手抱住她,安然入睡。   ☆、原来我爱你(6)   医生说过,季优珩至少需要卧床两个月。   最初许铭还和单位请假专心在医院照顾他,而后假期真的结束了。只能将他送回家,请来看护照顾着。   但每晚回家,还是躲不过他的折腾。   他整天躺在主卧里,慢慢地,主卧的东西也变得杂乱起来。   有些是从书房搬来的书,大部分都是她看不懂的医书。偏偏她的性格很龟毛,东西都乱丢在地上,她看不过去。   有天她帮他整理的时候,看到一本《病理学》,里面有很多伤口图案,血淋淋的。她不小心看到,大叫一声将那本书丢得老远,身体踉跄着倒在地上。   季优珩靠在床上,眼神露出担忧,“没事吧?”说着还挪着身子,想靠近她。   地板上都铺着很厚的毛毯,倒是没摔着。只是心里着实吓了一跳。她怎么就忘了,他就是专门研究这些的。   实在很难将面色清秀的季优珩,和那些血淋淋很恶心的伤口联系在一起。   “你整天看这些东西,怎么还吃得下饭啊?”她坐在地上,怔怔地问。   “以前在美国做学术研究的时候,还经常坐在解剖一半的尸体旁边吃饭。那些尸体大多都是意外死亡后,征得医院以及家属同意,捐赠出来做研究标本的。有些眼睛都掉出来,还有……”   “行了行了,你不用说的那么详细,我不感兴趣。”许铭都快吐出来了。   季优珩是故意整她,看她脸色都发白了,也知道适可而止。   那之后,每次季优珩在床上看出。许铭甘愿坐在地上,也不愿到他身边去,就怕看到某些可怕的图片。   他也有没空理会她的时候,医院里累积了很多文件。   助理每天会到家里来一趟,将需要他过目和签字的加急文件带来,也有很多不急但必看的文件,他都会连夜看完。   有天晚上,许铭坐在旁边看电视。侧头就看到他看的专注,一份一份看完。   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暗淡,他那边就多开了一盏台灯。这样让她有些错觉,好似这个世界的光线都打在他一人身上。   他穿着灰色的棉质短袖睡衣,因他肌肉结实,所以隔着衣服,也能看出胸膛的轮廓。头发零散地落在额前,他的脖颈有些修长,线条分明。   其实有时候,她也会想,自己怎么就能遇到这么优秀的男人。   “把口水擦一擦!”   她看呆了,忽然听他这么一说,还愣了半响。   同时,他抬起头,“我知道你丈夫我很帅,但别流了一地的口水,这地毯很贵。”   她竟然鬼使神差地去摸嘴角,什么都没有。她就这么再次被耍了。惹得他靠在床头,哈哈大笑。   她本打算再不理他,谁想他把文件都收起来,放在旁边柜子上。   “你刚不是嚷嚷着让我陪你看电影,你说想看哪部来着?”季优珩真的就乖乖地等着她去找DVD。   “我想看《西雅图夜未眠》。”   她蹲在电视机旁边的柜子旁,翻了翻。他们房间也放着一台电视机,但DVD大部分都在客厅的柜子里。   “怎么不看《泰坦尼克号》?”   她十分惊讶,转过头去看她,“你想看那部片?”   “我只想看女主……你懂得!”他坏笑地在她身上扫视了一遍。   她刚洗完澡,身上穿着淡黄色的真丝睡裙。这件睡衣的领口有些宽松,她蹲在地上时,领子又刚好往下掉,露出白皙的胸膛。   她抓着衣领,瞪了他一眼,“流氓!”   找出碟子放好后,她重新爬到床上铺,拉过被子靠在床头。   电影的最初,那个男人陪着他的儿子站在墓碑前,对他的儿子解释,“你妈妈生病了,不公平,但连医生都无能为力。”   电影就此拉开序幕。   季优珩将她拉进怀里,从背后抱着她,抓着被子盖在两人身上。她也乖顺地靠着他,安静地看着电影。   其实电影的情结并不新颖,但却很真实,让人不得不相信。   在第一次通话的对白中,许铭就开始掉眼泪了。   季优珩注意到,是在主持人说出那句,“真爱过的人,很难再恋爱。”   他将纸巾盒放在她面前,她拿了纸巾擦掉眼泪。他只能握住她的手不说话。   许铭说过,这部电影里,她最喜欢的台词就是那句。真爱过的人,很难再恋爱。   他笑她,用电影里另一句台词回答她。   错过幸福,我们就是傻子。   她也曾思考过,他说的其实很对。人没有必要为了失去的爱情,而放弃现在和未来。   她没有想到,竟然会那么快再见到曾明诺。但想想又觉得是自己疏忽了。   他和单位的合作项目一直在进行。因为她是宣传部的经理,免不了要与他碰面。最近她被季优珩折腾得没精神,压根没力气去注意其他事情。   他的公司借助单位的热线以及每个对外宣传渠道,来推展他的游戏。他则为许铭所在的单位提供可靠的系统支撑,保证内部系统沟通以及对外交流。   知道以后肯定会再次碰面,所以他约她去喝咖啡的时候,她没有拒绝。   就在她们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。   那是一家小型的咖啡厅,布置得十分精致。里面贴着很多风景的照片,或许是老板从网上找来的。座位上放着很多颜色清新的靠垫,有白色的,淡青色的,还有粉色的。   她握着抹茶咖啡,听他说着项目,说着游戏。   “有机会你也可以玩一玩,里面有些细节,当时征询过你的意见。你应该会觉得熟悉。”   许铭抬头来看他,“不会是我说的那些,你都加进去了吧?”   当初他做游戏前期计划的时候,问过她。   如果在游戏中加入玩家结婚的关卡,是不是就需要细化更多的内容。例如,两人结婚的见证,结婚时是不是真的要有洞房这一个过程,结婚后是不是必须要受到某些约束?   她给了肯定的回答。   他还问,如果真的有洞房这个程序,那她是不是觉得要有真实感?   他问这话的时候,他们就窝在床铺上。   她忽然就翻身坐在他身上,双手环在他脖颈上,“当然必须真实。如果一个游戏没有真实感,那还有什么意思。而且洞房不就是这样的。”   “洞房是什么样子?”他嘴角带笑地问。   她故意在他身上左右摇摆,跟坐船一样,又要命地叫了两声。   最后是他受不了,将她拉下来,嘲笑她,“铭铭,你就不能有些女生的矜持。你现在看起来就跟发春的猫一样。”   当初她只是为了调侃他,没想到他真的将游戏做得很真实。   他们在咖啡店里坐了一会儿,许铭的电话就响起来了。   她看了看屏幕上的名字,不得不接起,“干嘛?”   “我饿了!”季优珩在那端平静地说。   “饿了就让李妈给你煮饭。”她更加镇定。   “我要吃你煮的,你快点回来。”   许铭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曾明诺,真后悔刚刚没有走到外面,去接电话。没听到她的回答,季优珩又大声叫着,“老婆,你老公我要饿死了,你赶紧回来!老婆!老婆!老婆……”   许是听到了声音,曾明诺悠悠地抬头来看她。   她尴尬地笑了笑,只对着那头说了句,“我待会就回来。”再不等他回答,直接将电话挂掉了。   “听说季先生住院了,还好吗?”曾明诺先开口问了句。   “现在恢复得挺好的。”   “那就好。”   “不好意思,我有些事情,需要先走了。”许铭欠身后,站起来。   曾明诺也跟着起身,“那下次有空,可以再出来吗?小凡一直很想再见到你。”   “好的。”她拿着包,准备往外走。   他叫住了她,“铭铭。”   “嗯?”她转过身。   “我们还可以是朋友吗?”   她呆愣了许久,看着面前的人,心中竟然如此平淡。   “当然。”她抿嘴笑着,随后又说了句:“我会去试着玩‘铭诺’,但我不知道是不是能玩得好。你知道在这方面,我一向有些笨拙。”   曾明诺点点头,送她出门。他已觉得满足,至少她没有抗拒他的靠近。   许铭是真的注册了账号,仔细地去看了看“铭诺”里面的设定。   其实和以往玩过的游戏没有太多差异,但里面的设定更加复杂有趣,人物的形象又比其他都好看,风景亦是如此。就连许铭这种没耐心的人,玩了几天,都没觉得厌烦。   近日,她天天泡在游戏里,季优珩早就有怨言了。他实在忍不住了,就问她,“你到底是玩什么?那么入迷,连看都不看我一眼。”   经验告诉她,如果再忽视他,他会让她付出惨痛的代价。   她挂在游戏上,抬头和他说,“这款网游里,玩家可以拼杀获得金币和其他的报酬。男女玩家可以结婚,甚至有洞房生孩子的项目。”   他倒是来了兴致,“你在游戏里和谁结婚了?”   “我才刚玩,没有和谁结婚。而且我也没这个打算。”   他抓过她的电脑,搁在腿上,“我看看。”他直接用她的账号,玩了起来。   她以为他只是随意看看,便没有阻止。谁想,他竟然玩上瘾了。直接注册了独立的账号,还硬逼着她和他在游戏里再结婚。因为等级不够的缘故,他还特意用了几天的时间,把等级练够了。   虽然知道他脑袋好使,但真没想到别人一两个月才到达的等级,他几天就完成了。而且是完成了两个不同的账号。   网游结婚那天,他故意抓着她,抱着两台笔记本,在床上等着。   进洞房的时候,他兴致比她还高。   许铭不得不承认,这款网游确实很逼真。洞房里那些让人害羞的声音,她听着都觉得鸡皮疙瘩。   季优珩笑得诡异,附在她耳边,“我们第一个晚上,你也是这么叫的。”   她抓起枕头就往他那丢去。   “铭铭,刚洞房时,你想到的是谁?”   她拒绝回答他这种没营养的问题。   但他就是不放弃。在他反复询问后,她只能恨恨地说,“我就和一个人洞过房!”   他心满意足地将她环在怀中,“铭铭,我们现在可以再洞房吗?”   他的脚伤也好得差不多了,虽然还打着石膏,但已经开始恢复爱动的本性。   许铭推开他,侧躺下,“我要睡觉了。”   “你想让我咬舌自尽吗?”   他从身后抱住她,贴着她的耳朵。“铭铭,我难受,你帮帮我。”他说话的时候,气息就落在她的耳朵里,痒痒的。   她将他推开,抓过被子盖好。   他不放弃地攀上她的肩膀,她狠狠地踢了他一脚。   “啊!”他嚎叫一声,抓着石膏腿,缩在床上。   许铭发觉误碰了他的伤处,只能软下来,扶着他,“很痛?”   “难受!”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。   她半跪在床上,抓着他的石膏腿,那伤腿裹得严严实实的,她也不知道该碰哪里。   “哪里难受?”   他抓住她的手,拉向某个地方,“这里难受。”   “季优珩,你下流!”她用力想甩开他。   他咬牙切齿,“许铭,你真想让我死啊!”   ☆、原来我爱你(7)   拆石膏那天,她全程陪着。   因为某人说,如果她不在,他会害怕。   对此,她只能说,季优珩脑子真是太好了,所以整她的法子不断。   从医院回来,让他坐回沙发后。她走到厨房给他倒了白开水。他这人有怪癖,平时一般只喝纯净水,而且还需要固定的牌子。   回到客厅后,就看到他艰难地来回踱步。   “你干什么?医生说了,不要运动过度,要慢慢来。”她赶忙走过去,抓着他的手臂。   “没事,放开我。我自己试看看。”他难得口气甚好。   “可是,医生说……”   “我就是医生!”   他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。   她无力阻止,只能站在旁边,欲言又止的。   最后,他汗流浃背地瘫坐在沙发上,她才将水递过去。“今天在医院不是做过复建了。干嘛这么着急?”   看她拿着毛巾帮他擦汗,又随手接过他的水杯,心中竟然觉得无比温馨。   如此平淡的生活,有一个人陪伴着,就算是最幸福的事情了。   “下个月,我要去羽西一趟。所以得赶紧康复,不然到时义诊又要推迟了。”   她将水杯重新放在桌上,“什么义诊?”   “我以前每隔段时间,都会去羽西进行义诊。”   也是到了那时,许铭才知道。   以往他总会隔段时间,就消失一周左右。她一直以为,是陪着哪个女伴到哪里去度假了。没想到,原来他是去羽西做义诊了。   这着实让许铭惊讶了半响。   虽然他现在的高职位,也是由他最初的一刀一个手术累积下来的。但是,他身边的人都知道,自从他去了美国后,就几乎不动刀子。平日里,就连拿剪刀都抗拒。   她还记得,有次他让她陪着出门赴宴,抓出来的礼服是新的,吊牌都还未拆掉。   她那会儿已经把衣服穿身上了,着急着和他出门。随后抓过剪刀塞到他手里,让他给她剪掉吊牌。   他不仅不肯,还因奋力甩开她时,不小心将她手掌划出了一条伤口。现在那伤口还隐约可见,和生命线一样长。   这样的人竟然还出门义诊,能让她不觉得讶异吗?   这段时间,许铭被季优珩折腾坏了。但季优珩倒是觉得幸福地不得了。   虽然大多时候,许铭都是一副不满的表情,不过对于他提出的要求,总会尽量满足。   这天,在过度运动后,他觉得有些累,倒在床上就睡着了。睡到晚上起来,精神本还不是很好。谁想下了楼,看到楼梯口的红色玫瑰花瓣,彻底就醒了。  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许铭看到他后,站起身来,询问了声:“睡醒了?”   她平日在家中,通常都随意套着居家服。   现在身上却是一袭真丝长裙,银白色的质料,在白色顶灯照射下,显得明耀璀璨。   那长裙落在地上,犹如美人鱼的尾巴,随着她的身姿摆动。裙子领口有些低,她搭配了他送的一条绿宝石吊坠的项链,将她的肌肤衬托得更加白皙。   她还特意梳了发髻,将头发全数编在脑后,用银白色头冠做装饰。耳朵上带着钻石耳钉,虽不是很闪耀,但刚好衬托了她的妆容。   她没有浓妆艳抹,只是随意打了粉底,落下些许胭脂,唇色是淡淡的嫩粉。   他说过,最是喜欢她纯纯的模样。   看着如此精心打扮,却不会过于刺眼的她。竟然有些目瞪口呆,站在原地呆滞片刻,仍说不出话来。   她率先走向他,手上还挂着他的西装外套。走近后,帮他轻轻套上。又伸手为他随意抓了抓头发,才会心一笑。   “季先生,我们现在可以用餐了吗?”   他这才明白她的意思。   她答应过他,会还他一次烛光晚餐。   他嗯了声,就着她挽过来的手,慢慢往餐厅里走去。   和那日一模一样。   餐厅门口一路铺着红色的玫瑰花瓣,一直延伸到餐桌前。餐桌上放着两盘牛排,还有些许精致的熟食。那瓶Lafite摆在架子上,杯子里的香醇液体,荡漾着美丽的光波。   她为他拉开椅子,面露俏皮,“一般是需要你为我服务的,但今日看在你行动不便,就暂且让我为你服务吧。季先生,请!”   说着,扶住他,让他坐下。   她点上蜡烛,将灯光调暗下来。回到自己的位置上,举起红酒杯,“这是我赔偿给你的烛光晚餐,还满意吗?”   晦暗的空间里,她唇上还闪着亮光,那双灵动的眼睛眨呀眨的,很是可爱。他莞尔,点点头,与她碰杯。   她拿起刀叉,将面前的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。随后,将切好的牛排,递到他跟前,换走了他原先那盘牛肉。   她一直知道,他不仅不碰剪刀,连刀具也不碰。   季优珩面带笑容,悠然自得地吃着牛排,不时抬头看向对面的佳人。她正拿着刀叉切第二盘牛排,双手修长,动作优美。   “我实在想不通,你既然不碰刀子,平日里也绝不会吃牛排。那天,为什么还要安排那场烛光晚餐?”许铭问。   季优珩咀嚼着口中的鲜肉,将其吞下后,才回答,“我以为你会喜欢。女生不都喜欢这种?昂贵的牛排,幽暗的空间,意外的惊喜,以及适时的甜言蜜语。这就构成了你们女生所谓浪漫的氛围。”   许铭不反驳,这样的情结虽然俗套,但大多女生都十分喜欢。   “你说得对,但有一点我需要提醒你一下,季先生。女生之所以期待浪漫的惊喜,并不是因为牛排多么昂贵。一块牛身上掉下来的肉,女生并不关心。他们注重的是准备这些的那位,以及他的真心。”   他面上的笑容更甚,“那请问准备了今晚这些的季太太,你是真心的吗?”   听言,许铭面上有些许惊讶。   她猜不透他问出这话是什么意思,为了探究她是否真心做出赔偿,还是为了确定她有没有一点私心?   不管如何,许铭还是点了点头,真实的回答。   “当然。”   昏暗的灯光下,他正襟危坐,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。他笑的时候,脸颊上有个淡淡的笑窝,落在他秀气的脸颊上,增添了一份迷人的韵味。   或许他是真的开心,所以那晚他难得将那瓶红酒都喝光了。许铭怕他需要有人照顾,喝得倒是不多,只在他与她碰杯时,抿上一口。   晚餐结束后,她将他扶到沙发上,让他稍作休息。本想转身去收拾餐厅,却被他拉住。   “坐下,陪我一会儿。”   他面色不变,但眼里有着些许迷离。他鲜少会露出这样的眼神,多半是他想做某些事情的时候。   她抽了抽手,“我先去收拾下。”   “留着明日让李妈收拾。”   他不容她反抗,将她拉入怀抱。   客厅里挂着的顶灯已换了黄色的光线,晦暗地洒落而下,让他的眉宇间增添了一份懒散。   时间仿佛也慢了下来。   她清楚地看到,他俯身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,随后是鼻子,最后辗转到那嫩粉双唇。   他的嘴里有着极重的酒气,甘醇香甜,柔软地触碰,让她心微微颤抖。双手不自觉地攀上了他的脖颈,回应着他的温柔。   他的嘴角扬起优美的弧度,双手捧着她的脸颊,抚摸着她的耳垂,尽情地舔着她的脖颈。   气息落在肌肤上,微微发痒。她推了他一下,娇柔地说了声,“痒!”   “哪里痒?”他的俊美脸庞挂着诡异的笑容,在她的脖子上咬了下,“这里吗?”   她觉得有些疼,忍不住用力推他,“季优珩,别咬在那里,叫人家看到多不好。”   他还真的乖乖松开了嘴巴,与她四目相对。“那你说咬哪里?”   他双唇在锁骨边吻过,渐渐往下。动作温柔,她觉得有些痒,咧嘴笑着。她不知道她这真挚笑容,落在他眸中,极具诱惑。   “铭铭,你好美。”他手指在她脸颊上拂过。   许铭被他压着,有些难受,微微挪了下,以最舒适的方式躺着。   “我知道。”脸上是理所当然的傲气。   他噗嗤一声笑了。“你这丫头,怎么夸你一句,就嘚瑟起来了。”   “难道你说的不是实话吗?”   季优珩佯装为难,“我可以说实话?”   她抓着他的肩膀,“你说之前最好先思考思考,我的拳头不是谁都受得了。”   他笑得更甚。   他曾经见识过她的武术。有次两人在外面约会,她看到抢劫的,直接冲出去,将那人打得落花流水。那抢劫的人手上还拿着刀子,都被她制服了。   虽然他觉得她那么莽撞,让他一个大男人很没面子。但他不得不承认,她的身手,连他都要忌惮三分。   他含住她的耳垂,咬了片刻,才贴着她脸颊耳语。   “既然你身手如此好,那之前我对你那么无礼,怎么也不见你反抗。是不是你也挺喜欢我的无礼?”   她没料到,话题锋芒一转,让她如此尴尬。她推了他一下,怒斥,“胡说。我是怕你告我家庭暴力。”   他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,“那我们现在公平点。玩些受到法律保护的游戏。”   她疑惑地看着他,只听他又说了句,“就是心甘情愿地实行一些夫妻义务。”   未等到她回答,他就朝她压了过去。她没有反抗。   许铭也想过许久,虽然季优珩脾气古怪,时而万般温柔,时而阴阳怪气。还老是爱欺负她,想着法子来整她。但不得不承认,在某种程度上,他确实是个好丈夫。   这人很好色,但还是会依礼征询她同意,况且他只对她如此。   这人很爱发脾气,但都是在她把他惹怒的时候,才会那么难搞。平日里性格是很和蔼可亲的。   这人很霸道,但他也只会在某些环节上才这么大男人主义。例如,他会要求她不能和曾明诺过度接触,却不反对她同其他男同事出去。例如,他无聊地把她在“铭诺”游戏中的ID换成“季优珩的女人”,但他自己的账号也用的是“许铭家男人”,这样让人无语的名称。   有时,她会反复思考卫馥瑢的话。到底什么时候,能将曾凡诺忘记?   可当她的脑海里不断地出现这个问题时,竟总是会被季优珩轻易打扰,思绪自然而然地转到他身上去。   要命的是,她发现当她和季优珩在一起的时候,她多半脑中和心里都只有他一人。   也是过了许久,她才明白。  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认知的太晚,而是因为之前的刻骨铭心认识的早了,无疾而终。从前不是没有努力,不是没有坚持。只是这次来得恰好。   以为心里满是回忆,不再会有地方来放置其他的。将心从晦暗的地方掏出来后,才恍然大悟,原来它已不是昨日的它。   然后,她就懂得了。   原来早在自己发现之前,她已经爱上了,那个对的时间出现的人。   ☆、原来我爱你(8)   在意识到自己对季优珩的感情,有了些许不同后,许铭竟觉得笼罩在他身上的那层迷雾也渐渐散开。   他的头脑是很发达,情商也没低到哪里去,但身上却有股执拗的孩子气。以往只会在和她冷战时,这脾气才会越发的明显。两人感情升温后,竟无时无刻都能闹一出。   许铭觉得要命的是,她竟然不觉得讨厌。   在季优珩差不多康复后,她陪着他去到羽西义诊。   微风徐徐,高大的榕树下,阴影带来了些许凉爽。她坐在树下的木凳子上,看向不远处的篮球场。   稍显破旧的场地,篮板的铁框都生锈了,却阻挡不住那些孩子的欢声笑语。   傍晚的红霞,在地上落成虚幻的影子。水泥地上的白色分界线,也跟着生动活跃起来。   季优珩轻轻跳起身,姿势标准,悠然自得地投了个空心球。   球落下的同时,原本站在篮板下的江泓新接下篮球,漂亮转身,逃过了季优珩的进攻。从他身后绕过,顺势奔跑,跃起,投篮。   随即又抢到了篮球,季优珩上前左右进攻。   江泓新誓死守住篮球,季优珩看他犯规,紧紧抱着篮球就是不放,竟然也伸手故意用抢的。两人瞬间缠绕一团,在地上拳打脚踢。   许铭坐在旁边,看得头疼,用手扶着额头。   季优珩也是够了,都三十岁的人了,竟然和一个高中生,为了篮球大打出手。虽然如此,但嘴角却无意扬起了笑容。   “姐姐,你要吃糖吗?”   听到旁边传来小女孩的声音,她慌张回头,就看到了村长的小女儿江泓灵。   “姐姐不吃,小灵自己吃吧。”她伸手摸了摸江泓灵的头。   江泓灵已经坐在了凳子上。她今年八岁了,刚上小学一年级,家里教导得很好,是个非常乖巧的姑娘。   “妈妈说,有好东西要分享。所以这个是留给姐姐吃的,小灵刚刚已经吃过了。”   许铭推辞不过,只能接过那颗用金色塑料纸包着的糖果。随即拆开来,放进嘴里。   “真好吃,谢谢小灵。”   江泓灵听言,露出天真的笑容,还礼貌地回应。   “不客气。”   许铭还在思考是否该说些什么,就听到江泓灵再次开口。   “如果姐姐觉得好吃,那能不能原谅阿珩哥哥?”   许铭对此表示不解。近日,她与季优珩相处得甚好,两人并不曾有口舌之争,季优珩更是没有做什么惹她生气的事情。   “姐姐不明白小灵说的是哪件事情?”   这下,江泓灵也露出困惑的表情。她的大眼睛转了一圈,伸手抓了抓那头短发,“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?”   “那你怎么知道阿珩哥哥做了对不起姐姐的事情,需要姐姐原谅他?”   江泓灵想了半响,又长一句短一句地描述了许久,许铭才明白她的意思。   季优珩来到这里义诊,多半会住在村长家。村里都是自家盖的楼房,村长家的房子有个不小的露天楼顶。   有次,季优珩陪着江泓灵在楼顶上玩。江泓灵看到了他钱包里的照片。   许铭看过那张照片,是他第一次带她坐游艇出海时,两人坐在甲板上的合照。   那次,季优珩和江泓灵说起了她。江泓灵人小鬼大,就问季优珩,“哥哥,这个姐姐是不是你喜欢的人?”   季优珩倒是没说喜欢不喜欢的问题。他只说,哥哥做了对不起姐姐的事情,哥哥想要完成一切她想做的事情,就当是为了取得她的原谅。所以,这个姐姐是哥哥想要一辈子都对她好的人。   江泓灵虽然大抵记得那些话,但并不能深刻明白。   她只记得第一句话,以为季优珩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,所以只要她原谅他就没事了。   “我哥总是欺负我,还会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。妈妈每次都说他这样对不起我,让哥哥给我道歉。虽然哥哥很坏,老是丢下我,自己一个人出去玩。但是他和我说对不起后,我就会原谅他。姐姐也会原谅阿珩哥哥吗?”   许铭拍了拍江泓灵的头,“姐姐当然会原谅哥哥。”   如此,江泓灵再次笑了。   “姐姐也喜欢哥哥,对不对?”   被一个八岁的小孩子问倒,许铭这还是第一次。她尴尬地笑了笑,然后点点头,“姐姐很喜欢哥哥。但是,小灵可不可以帮姐姐保密?”   江泓灵难得点点头,没有问为什么,反而笑得烂漫。   “我知道姐姐是不好意思。我哥哥很喜欢隔壁的婧琦姐姐,婧琦姐姐也喜欢哥哥,但是她也让我不要告诉哥哥。她说她会害羞,姐姐你也害羞是不是?”   江泓灵,你真是真相了!   说话间,季优珩和江泓新边争夺着篮球,边走向他们。   季优珩在许铭的另一边坐下,笑问:“你们说什么呢,这么开心?”   许铭侧头看了江泓灵一眼,两人相视而笑,默契地选择不说话。   季优珩只疑惑地瞪着她。   许铭瞧见他额头上满是汗水,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,又将那包纸巾丢给江泓新。随后,转身替季优珩擦着汗水,“你看你满身是汗,臭死了。”   季优珩笑而不语,随她用力地擦着他的脸。许久,才抓住她的手,竟然说了句:“铭铭,亲我下。”   许铭听言,尴尬地看了江泓新和江泓灵一眼,回头瞪着他,“你就不能正经点,孩子们还在呢!”   季优珩压根不理会她的抗拒,身体向前倾,在她的嘴唇上轻啄了下。瞬时又离开,看着呆滞的许铭,心满意足地起身。   江泓新正用手捂着江泓灵的眼睛,自己也紧闭双眼。   季优珩走过江泓新身边,在他肩膀上拍了下,“诶,回家了。”江泓新笑得猖狂,搭在他肩膀上,“喂,你也太猛了吧!”   “你以为我是你啊,你再这么唯唯诺诺,方婧琦就要和别人跑了。”   “你胡说!”   “谁胡说了,你以为我不知道,你们班胖子在追方婧琦。人家胖子可比你厉害多了,天天送吃的,还送野花。你倒是说说,你做了什么?”   ……   许铭呆愣了片刻,才牵起江泓灵的手,跟随在他们身后。   季优珩还在高谈阔论,为江泓新讲解追女生的高尚计划。   落日挂在天边,洒落片片余光,照在他们的身上,让画面显得很柔美。   两个修长身姿的男子,一路抛着篮球,走在山间红泥土的路上。   一眼望去,翠绿的田地,层层往下。炊烟徐徐上升,院子里的家禽在鸣叫。他们一行人,随着太阳落下的方向,谈笑风生,缓缓而行。   在大城市呆得久了,遇到这一片宁静,觉得如此珍贵。   羽西是隶属昕城的一个小村落,并且它还是一个小岛。要到达羽西,需要乘坐船只。每天都会有固定的班次,供应出入交流。但若是不出羽西,也并非不能生活。   小岛上有座小山,四周地势逐渐往下,直至海岸线。羽西的居民,可以在山上进行种植,但是气温太过潮湿,只能供应自足。大部分居民还是以捕鱼养鱼为生。   岛上居民区,都是自建的房子。每家每户都盖着好几层的高楼。村长家的房子外墙贴着红色的砖块,屋顶也是红色的,还有精致美丽的雕花。   许铭刚来时,还笑称这简直是小型的城堡。   晚饭过后,许铭独自去了顶楼。   顶楼四周有着半身高的围墙,还有一尺高的铁栏。   许铭趴在铁栏上,往下看。可以看到大大小小的房子,就犹如小时候玩过家家时,经常用的刀具——火柴盒。一格一格的,别有一番趣味。   楼下有个小水泥广场,四周围还种着盆栽。都是一些常见的花朵,有牡丹,百合,三角梅等等。红的绿的黄的白的,甚是好看。   江泓灵和方婧琦在广场上跳绳,江泓新单独坐在旁边,手托腮仔细看着。可以隐约确定,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方婧琦身上。   许铭见过那个姑娘几次,她就住在村长家隔壁。是个高高瘦瘦的小女孩,喜欢扎着高高的马尾,眼睛大大的,很单纯很漂亮。   江泓新好像是真的很喜欢她,因为他此刻的表情如痴如醉,还带着片片红晕,极是可爱。   江泓新长得很是俊俏,许铭还觉得他与季优珩有些相似,都是面色清秀的男孩。只不过江泓新脸上有两个很深的酒窝,和季优珩的笑窝不一样,他笑起来像个婴儿,太有杀伤力了。   村长和媳妇拿着木凳子,坐在旁边乘凉。天气开始有些许燥热,村长手里拿着一把纸扇子。对着自己摇几下,就会转而帮媳妇扇风。村长的媳妇是单纯的农家妇女,笑起来和江泓新一样好看,人有些腼腆,对待客人很友善。   真的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人。   许铭想,很多人一世忙碌,一生奔波,也就是为了这一刻的美好时光吧。   后面有个身影轻轻靠近,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。她吓了一跳,身体颤颤往后,感觉自己靠在了结实的胸怀中。那股熟悉的味道,让她镇定下来。   “幼稚鬼!”   “你怎么知道是我?”季优珩居然问了这样弱智的问题。不是幼稚鬼是什么?   “除了你,谁会这么幼稚。”抓着他捂住自己的手,却掰不开。   季优珩轻笑了一声,“既然你这么聪明,那你来猜猜这是什么东西?”   话音一落,许铭的嘴唇落下了冰凉的触碰,微微湿润。   “冰棍!”   季优珩觉得无趣,将手拿开,递上了手中的冰棍。   “真好吃。”   许铭舔了舔冰棍,笑容满面地抬起头来看他。  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,他却将她看得更加仔细。许是冰棒太过冰凉,她的嘴唇冻得发红,是那种鲜艳的红色。她咬着嘴唇,自我满足地点点头,又朝他笑了笑。  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,脑海里还未理清楚,就低下头去,吻住了她的唇。   她没有反抗,而是安静地闭上眼睛。手里的冰棍往下滴着水,落在她的手掌心,凉凉的。   他终于拉开她,与她四目相对,“铭铭,怎么办?你让我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。”   她噗嗤笑了声,推了他一下,“都是你啦,我的冰棍都化了。”   她在身上摸了摸,想找出纸巾。手中的冰棍却把他拿了过去,他又拉住她的手,放到他的嘴边,将她手掌上的冰凉吸干净。   “你……”   许铭被他这一举动震惊,眸光微动,脸颊瞬时烧了起来。   季优珩缓缓地抬起头,又想去吻她的唇。她觉得不好意思,只能推着他,“我还要吃冰棍!”说着,眼中尽是羞涩。   季优珩抿嘴一笑,终是放过她,将冰棍递给她。   “难道冰棍比我还好吃?”   “季优珩,你闭嘴!”   ☆、无处话悲伤(1)   季优珩在羽西的每一天,都会安排几个小时的义诊。主要是为这边没有能力外出的老人做常规检查,也有部分旧病人需要复查。   羽西有个医院,但是医疗设备不是很齐全。而且这里的居民意识落后,总不愿意往大医院跑。   所以,季优珩每次都会带来一些普通的药,分发给每家每户。   那些药材还是他雇人从昕城抬过来,就连许铭都觉得他这样的行为很难得。也难怪她在帮忙分发药物的时候,竟然有老人家拉着她的手,说她是再世菩萨。   她好似更加明白季优珩的用心。他自小生活在富裕的家庭,物质优渥,很早又出了国,没想到他会有这么热心乐善的一面。   他尽自己所能帮助需要帮助的人,却佯装风轻云淡。抑或,在他的思维中,这些事情本就平淡无奇。   那些老人们多半都是行动不便,季优珩就需要一家家上门去为他们检查。   许铭也想利用自己的能力,为他们为这个村子做一些事情,就跟随在他身后。   有位老人家,子女都在外面打工,他靠着四周邻居的帮助生活。但他腿脚不便,一到下雨天,膝盖关节就疼得厉害。   季优珩给他带来了很多膏药,给他做完其他检查的时候,就提着热水去帮他洗脚。   这样的事情应该发生了很多次,老人家很感激,却没有拒绝。   季优珩让他坐在床上,为他洗脚,还用固定的按摩方式按摩脚丫子和小腿。随后,帮他擦洗干净,让他半靠在床上,再次为他进行按摩。最后,为他贴上膏药后,才算结束。   季优珩陪老人家聊天,她就乖乖地坐在旁边。   老人家腿脚有些不伶俐,但眼神却还很好。瞧了她半响,说,“姑娘,你长得好看,和我媳妇一样好看。小季能娶到你,是他的福气。但是你能遇到小季,也算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。这小季心地特别好,我听他说,还出国读过书,喝过洋墨水。又是医生,身上贴满了金子。他每次来,我都高兴地不得了。他陪着我老人家说话,一坐就是一下午。现在这样的好孩子不多了。”   他说着,就指向季优珩,“你得好好把握,别让人给抢走了。”   许铭笑得腼腆,只能点点头称是。   坐了许久后,季优珩才带着她离开,往下一家走去。   羽西的古房子都是石头砌起来的,彼此之间多半都是小巷子,偶尔还会冒出一条臭水沟。层次之间则是窄窄的石梯子。   爬石梯的时候,季优珩将她揽得紧紧的,深怕她摔倒。他另一边还扛着药箱,天气有些热,额头上都冒着汗。   “累吗?”许铭抬着头看他。   他笑了笑,“以前会觉得累。每次来的时候,我一个人从这一家,走到那一家。所以,我很喜欢和那些老人家说话。和他们聊着聊着都会忘记时间。扛着药箱在村子里穿梭一整天,回去后就会觉得两个肩膀都不是自己的。可是,这次我觉得很开心,因为你在我身边。只要能看着你,就算再忙碌都不觉得累。”   “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,动不动就讲甜言蜜语?”   这段时间,两人相处甜蜜,季优珩对她疼爱有加。让她觉得甚是不自在,但也不觉得讨厌。   “看到你就自动学会了。我以后给你讲一辈子。”   许铭瞪了他一眼,“一辈子那么长,谁说得准啊?”   “你不相信我会一辈子在你身边?”他疑惑地问。   许铭摇了摇头,“不知道。我觉得一辈子太遥远了,未来都是未知的,没有人能够保证将来会一层不变,不是吗?”   “我会让你相信的。”   季优珩嘴角上扬,笑得恰到好处,伸手在她头上拍了拍。   他们刚好走到石梯的顶端,他松开抓着她肩膀的手,改而牵住她的手,朝着前面走去。   许铭跟着他的脚步,看着他那挺拔的背影,觉得心里特别安定。   她想,就算不会有一辈子,但她愿意学着去相信,去相信他们会在一起一辈子。   这天下午,他们暂时结束了义诊。季优珩带着她,在海岸边散步。   季优珩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服,她身上的亦是。   这还是有次季优珩忽然想到穿情侣装,拉着她去商场买的。   赶来这里之前,她随手丢进了行李箱。没想到刚好用上了,别说,她觉得还挺浪漫。   海岸边有一些裸着上身在将鱼分门别类的渔民,还有些许人来回将鱼挑担到指定的地点。   空气中都弥漫着鱼腥的味道。   一眼望去,蔚蓝的海平面,翻涌着巨大的波浪,一层高过一层。天气看起来有些不好,有过往的渔民还在说着,可能台风要来了。   季优珩与她十指紧扣,徐徐往前,完全没有那种慌张无措。   像是看出了她的怀疑,他侧过头对她解释,“这些渔民常年和海打交道,必定会多做防备。我在这里遇到过几次台风,知道他们口中所说的台风,不会这么早光临。所以,我们还是有些时间来享受下二人世界。”   他说着将头靠近她,“经过这几天,要不要来说说你的感受?”   许铭没想到,他会如此正经地问起这样的问题。   思考了片刻后,才回答:“这里确实很美丽。以前就听说MZ在这里开发了个野生度假区,却没想到这个地方原来保留着很淳朴的生活习俗。而且这里的人都好和善,你看村长对我们好好,还有阿新跟小灵。我以前就很喜欢那种很简单的生活,我觉得以后我要是退休了,可以来这边养老。”   听她振振有词地说了一通,季优珩笑容可掬地环住了她的腰。   “我们可爱的季太太,你这些观点虽然很好。但我问的是,对于我这几天来的表现,你感觉怎么样?”   “什么你的表现?”   季优珩哭笑不得,“我这几天在你面前这么卖力,扮演好一个优秀的医生,淳朴的市民,还有疼爱妻子的丈夫。你都没看出来吗?”   许铭顶着一弯明月似的眼睛,看着他。   “铭铭,我之所以带你来这个地方,就是想让你看看不一样的我。除了在家里陪你发呆看电视,可以陪你逛商场,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。还是一个有很多想法,能够承担某些责任的人。我只是想给我们之间一个机会,请你慢慢地了解我,更加安心地将自己交给我。”   “铭铭,我承认。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,我真的只是觉得你会是一个适合结婚的对象。或许你也是这样看待我的。所以,我们才会达成共识结婚。但是,你不会看不出来,后来慢慢的,我的心意改变了。”   “有一次,我和阿冉出门吃饭,看到你最喜欢吃的椰丝糕,竟然鬼使神差地让服务员打包外带。阿冉嘲笑我,得了‘疼妻病’时,我才意识到,自己的行为有多傻。”   “以前不管我加班到多晚,回家的时候总是一片漆黑。就算我们结婚后,我下班回家,还会下意识地去摸墙上的开关。可是看到光亮的客厅里,你窝在沙发上睡着的样子,我知道生活不一样了。你不知道,当我躺在你身边,看着做恶梦的你,全身是汗,我有多心疼。我只能更加用力地抱住你。”   “这一切,我都不断地在否定。因为我不相信,不相信自己会变得这么陌生。直到后来,我看到你在他怀中瑟瑟发抖的样子,我才终于明白。我不允许别人从我身边将你抢走,谁都不行。”   其实,在很大程度上,许铭已经完全信任季优珩了。   在她看来,他以前是一个优秀的结婚对象,是一个称职的丈夫。最后,已经变成一个完全值得信赖的人。   她曾经深爱过曾明诺,所以知道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。爱上一个人可能只在一瞬间,但感情这种事情却注重彼此间的相处。   她不得不承认,在过去的时间里,对季优珩的感情,已经日积月累地堆成了一座小山。高高地耸立在她的心里深处,任谁都挪不走它。   见许铭呆呆的没有回答,季优珩眼脸下垂。   “季太太,我都发挥了演讲能力,说了这么多肉麻的告白。你是不是可以稍微给点回应?”   许铭想了想,只问了句:“你看到我和阿诺在一起哦?”   “季太太,我相信我的表达能力没有问题,那就是你的理解能力出现了问题。这并不是我刚刚告白的重点。”   “这当然是重点啊,我虽然曾经很爱阿诺没错,但是我们都过去了。我们现在没什么,就只是好朋友。”   季优珩怒极反笑,“我知道你们曾经的过去,所以你不用特意强调。但我能不能理解为,你是怕我误会,在向我解释某些所谓的真相?”   “我不介意你误会的,反正这是事实。”   “所以,你明白我的意思了,这就是你给我的回应?”   许铭将头埋在他怀中,嗔怪了句:“你很烦耶!就你想的什么就是什么嘛!”   季优珩并不曾看过她这般羞红脸庞的模样。   以往,她对他的态度都是平平淡淡,和和气气的,再不然就只有怒目而视。   今天,她的脸上终于因为他而出现了不同的表情,甚至于主动与他亲密。   他故意捧起她的脸,唏嘘,“我们家铭铭害羞起来,还真可爱。”   “谁说我害羞了。”   许铭从他怀里挣脱出来,逃似的往前大步迈去。   季优珩三步并作两步走,顺手抓住了她的手。身体微微倾斜,靠在她的耳边,说:“我不会让你再有机会,从我身边走开的。别想逃。”   微风吹起她的头发,也将她脸上的红晕吹淡了些。   她反而壮起胆子,仰头看向他,“谁说我要逃了,是你不要跑掉才对。我以后就缠着你,死也缠着你。”   在他听来,这完全就是一句誓言。   他抿嘴笑着,“我不跑,我一辈子都不跑。”   许铭倾心而笑。   人来人往的海岸边,那两个白色的身影,手牵手,朝着路的尽头走去。   ☆、无处话悲伤(2)   天空忽然暗了下来,四周围都笼罩在黑压压的迷雾里。   在夜幕降下来之前,已经开始下起了大雨。那场大雨忽而到来,尽情地冲刷着这片土地。   许铭从浴室里出来后,看到房间里空荡荡的。   刚自己进去洗澡的时候,季优珩还在一楼陪着江泓灵。   村长家在海岸边有一个铁棚,专门用来放置那些有着成千上万条鱼的大水桶。但是前段时间,这个铁棚墙壁却忽然裂了一道口子。   台风天气的忽然到来,让这个裂痕越来越大。里面储存着近期来的收获,为了保证那些鱼能够存活,江村长、江大婶和江泓新还在现场维修铁棚。   江泓灵一个人在家里等着,越等越着急。所以季优珩就在一楼陪着她。   许铭下楼后,就看到一身白衣的季优珩坐在沙发上,江泓灵靠在他身上睡着了。她梳着两个小辫子,很是可爱。   季优珩看到头发湿哒哒的她,对她招招手,让她走进。   “他们还没回来吗?”她在他身边坐下。   他摇了摇头,摸了下她的头,“你先去把头发吹干,不然会着凉的。”   “我陪你再等一会儿吧。”她拿着毛巾使劲地擦了下头发,“先擦干下就好了。”   他冰凉的手指摸上她的脸颊,“你刚刚淋雨了,这样下去肯定会感冒。赶紧去吹干。听话。”   他的语气充满宠溺,却有着不容反驳的霸道。   她只能乖顺地起身,正欲往楼上而去,就听到门口传来叫喊声。   “季医生,季医生,你快来救救阿新啊!”   她听得出来是江大婶的声音,慌忙跳下楼梯。本靠着季优珩睡着的江泓灵也醒了,跟着季优珩跑到门口。   首先入目的是那血淋淋的画面。站在门口的三个人,全身都是血水,江泓新身上尤其多。   江村长背着江泓新,在大家的帮助下,慢慢地将他放平的床铺上。   江泓新穿着一件青色的T恤,背后划开了足有两尺的口子。血不断地往外涌出,衣服都被侵湿,颜色也变得很诡异。   江泓新是个很勇敢的人,虽然疼得他五官都扭曲了,但他仍旧没有嚎叫一声。   许铭对于血本来就很敏感,看到这样的画面,脚步踉跄了两下,往后靠在墙上。借着墙的支撑力,她才重新站住脚。   季优珩蹲在江泓新旁边,帮他查看了伤口。   “没有伤及要害,但是伤口过长,需要缝合止血。赶紧送他去医院。”   也跟着蹲在旁边的江村长听言,一下子着急起来,“季医生,你是个很厉害的医生,你不能帮阿新处理伤口吗?”   季优珩看了看江泓新的伤口,面露为难之色。一想到需要的工具里有剪刀,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。   脑海里总是不断地闪烁而过,那个女孩抓着剪刀,朝着自己的心脏用力插入。然后,倒在他面前的画面。   想到此,身体竟不自觉地瑟瑟发抖。   “哎呀,都怪我啊,是我自己不小心推倒了那块铁片。要不是阿新给我挡住了,受伤的就是我。我倒宁愿受伤的是我,我的儿子啊!”   江大嫂急得哭了出来。即使平日里再温和,现在也乱了阵脚。   “行了,你现在还哭什么。救儿子要紧!”   江村长怒斥一声,江大嫂收了声,不敢哭了。   江泓灵趴在床上,已是泪流满面。她抓着江泓新的手,“哥哥,你很疼对不对?”   江泓新张张嘴,想安慰她,可是发不出半点声音。   “季医生,我拜托你。我相信你肯定能救我儿子,算我求你。现在外面风雨交加,阿新这个样子再受不了一点风吹雨打。”江村长跪在地上,朝着季优珩磕头。   季优珩慌忙抓住他的双手,“江大哥,你别这样。我……”   他也希望能够救江泓新,可是他都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。   这是他将近十年以来,一直无法克服的恐惧。只要一碰到剪刀,他就会想起小芝死掉的那个画面。   慌忙无措时,一双手抓住了他的肩膀。   那个平日里总被他嘲笑似婴儿的声音,在耳边响起。“江大嫂,麻烦你去准备一些温水。江大哥,你们这有剪刀吗?能不能找出来,帮阿新把身上的衣服剪开。”   本跪在地上的江村长和正掩面哭泣的江大嫂,都抬头看了看许铭。见她坚定地点点头,江村长喜出望外地站起身,“诶,我现在就去拿。”   说毕,就拉着江大嫂的手,“愣着做什么,赶紧去弄水啊。我们儿子有救了。”   “诶,好。我现在就去。”两人说着就往门外走。   季优珩还蹲在地上,更加不知所措。   许铭跟着蹲在他面前,抓着他微微颤抖的手。   “阿珩,我不知道你心里的梦魇是什么?它让你这十年来,放弃了做一个真正的医生。它让你割舍了你最爱的医学,只能徘徊在那些文件之间。我记得黎泽熙说过,你的缝合技术比他好。所以,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。”   她用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手,“其实,你心里也在挣扎,对不对?你明明那么喜欢它们,却不敢去触碰。这对它们,对你都不公平。你曾经告诉过我,作为一个医生,就是为了能够帮助别人脱离痛苦。所以,你才会出现在这里,用另一种方式来继续你所喜欢的事情。”   他睁大眼睛望着她,眼中有着恐惧,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。   她从他药箱里拿出医用剪刀,“你知道吗?我心目中的季优珩,是无所不能的。他就像是黑暗中出现的Mars,带领人们冲破黑暗。现在,让我们看到勇敢的你。”   她边说,边将剪刀放在他的手掌心中。   季优珩嘴角抽动了一下,慌忙想抽回手,却被她牢牢抓住。他不敢去握那把医用剪刀。   她用双手覆盖在他的手指上,将他的手和他手里的剪刀,紧紧握住。   “在来这里之前,我也一直在犹豫,是不是该相信在我身旁的你。后来,我发现,原来早在很久之前,你就一直在我心里。不管发生什么事情,不管是怎样可怕的过去,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。”   她眸光闪动,“我只能把自己托付给一个勇敢的季优珩,你不会让我失望的,对不对?”   额前的碎发落在睫毛上,让他的眼睛无意识地眨了下。   他看了看与她交握的双手,以及他手中的那把剪刀。又抬起头望着半跪在他面前的许铭。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,嘴角却是坚定的微笑。   脑海里浮现着那个倒在地上的女孩,她的胸腔上还插着那把剪刀,面目狰狞。   随后,又闪过眼前这个女孩的脸庞。不断回响着“不管发生什么事情,不管是怎样可怕的过去,我都会陪着你一起面对。”   “铭铭?”他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抉择,可他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。   “阿珩,我相信你。而且,你不是一个人,你还有我。”   她将他的手握得更紧。   “水来了,水来了!”   江村长端着大脸庞冲了进来。随后,江大嫂也跟着走进来,手里还拿着剪刀。   原本乖乖地趴在床上,陪着江泓新的江泓灵忽然诺诺地问了句:“阿珩哥哥,我哥哥会不会死掉?”   季优珩莞尔,伸手在她的手上拍了拍,“小灵,不怕。有阿珩哥哥在,哥哥不会有事的。”   许铭豁然笑开,起身,将江泓灵拉到旁边。   即便是后来,许铭也很难想象,自己会说出那样的话。   从小时候开始,她就很喜欢一个人物,就是Mars。   她觉得他就是她的神,无所不能。而现在这位Mars在她的生活中,被赋予了真实的存在。所以,她难免被自己所震惊。   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,季优珩如此专注的神情。   没有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,没有了冷战时的冷漠,只留下专注,还有医生对于病人的柔情。   她清楚地看到,他拿着针线时,眉宇紧蹙,有了片刻的停顿。但随即而来的是,镇定的眼神,还有熟练的操作。   她是个门外汉,并不懂得黎泽熙曾经说过的高超技术,该如何评判。她只知道,在他的手中,那个很长的伤口,逐渐被缝合。   江泓新背上的血水,被清理干净后,面上的狰狞也舒张开来。   事情进行得比她想象的还顺利。   即便季优珩不想再触碰那把剪刀,但是该有的设备,他的药箱中都有准备。   她想,或许在季优珩心底深处,并没有放弃他所钟爱的那把剪刀。只是,他缺少了一个机会,重新拿起。   而今晚的事情,终于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,让他可以选择勇敢面对。   当他为江泓新盖上单薄的被单后,他整个人坐在地上。   江泓灵伸手小小的手掌,过去帮他擦着额头上的汗,“阿珩哥哥,你好厉害。”   他抓住她的小手掌,疲惫地笑了。   这一场伤口治疗,已经用光了他的力气。   那一刻,许铭才知道,原来他比自己想的还勇敢。   虽然是她逼迫着他重新握住那把剪刀,可是说好的一起面对,也只是他独自起身去奋战。   只是,有些安定在心里,逐渐沉淀成无法发酵的液体。缓慢地流淌在心里,再扩散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。   季优珩说伤口虽然处理好了,但还需要继续观察。如果有发炎的情况,那就危险了。   江村长坚持要自己留下来看护,让季优珩回房间休息。如果有什么情况,会再去叫醒他。   季优珩觉得脚步空虚,好似飘在云里。故而没有拒绝江村长的建议,和许铭回到了房间。   门刚关上,他就丢了句“我去洗澡”,将自己关在了浴室中。  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,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,除此之外,没有其他动静。   许铭在浴室门口徘徊了许久,纠结着到底要不要打开门看看他的情况。   又如此过了半个小时,他还未出来,水声依旧不断。   她终于按耐不住,轻轻推开了浴室的门。   白炽灯下,那个修长的背影,弓着背站在那里,一动不动。   头顶上的花洒不断地喷出水花,洒落在他的头顶。   他双手紧紧握拳,身上的衣物没有褪去。衣服被水浸湿,贴在背上,黄色的肌肤清晰可见。   他的身体有着足以忽略的颤抖,可是她看得一清二楚。   她赤足走向他,从身后环抱住他的腰,将脸颊靠在他的背上。   “没事了。”声音很轻,不断地重复着。   “没事了。真的没事了。”   ☆、无处话悲伤(3)   隔天,他们将江泓新带到了当地的医院。季优珩一同前去。   虽然,他不曾和这个医院有过什么业务来往,但在这个圈里,倒是没人不知道这个天才医师的大名。   知道这缝合极好的伤口是他处理的,倒是不太惊讶。   季优珩又和主治医生交接了相关事宜,江泓新也就安心地在医院住下了。   由于江泓新的伤势,他们在羽西的多呆了几天。   其实,医院里都有专业的医生和护士,只不过许铭担忧有什么例外,所以才会留下。   离开那天早上,他们还去看了江泓新。小伙子趴在床上,不能动弹,但是精神气倒是不错。   方婧琦就坐在床边,陪着他说话。看到他们来了,慌忙起身,头垂得很低,显然是害羞了。   许铭将一切看在眼里,只揽过方婧琦的肩膀,同她站在旁边。   “感觉怎么样?”季优珩照例询问。   趴在床上的江泓新抬起头来看他,“伤口还是有些疼。不过和前两天比好多了。”   “伤口正在愈合阶段,有疼痛感是正常的。阿新算是男子汉了,这么严重的伤口,连吭都没吭一声。”季优珩夸赞他。   江泓新笑得有些好不意思,“还是阿珩哥厉害,谢谢你。”   离开的时候,江村长坚持要送他们上船。   虽然季优珩每个隔断时间就会再来,但明显这次,他对于江村长不一样了。不再只是一个好心的医生,更是儿子的救命恩人。   江村长的脸上满是感激,对他们不断地挥手。   天气阴暗,刚一下船,就下起漂泊大雨。好在季优珩的车就在码头旁边的一个停车场,他们上了车,就往市区开。   开到半路,雨越来越大,行驶艰难。   后来,季优珩在郊区的一个路口,拐向了与市区不同的方向。   “我们不回家吗?”许铭坐在副驾驶座上,疑惑地问。   季优珩专心地看着前方,紧握方向盘,“雨有些大,我们先避避雨。我在这附近有个住处,我们先去那里。”   许铭瞪了他一眼,“土豪就是不一样!”   季优珩哭笑不得,“季太太,提醒你,这也算是我们的共有财产。”   说着,他的嘴角却有着不经意的弧度。   自从他们去了羽西后,许铭在他身边表现得越来越自然。说话,举动,都透露着一份随意。   或许,这就是她将他看做亲密恋人的一种表现。   高速上,车辆鲜少。   季优珩熟练地转着方向盘,由第一个路口,回到地面上。往前行驶了五分钟,就进入了一片宽阔的领域。   许铭看见四周都是稻田,只中间的马路朝着远方不断延伸。   开了将近二十分钟后,车子直接停在一片空地上。两人下车,走进了一处围着篱笆的房屋。   虽然,落在他们身上的雨水不多,但天气随着降雨忽然变凉。   季优珩一进屋,就忙着去开暖气。   许铭呆呆地站在原地,看着这个她从未来过的房子。   门一推开,就是客厅。客厅很宽敞,摆放着黑白相间的沙发。墙壁是深蓝色的,还挂着几幅风景油画。客厅的角落里隔着一片灰色柜子,上面还摆放着不同的瓷器。   餐厅就在客厅的左手边,并没有刻意隔起来,一览无遗。   她仔细瞧了一眼,厨房里应有尽有,像是经常有人居住一般。餐桌是白色的,椅子亦是,收拾得很干净。   季优珩从里面房间走出来,手里拿着两条白色的厚毛巾。   他将一条毛巾随意盖在头顶上,拿着另一条,走到了许铭面前。伸手为她擦拭着微微湿的头发,然后又帮她擦了擦背后。   “你还是先去洗个澡吧,待会要着凉了。”   她呆呆地接过他递来的毛巾,还有干净的白色T恤,进了浴室。趁着她洗澡的时候,他在厨房里捣弄了两杯热牛奶。   许久,她才从浴室里出来。   听到门的声响,他恍惚抬起头。   看到用毛巾包裹着头发的她,身上的T恤有些许宽松,露出了美丽的锁骨。他的T恤有些长,刚好到她的大腿。所以,她的白皙长腿也清晰可见。   她走到他跟前,看着他手里的杯子。   “给我的吗?”   “嗯!”   他将其中一个杯子递给她。   她说了声“谢谢”,拿着杯子,喝了一口。   唇边被牛奶沾湿,有着一条明显的线路。   他怔怔地看着她,身体微微向前倾。就要吻住她的时候,她轻轻地抵在他胸前,“我觉得你也应该洗个澡。”   季优珩佯装镇定笑了笑,仰头将牛奶喝完,心中竟然有股莫名的紧张。在她的注视下,拿着浴巾走进了浴室。   出来的时候,看到许铭蹲在电视机前面,在电视柜里翻找着什么。   见她头顶上还包着毛巾,他走过去,将她从地上拉起来。“怎么还没吹头发?”   她却对他晃了晃手中的影碟,“你看《□□》?”   他呆愣了片刻,看着她手中那封面用的很大胆的影碟,尴尬地解释。   “之前有次生日,阿冉送的。”   他侧着头,摸着脖子,“不过我没看过。”   说完又觉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。   许铭笑得诡异,“书我倒是看过,怎么也算是明代‘四大奇书’之首。兰陵笑笑生是挺厉害的。”   她故意挑了挑眉,深深看着他的眼睛。看清他眼中喷射的火花,倒是镇定,将手中的影碟丢回柜子里。拿出了旁边的影碟,“我想看这个,《热血高校》,小栗旬是真的挺帅的。”   季优珩知道她是故意挑逗自己,抓着她坐在沙发上,“先吹头发。”   然后,从浴室里拿出吹风机,坐在她旁边。让她背对着自己,帮她吹起了头发。   她的头发很长,发尾微卷,有些难吹。   他左右抓了几下,不得不起身,半跪在沙发上。一手抓着她头发,一手拿着吹风机,安静地帮她吹着头发。   许久之后,才吹干,但发型是如鸟窝般。   许铭随手抓了几下,他就安静地坐在旁边看她。她忽而抓住他的手,“你以后都会帮我吹头发吗?”   “我的荣幸。”   他任她抓着,身体微微向前倾,与她额头相抵。   她抿嘴笑。“人家常说,男人都是骗子,婚前一套婚后一套。追求女生时,什么都好,得到后就厌烦了。”   他伸手环在她腰间,“季太太,我记得我们已经结婚了。而且,我是在结婚后,才开始真的追求你。现在也已经得到过你了,不仅没觉得厌烦,还想再要。”   最后一句,说得尤其温柔。说完未等她回答,就将她推倒在沙发上,轻轻压了上去。   “我们要开始看电影了吗?”许铭顾左言他。   看她羞红的脸,他觉得趣味更深。“改天再看,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。”   随即,俯下身,吻住了她的双唇。   甜柔的味道从唇齿间透入,她的身体有着微微颤抖。恰是感觉到她的不适,他停了下来。用手抵在沙发上,与她四目对视。   “不要在这里,不喜欢在沙发上。”   她的脑海里瞬间想到,上次在家中的沙发上,他怒目狰狞的脸。   像是看透了她的心,他伸手抚着她的脸颊,眼中满是疼惜。   “对不起。”   她反而笑了,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,看着他的眼睛。   “以后不要对我那么粗鲁。我喜欢温柔的阿珩。”   她仰起头,在他的嘴唇上轻啄一下。然后,离开,与他近在咫尺,咧嘴笑了。   他再无法克制,垂头再次咬住了她的双唇。双手从她身下穿过,将她横抱而起。   许铭随着他的引导,环住了他的脖子,回应着他的吻。   两人从客厅吻着走进卧室。   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后,才与其分开,将她身上的T恤撩拨而起,轻易地退去了她身上的障碍。   在她的脸上,肩上,胸前,落下吻痕。   许铭有些慌乱不知所措,只能将手从他头发掠过。   他的头发很细柔,从指间拂过时,有点冰凉。她感觉自己像是坐上了一条船,在海里飘飘荡荡,却因为手里抓着救命绳索,异常安心。   许久,他捧着她的脸,“铭铭,告诉我,这次是你心甘情愿的,对吗?”   她哭笑不得。   这么自大的季优珩先生,在她面前却一直忐忑不安。她不介意给他定心丸吃。   她看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,“我确定,我眼前的人是你。”   让我心甘情愿付出的人是你,不是别人。   他笑得像个小孩般,环住她的身体,啃着她的肩膀。   她微微发痒,稍微往后退,笑得灿烂,“曾经在一本小说上看到过,一个人真的爱另一人,是表现在两人坦诚相见时,是否真的能做到坦诚相见。如果你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他的爱意,那么给予的最好回应是需要用行动证明的。我现在是用行动在证明。”   “我接受你用行动证明。”   “……”   半响过后,两人气息不稳地停下来。   她觉得盘曲着的双腿有点酸,微微起身,换了个姿势坐下。   埋在她脖窝的某人发出低沉声音,用力地抓着她的腰,抬起头恨恨地看着她。   “你故意的!”   他一下子翻身,将她压倒。   许铭觉得难受,用力地抓着他的肩膀,“等一下,我们休息一会儿。”   “你休想!”   ……这夜,她再次被吃得骨头都不剩。   ☆、无处话悲伤(4)   季优珩洗完澡出来,看到许铭已睡熟了。   轻手轻脚地将盖在她腰间的被子拉高,然后在她旁边坐下。靠着床头,看着她出神了片刻。抓过床头柜上的烟,点燃。   刚刚与她缠绵时,几乎都丢掉了心里的那份恐惧。但现在重新静下来,脑海里却又闪烁而过,那血腥的画面。   听到小芝的语音留言后,他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到那间公寓。推开门,就看到她坐在阳台的石栏上,手里正拿着他的那把医用剪刀。   听到他进门的声音,小芝并没有慌张。反倒安静地坐在那儿,回过头来看他,面无表情,眼睛犹如一谭死井,深不见底。   “小芝,你干什么?快下来!”   二十岁的天才学生,即使头脑再聪明,面对自己的女朋友在死亡边缘,还是慌乱了手脚。   小芝压根没有理会他,只是拿着那把剪刀,在自己手腕上轻轻一剪。   白皙的皮肤瞬间破开一个口,她哇地就哭了出来。边哭边说,”你知不知道,这样有多痛。你肯定不知道,你每天只会和这把剪刀作伴。你和它在一起的时间,比和我一起还多。”   “说什么爱我,都是骗人的。你是个骗子。就是因为你,害我这样。阿珩哥哥,我真的很爱你。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背叛你。可是,我不想的。你总是不愿意抽时间陪我,所以我就和他出去玩。我们真的只是出去玩……”   她的精神已快到达崩溃的边缘,说着身体颤抖着往后,差点就摔了下去。   “小芝!”他失声叫了出来。   与此同时,小芝的手抓住了旁边的栏杆,才没掉下去。   她已泪流满面,哭泣着呢喃,像是自言自语般。   “阿珩哥哥,我真的很爱你。但现在我不能爱你了。你不要生我的气,我不是故意的。我只是想让你多看我一眼,我以为这样,你就会来陪我。”   “小芝,阿珩哥哥以后都会陪着你。你先下来,你要做什么,我都会陪着你,好不好?”   季优珩说着,缓慢地朝前迈了一步。   “站住!你胡说!你每次都这么说,都是骗我的。你一直都比较喜欢你的工作,甚过喜欢我。我就是生气,昏了头,才会这样。都是你的错,你害我变成这样。我真的没有不爱你,现在不能了。是不是我和它们一直在一起,你就不会忘记我了?”   她的眼神变得迷离,拿着剪刀的手,颤颤巍巍的。谁也没有料到,她竟然有那么大的力气。抓着那把剪刀,用力地朝着自己的心脏插去。   世界好像慢了下来。   她脸上的痛苦,慢慢地变成一种解脱。她抓着栏杆的手逐渐的松开。   他迈步朝她跑去,身后的门边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惨叫声。   “小芝,不要啊!”   她的姐姐应若幽,同他一起扑向阳台的栏杆。   在他们到达的前一秒,小芝的身体往后倒去,在天空划过血淋淋的弧线,沉重地坠落在地上。   她的身体,以及她胸口上的那把剪刀,在地上绽放成鲜红的花朵。红彤彤一片,让人觉得心寒。   ……   即使过了十年,再次想起时,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   年少的他们,曾经以为感情就是全世界。情绪极端的小芝,没来得及享受芳华滋味,就以这样惨烈的方式,结束了她的生命,以及他们之间的感情。   那年,她才十六岁。   这样真好的年华,只因为在他身上得不到她所期许的爱,所以从此沉溺黑暗中。   就算是之后将事情调查清楚,知道很大部分的原因并不在于他。但还是忍不住将所有罪孽,都安在自己身上。   那年的许铭,也是十六岁。   在小芝去世前,他曾亲眼看到她站在风中,摇摇欲坠。   她最悲痛的那个晚上,他只是觉得脑袋一片空白。   不断地劝慰自己,是那个女人自作孽,死得应当。如果不是她,父亲不会对母亲越加的冷淡,让她每日以泪洗面。   而在经历过小芝的离世之后,他才知道,失去亲人的痛苦,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,那么刻苦铭心,那么痛彻心扉。   也是后来才明白,原来她那么痛。   那个晚上的她,抓着他的手,即使在睡梦中,也不忘哭泣。   在她最痛苦的那段时间,他选择逃离这个地方,跑到国外去。   以为看不见,就没事了。以为不去想,就没事了。   没有想到,竟然会再次遇到。   那个坐在窗边的女孩,太过安静,就像是要融入这样的画面中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选择,将她留在自己身边。   脑海里第一次有这样的念头时,是他带着她出海去玩。   她被华亦冉他们灌了些酒,晕晕沉沉地靠在他腿上睡着了。他其实也喝了很多,靠在沙发上,迷迷糊糊的。   她的身子缩成一团,紧紧地抱着他的腰,不断地念着:“妈妈,妈妈。不要过去。求求你。那里有血。”   犹如惊天霹雷,他的脑子里瞬间就出现了那晚的场景。   黑暗的街道上,那辆大卡车歪在马路中间。车头灯照射下,那个女人面目全非,安静地躺在地上。   站在不远处的女孩,哭着奔跑向她,抓着她的身体,不断地摇晃着,撕心裂肺地叫喊着:“妈!妈!”   片刻后,昏倒在那个女人的怀里。   当他跟着她上了救护车,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就是不放开。   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,两人的命运就交叉在一起,再怎么也理不清了?   第一次发现,自己的心里竟然有她时,他是抗拒这种情绪的,甚至觉得害怕。   他试着努力过几次,也后悔当初不该将她留在身边。即便两人再冷战,再吵架,他还是总忍不住回头看她。   在羽西的那天晚上,当她推开浴室的门,从身后紧紧环住他的时候,他的心终于平静下来。   手上还残留着剪刀的寒冷,却也有她手指的温暖。   他任由她将他抱得更紧,不再颤抖,不再害怕。   因为小芝的离开,让他懂得了她的疼痛。之后,才会将她留在身边,想要赎罪。   这么多年,他将小芝尘封在心底最深处。不愿,亦或是害怕提及。却因为她,克服了心里的这份害怕,逐渐转为安定。   他一直不相信所谓的命运,但这一刻,他不得不相信,这时间真有所谓的因果。   沉思中。   旁边的许铭微微动了下,眉宇紧蹙,手指紧紧抓着被子。   定是又做噩梦了。   他曾经因为害怕做恶梦,几乎每晚失眠。后来意外发现,在她身边,自己可以睡得很沉。但她的噩梦却一直未曾离开。   他将烟头掐灭。伸手轻轻地将她眉宇间的小山抚平,另一手摸着她的头,一遍一遍。   她的身体止不住颤抖了下,嘴里呢喃着,妈妈,你不要走……   听到她后面念的那句话,他怔了怔。以为是自己听错了,睡梦中的她却又说了遍。   季优珩,我害怕。   他的心里有股暖流经过。   他想他真是疯了。   竟然为了她的一句话,就可以如此感动。   曾经,他不止一次看到睡梦中的她,不断地念着别人的名字。而这次,她叫的是自己的名字。   他忍不住俯身在她的额头上,落下一个吻。   她的眉宇渐渐舒张开。他又在她脸颊上吻了下,随后轻轻咬了下她的嘴唇。   许是觉得痒,她伸手抓了下嘴巴,眼睛未曾睁开。这样可爱的动作,在他眼里,幻化成醉人的诱惑。   季优珩笑了笑,侧卧在她的旁边,手指从她的脸颊抚摸而过。随后又慢慢地从脖颈处划过,逐渐伸入被子里,抓着她的肩膀。   她的身体颤抖了下。   许铭迷迷糊糊,觉得有些发痒,推开那只手。呢喃了句:“季优珩,别闹了。”   看到她渐渐醒来,他那温热的手掌探到她的胸前。   她睡觉的时候,特别像个小孩子,平时隐忍的脾气都有可能爆发出来。   片刻后,他就听到她发出婴儿般的声音,“嗯~我要睡觉,不要闹了。”   说着不忘抓开他的手,翻身背对着他。   他有意要将她弄醒,岂会如此轻易放弃。   双手从背后环住了她,脸贴着她的耳朵,低哑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叫着“铭铭”。   许久,她仍旧闭着眼睛,但她嘴角足以忽略的笑容,已经背叛了她。   他抓着她的腰,紧紧贴着她。   “季优珩你怎么就……”许铭惊叫着往外挪,却被他牢牢地钳制住她的腰。   “让你装睡!”   她背后的人缓缓松开抓着她腰的手,将她的身体用力地扳过来,让她平躺着。   他咧嘴咬了下她的唇。   她的双手抵在他的胸前,“不是刚结束了,我想睡觉。”   “你已经睡了三个多小时了……而且,你难道不懂得,男人都有种本性,叫做‘怎么也会欲求不满’吗?”   “嗯……季优珩,你就不能温柔点!”   她有些恼,在他的背上抓了两下。   他不吭一声,俯下,在她耳边说,“铭铭,我喜欢你这样叫。再叫两声!”   “哼!”   她听言,脸有些羞红。故意咬着牙,不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。   他笑得诡异,想着法子折腾。她怎会是他的对手。   那一刻的情绪,像是从云中快速地掉落而下,没有灭亡,只有被人用手拖住的安定。   季优珩心满意足,转而变得温柔,手指揉着她的脸,“我们家铭铭叫的真好听!”   “季优珩,你给我闭嘴!”   “你最近很喜欢叫我闭嘴?我们家铭铭想要用什么堵住我的嘴?”   “……”   某人你可以再贱一点!   ☆、无处话悲伤(5)   许铭惺忪睡眼,醒来后,摸到旁边是空的。伸了个懒腰,在床上躺平。   天已经亮了,房间里一片光明。窗边的身影,一动不动。   “阿珩?”她抱着被子,叫了声。   那人侧过身来看她,“醒了?”   他上身没有穿衣服,露出精装的胸膛。   因为站着的位置背光,窗外的光线照射在他身上,让他全身都绽放着光芒,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。   她掀开被子,想要站起来,却发现身上□□。就抓着薄薄的被单,围在身上,走向他。   “看什么呢?这么认真!”   他看到她隐约露出的肩膀,笑着将她拉向自己,抓开被单,与她紧紧相贴。双手抓着被子,将两人包裹其中。   许铭可以感觉到他的温度,安静地靠在他身上。   “只是在想一些事情。”   他让她靠在他胸膛之上,两人望着窗外。   昨晚下着大雨,他们着急进门,所以她压根没仔细瞧瞧篱笆里的场景。   这会儿,天气晴朗,蔚蓝明媚。   她透过窗户,仔细地看了下,才发现满院子都是花草。特别是窗边不远处,有着一大片向日葵。金灿灿地在阳光下,发出耀眼的光芒。   她有些惊喜,侧过脸来看他,“怎么会有向日葵?”   他抿嘴笑,嘴角的笑窝明显可见,“你不是说,希望以后的房子,有一个大院子。院子里要种满花草,而且一定要有向日葵。黄色的花朵,就像是一个个太阳。”   院子里的向日葵不是很高,花朵却长得很好,真的就好比太阳。旁边的粉色花朵,将它衬得更加明亮。   “你怎么会记得?”她转身,撒娇着贴在他胸膛之上。   “你说的每句话,我都记得。”   他轻轻地捏了下她的鼻头。“这花是几个月前,我自己种下的。之前每次没回家,我就会来这里,修一修花草。然后,等着它们开花。花期一般可以维持两周。你看,虽然昨晚下了雨,但我之前就想到了,给它们搭了棚。所以伤害不大。”   以前,两人吵架或者冷战,他就会消失一段时间。   她一直以为他狡兔有三窟,不可能没地方去。但却没想到他是躲在这里,种这些花花草草,还是为了她一句话。   他说得对,向日葵上用透明的塑料袋,搭着棚。即使是昨晚那么大的风雨,对花还是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。   那些犹如笑脸的向日葵,屹立在太阳下,金灿灿一片,极其温馨。   她觉得感动,抱住了他。   他比她高得多。她就仰着头,下巴抵在他的胸上,嘟嚷着嘴巴,“谢谢你。”   她平日里不常这么温柔的和他说话。这会儿的样子显得很是可爱。被他吻得有些鲜红的嘴唇,嘟嘟的,脸颊上还泛着红晕。   那双眼睛,就和星星一样明亮,眨呀眨的。  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娇柔的样子,只觉得有根羽毛在心上,拂过又拂过。   他手抓着她光滑的腰,咧着嘴,“就一句‘谢谢’啊?怎么也得亲一下!”   她听言,笑了笑,乖顺地轻啄了下他的嘴唇。   他欲求不满地抓着她的脑后勺,俯身用力地舔着她的双唇,用舌头撬开她的牙齿,在里面探了探,不断地撩拨她。   亲昵许久,他才放开她。她看到他脸颊上的笑窝,咬着嘴唇,双手揉着他的脸。他任她抓捏着,“再亲一个。”   她不理会他,双手环抱着他,将脸颊贴在他胸膛之上。   “你知道吗?小时候,爸爸的官职还没那么高。我们就住在靠近郊区的一栋小屋子里,那栋楼也有一个院子。爸爸平时都很忙,但只要一在家,就会和妈妈一起,种种花草。”   “每当花开的季节,我们一家四口,都会在花园里玩赏。爸爸经常抓着一根很长的水管,边浇花,边喷我们。我和弟弟就四处逃窜,躲不过只能拉着妈妈一起被淋湿。就是很简单的事情,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。可是之后再想起,就觉得好幸福。”   她全身放松,完全靠在他身上。   “妈妈最喜欢向日葵了。所以,每年都要重新修整花园,重新种上向日葵。那段时间,是我们家最快乐的时光。每天,我和弟弟回家,就可以看到妈妈站在门口等我们。妈妈做的菜特别好吃,我们就会坐在窗边吃饭。抬起头还可以看到向日葵,一大朵一大朵的,真漂亮。”   “后来,爸爸升职了。我们就换了更大更好的房子,那个房子也有个花园,但是离房子有些远。爸爸也会让下人种上向日葵,可是妈妈却变了。她以前那么喜欢向日葵,之后却一直不正眼看它们。我问过妈妈一次,她说不是自己种的,怎么会一样呢!”   想起了妈妈,她的眼眶有些湿润,将脸埋在他的怀里。   “我真的很爱妈妈,我以为她会在我身边好久好久。至少,不会这么快离开我。可是……”   他的手指伸入她的头发中,将她的发丝一遍遍捋顺。任由她的眼泪沿着他的肌肤滑下。   “乖,还有我。我以后都会在你身边。”   她哭了好一会儿,吸了吸鼻子,抬起头,“你保证!”   他郑重其事地说,“我发誓!不管发生什么事,我都不会离开你。就算你拿扫把赶我,我都不走。”   她“噗嗤”一声,笑了。   “原来你这么厚脸皮啊?”   他抿着嘴,重重地点了点头,“对付你,只能厚脸皮一点!”   她在他背后挠着痒,“我饿了!”接着,又攀上他的身,“抱我去厨房,去做饭!”   “今天我煮给你吃!”他将她抱到床上,伸手抓过床边的T恤,帮她套上。   她乖顺地任他摆布,“你还会煮饭啊?”   “你觉得我有什么不会的吗?”   她哼了声,“自恋狂!”   “谢谢老婆夸奖!”   她不知道有什么是季优珩不会的,但季优珩做的饭确实好吃。   她就乖乖地坐在餐桌边,看着他的背影,左右忙碌。   半响,他就端上来两碗鱼粥,香气宜人。还有两碟小菜,菜色极好。   她确实有些饿了,着急地拿着汤勺就要喝粥。眼前的碗却被季优珩抢了去,她不明所以地瞪着他。   “帮你把里面的鱼块的鱼翅挑一挑。”   他笑看了她一眼,就埋头倒弄那碗粥。   她平日里性格就有些大大咧咧,有几次在家里吃饭,她就被鱼翅卡到过,还是他帮她把喉咙里的鱼翅捏了出来。   她觉得感动,面上却佯装淡定。只嘟哝,“那你快点,我好饿。”   他拿着筷子,把鱼肉都捣碎,将鱼翅都尽数跳出来。弄了片刻,才将碗重新放在她跟前,“吃吧,小馋猫。”   她愉悦地拿着汤勺喝了口汤,鱼香沁入呼吸道,浓烈却不腥。米粒原滋原味,并不会煮的太软。   她不禁惊叹,“为什么你煮饭这么好吃,平时还要我给你煮饭?”   “我记得我们家煮饭的都是李妈,而且你会给我煮饭,多半都是有求于我。”   他莞尔,捧着碗,仔细看她。   她“哼”了声,“你知道我有求于你,还故意挑剔,真是可恶。”   “季太太,是你煮的菜确实不怎么样!而且,你若有求于我,饭菜对我倒是不太管用。要不你下次,换个方式,比如某些我感兴趣的运动,我会更喜欢。”   她白了他一眼,埋头吃饭,不打算再理他。   季优珩为了能和她单独再相处,又给她延长了假期,算是把她今年的公假都用上了。   饭后,他就拉着她出门去修理花圃。   许铭听了季优珩的介绍,才知道花圃里的话,真是应有尽有,姹紫嫣红,好不美丽。   她就带着个草帽,穿着她的T恤,又套了件他的薄长裤。在院子里和他玩得不亦乐乎。   但他却忘了,她皮肤极其敏感,只要被蚊虫叮咬,就会大片片红通通,奇痒无比。   当她开始不断地抓着脖子,并且上面已经红了一大片。   他就知道晚了,赶忙抓着她,让她在浴室里泡澡。自己在客厅里翻箱倒柜地找药膏。   也不知道在浴缸里泡了多久,许铭听到开门的声音,睁开眼,就看到高大的季优珩站在自己面前。   她现在已经能够做到,与他坦诚相见时,面不改色。也不着急抓浴袍挡身,只呆呆地看着他。   “泡太久也不好,赶紧起来。”   如此说着,他已经伸手,将她从浴缸里抱了起来。   他刚换了身衣服,又被水沾湿了,倒是半点不介意。让她坐在洗手池边,抓过浴巾,帮她擦干。   她脖子和手臂上满是小红点,他拿着药膏一下下地帮她涂上。末了,还左右看了看,“还有哪里没擦药的?”   “这里!”   她老实地指着锁骨下的一个小红点。她体无遮衣地坐在他面前。   他刚只忙着为她擦药,倒是没想太多。现在静下来,看着灯光照射下,她的白皙肌肤好似白瓷器般。   她见他半天没动静,抬头看他,与他那双着了火似的眼眸对上。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,就见他俯身,吻着她的锁骨,缓慢往下,含住了她胸前的柔软。此刻,再无法挣脱。   他有些着急,抓住她的腰,就贴近了。毫无疑问,她又被吃抹干净了。   最后,整理好回到客厅时,也接近傍晚。   他继续“厨师”的身份,为她煮晚餐。   她乐得被伺候,坐在沙发上,不断地按着遥控器,转换频道。   中途他电话响起,让她给他拿来蓝牙耳机。倒是没停下手中的活,边讲着电话边做饭。   挂了电话后,她都觉得自己这么无所事事不太好,就主动问他:“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?”   他还在炒菜,沉默片刻,才说了句,“那你就帮我去书房拿那份资料,文件首页会有类似‘头颅损伤’和‘脑神经’的字眼。记得,别翻开来看,不然你待会肯定吃不下饭了。”   她欣喜点头,奔着书房而去。   这房子并不是很大,但是应有尽有。况且按照他的品味,装修肯定也都是上好的。   她推开书房,发现里面的摆设和家里的书房大约一直,并不复杂。墙纸是暗灰色,书桌、书柜和椅子都是,就连窗帘也是。   她在桌上翻了下,却没找到那份所谓有关“头颅损伤和脑神经”的文件。   只恨自己刚刚没问清楚,那文件放在哪里?想着要不再出去问一下,手又不自觉地拉开抽屉翻了翻。   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,她整个人都呆住了。   脑海里第一个情绪,不是难过,而是害怕。   ……   季优珩推门而入的时候,就看到她呆呆地站在书桌前,面无表情。   “怎么这么久?没找到吗?”   他走进,手刚搭在她的肩上。就听到她冷冷的声音,“别碰我。”   满脸疑惑,才想起来去看她手中的东西。视线刚一落在它上面,脑子轰然炸开。该死的,竟然没注意将那些材料收起来。   她手上拿着的照片上,有两个人。一个是她死去的母亲,另一就是他一直痛恨的父亲。   “铭铭?”   “我说了,别碰我!”   ☆、无处话悲伤(6)   四周慢慢暗下来,整条街的路灯在同一时间亮起。那么晦暗的黄色,照在脸上,却刺得眼睛都睁不开。   许铭以为是灯光刺眼,没想到只是因为泪水模糊了视线,才会以为自己没睁开眼睛。   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,她的心里也跟着十分絮乱。感觉身体非常沉重,好像在里面流淌着的血液,都被换成了铅,拉得她不断往下坠落。   这么多年,即使天天做噩梦。梦里的场景再真实,也比不上展示在自己眼前,那么清晰的照片。   她从柜子里抓出那叠材料的时候,手还止不住地颤抖。   最上面的照片,是妈妈和一个男人在咖啡店里坐着的画面。   她已经有好久没有看到这个样子的妈妈了。隔着有些模糊的玻璃,她的面容还是如此精致。   自从她离开后,许未章就故意把她的照片都收了起来,不让她和许唯看到。所以,她能够见到的,只有梦里倒在血泊中的妈妈。   几乎是下意识的,她翻开了照片下的白纸。上面多半是他们两人在外碰面时的图画,还有一些妈妈的资料。   甚至还有她出车祸时,现场的资料。   从画面里,她再一次看到了那个泪流满面的自己。当时的模样还有些稚嫩,她抓着躺在地上的人,嘴巴张大,好像是在嘶吼般。   那些材料里,甚至有她的所有资料。   包括她从小到大读过的学校,得过的奖项,交往过的人,还有她的病历检查。   她都快忘了,妈妈离开之后,她曾经在心理医生那里呆了快三年,几乎每天报到。   从纸上的打印日期,资料收集时间,可以看出是她和季优珩刚见面那会儿。   更令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,在车祸现场的图片里,她看到了季优珩的脸。   即使隔了快十年,但她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就认出他来。   何况,华佩瑶还曾经拿着季优珩的相册给她看过。在那些他从小到大的照片里,也出现了他二十岁的容颜。   季优珩推门进来的时候,她仍旧有些接受不了。心中的火焰就在他碰到她的时候,全部喷射而出。   “铭铭,你听我解释?这些……”   “你什么时候知道的?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。   “妈妈和你爸爸的关系。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?”   她抬起头来看他,眼神是从所未有的冷漠。   即使是以往两人冷战吵架的时候,她的眼里还有着挥之不去的灵气。而现在,她的眼睛就犹如一潭死水。   “不对,或者应该是十年前?你也在现场,也看到了妈妈死掉的模样?你是不是很开心,父亲的情妇,就死在你面前?”   “铭铭,不是你想的那样!”   “如果是我,我会。因为我恨这个男人,恨不得他死在我面前。”   当初她只知道母亲经常外出见一个人,所以在那个晚上,她才会偷偷跟在母亲后面,想去看看那个人到底是谁。   但是还没等她看到,妈妈就死在了她面前。   这些材料却刚好解答了,这个纠缠她多年的疑惑。   那个男人,就是这个人。这个她曾经想一心一意去尊敬的长辈,这个她曾经想当做自己亲生父亲般来敬爱的人。   “既然之前就知道了,我和妈妈的关系,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?”说着,她的鼻子酸楚,眼泪就不自觉地掉下来。   “你先听我解释,好不好?我可以一个个向你解释清楚。”   “为了报复?为了折磨我吗?”   既然如此,为何又对我那么好?   “如果是这样,又何必赔上自己的一生呢?”   季优珩伸向她的手,停止在半空中。“在你眼里,我就是这样的人?”   她没有回答,兀自说着:“如果知道你是那个人的儿子,我绝对不会和你结婚。”   她将手上的材料,甩在他的脸上。   “因为我恨不得他死,和他有关系的人,我都恨。一辈子,都不会原谅。”   她再也受不了,拉门而出。   跑到大街上时,她才发现天又在下着蒙蒙细雨。身上还穿着他的T恤和休闲长裤。   路灯亮起的时候,可以清楚地看到,灯光下,雨丝犹如断了的线,一条条往下掉落。   她无力地蹲下,抱着自己的双腿,嚎啕大哭起来。   “妈妈。妈妈。”   他为什么偏偏是那个人的儿子?为什么会和他走到这一步?   明明前一秒,还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。   可是,下一秒,就因为他觉得心痛无比。   为什么要是现在?   自己刚刚确定爱上了这个人,才忽然发现,自己不能去爱他。   古人都说难过到心痛,是真的心痛。那颗胸腔里的心脏,就一下下地抽着,弄得她全身的神经都瘫痪了。只能瘫坐在地上。   马路边,不时有车辆经过。   刺耳的鸣笛声,塞进耳朵里,让她觉得全身都不舒服。   车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,旁边的水洼里,溅起脏水,喷得她全身都是。她想着自己该站起来,可是怎么用力也爬不起来。   季优珩开着车,找到她的时候,就见到她蹲在马路中间。   他随意将车停下,抓着外套,就冲了出去。也顾不上打伞,只想着该先将她抱起来。可是,刚将她拉起来,她就咬牙切齿地甩开他的手。   “铭铭,我先带你回家。我们回家再说,好不好?”   她瞪着他,冷下了一声,“家?我和你怎么会有家?我们是仇人!”   他拽着她,就想将她拉上车。   她甩不掉他的手,就只能抓着他的手臂,用力咬下去。直到感觉嘴里满是腥味,她才怔怔地松开。   也不知道是血的味道,还是眼泪的味道,或者是雨水的味道。   她站在原地,不断地掉眼泪。   即使雨水打在她脸上,季优珩依旧可以知道她脸上满是泪水。   见她哭得肩膀一直颤抖,他觉得心疼,只能捧着她的脸,舔着她脸上的泪水和雨水。   “铭铭,你不要哭了。是我的错,都是我的错。我早该告诉你,可是我怕我告诉你之后,你就不要我了。当年我是在现场,我也看到了那场车祸。但是,当时我不认识你。再见到你的时候,我也很惊讶。所以我才会去调查那些事情,才知道在那之后,你过得不好。所以,我想要补偿你,我想要对你更好。你相信我,我是真的爱你,我就只想好好爱你。”   她哭了好久,才推开他的手。   “季优珩,你觉得我们还可以好好相爱吗?这辈子,我都不可能原谅那个人。即使当年的事情,和你无关,但我的心里还是不能忘记你是他的儿子。如果不是因为他,我不会失去妈妈。我怎么可能和他继续做亲人!”   他拉着她的双手,“铭铭,我知道当年我爸也有错。你如果不想见到他,我们以后不回家里就是了。还是你觉得我应该和他划清界限,我可以和他断绝父子关系!我希望让你知道,我不能没有你。”   她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,“季优珩,你还不明白吗?我不爱你,以后也断然不会爱上你。即使你和他算得再清楚,你的身上还流淌着他的血。我知道,妈妈再也回不来了。但是,这并不能阻止我恨他。我不想以后生下的孩子里,还掺有他的血。那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。我可以不恨你,但我一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你。”   她的话就像是一根根针,不断地插在他的心上。   为了留住她,他可以放下他所有的骄傲,和一直以来的姿态。   可是,她说得那么决绝。   一点关系,也不想和他牵扯上。   他以为,经过这段时间,他们的感情已经很明确了。到现在才发现,原来自己所执着的情感,在她看来什么都不是。   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,可以放下过往,只为了和她有更美好的明天。   她却不是如此。   许铭看到前面的的士,直接冲到马路中央,拦住了它。毫不犹豫地跳上了车。   司机在问去哪儿,她犹豫了半响,才说了卫馥瑢的地址。   她的身上还盖着他的外套。她抓着长衣袖,发现那是他们情侣休闲服的那件外套。   上面还有属于他的那种熟悉的青草木味道。她咬着袖子,又止不住地掉眼泪。  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到她哭得梨花带雨,还好心地问她,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?她就哭得更厉害了。   司机师傅是个中年大叔,一直开导她。   他说,他的女儿比她还小一点,交了男朋友,吵架了,也是这么哭着回家的。他让她好好哭,没关系,哭完就没事了。还说,一定得等男朋友来哄她了,才能原谅她。他就是这么教他女儿的,男人真的疼你,就舍不得让你哭。但是小两口吵架是正常的,等解释清楚,就一切都好了。   只有她知道,他们再也不可能好了。   车子不断地往前开,窗外的黑影一直后退。开了好长一段路,司机师傅看她哭得更厉害,还问她,要不要开回去?   她拼命地摇了摇头,既然离开,怎么可能还回得去。   他们之间,再也回不去了。   到了卫馥瑢的公寓,她才发现自己刚急着跑出来,什么都没带,就连手机都没有。   就在司机大叔说没事时,一个身影走到车窗前,将一张红票递给司机师傅。   季优珩看了她一眼,犹豫了半响,什么都没说。就怕她再哭。   司机大叔想找钱,还边劝她,“小姑娘,你男朋友这不是追来了,你就别哭了。”   她只能推门而出。   季优珩只让司机别找了,慢慢跟在她身后。看着她进了电梯,才给卫馥瑢打了电话。   她和他说起过卫馥瑢这公寓的事儿,当初还是她和卫馥瑢一直置办了在这里的公寓。   在同一层,她也有一套。但她今天什么都没带,而且卫馥瑢并不经常住这里,多半会回老宅。   她刚想着来这里,也是碰碰运气。季优珩自当知道这些,所以才会通知卫馥瑢赶过来。   许铭在卫馥瑢公寓门口坐了一会儿,就见她风尘仆仆地赶来。   许铭身上都是湿的,缩在门边,就像是一只颤抖的小猫。   卫馥瑢一见她那狼狈的模样,心底觉得心疼。嘴上却忍不住对她大声,“你怎么回事,搞成这样子?季优珩那小子欺负你了?看我明天怎么揍他!”   许铭被她这么一说,脸上已经干的泪痕又开始被浸湿。伸手抱着卫馥瑢,又嚎啕大哭起来。   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哭过了。   自从曾明诺离开后,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如一潭死水,惊不起涟漪。   但眼下,泪水就如瀑布,不断地往下砸。   ☆、无处话悲伤(7)   季优珩在卫馥瑢公寓下,等了一个晚上。其实,他知道她不会下来。   可是,就这么看向她的方向,心里也觉得安定。   他靠在车头上,一根根吸着烟,手还是止不住地颤抖。   他知道,这次不是吵架,没有冷战那么简单。   她这人最是死心眼,他也是等了好久,才等到她愿意打开心扉,开始接受她。可是,现在全搞糟了。   她妈妈的事情,是她一辈子的伤口。   他也想过是不是该和她说清楚,但每次看到她在梦里,掉着眼泪叫妈妈,他就害怕了。若是知道实情,她怎么可能还甘愿留在自己身边。   没想到,事到如今,她还是通过了最坏的方式知道了真相。   看到卫馥瑢从楼道里走出来的时候,他将手里的烟头丢在地上,用脚踩灭。   卫馥瑢看到他的时候,面上有些许惊讶。走进来问,“你一个晚上都在这等?”   “他还好吗?”   只是一个晚上,他的下巴就有稀疏的胡渣。和他平日的清秀模样完全不同,眼神里也满是血丝,还盛着说不清的悲伤。   其实,卫馥瑢看错了。那眼神里不是悲伤,而是害怕。   “你们到底怎么了?以前就算和你吵架,她也只是平静地给我打电话,或者倒头就睡。这次,她哭得这么厉害。哭了一整晚,刚刚才睡下。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,她也不说。只是一直哭,反复问怎么办。我看她并不是在问我,倒像是在问自己。”   卫馥瑢边说,边仔细看着他的表情。他眼中的情绪更加黑暗。却不回答她的问题,只是呆呆站着。   卫馥瑢知道肯定问不出什么。她自小就认识他,虽然不是很熟识,但她明白,他的性格其实和许铭一样,都扭得很。   “成,你们不说,那我也不问了。你还是先回去吧,在这里等着也不算事儿。我看她这会儿睡下,可能也要晚些才会醒来。我待会打电话让家里的老妈子过来,她醒了,就给她煮饭吃。我这还赶着去上课呢!”   季优珩愣了愣,才问:“需要我送你过去?”   “不用了,我自己开车过来了。”   他点了点头,就看卫馥瑢走向旁边的停车场。   他也没注意,车子什么时候开走的。他就靠在车上,仰着头,看着她在的那个窗户,久久出神。   后来还是他助理来了电话,他才上了车离开。   昨天傍晚,助理就打电话要文件。后来莫名发生了这些事情,他只顾着追她,什么都没带。   他往郊区的院子开去时,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家居服。   衣服肩膀的位置,有些褶皱,是他们在浴室里缠绵时,她咬着他肩膀时留下的。肩上还有个不太明显的痕迹。   他的手指隔着衣服,在上面摩挲了半响。   十年来,他同华亦冉他们混在一起。身边不断地换女伴,就是害怕了感情。   小芝的感情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,所以他再不敢碰那东西了。听说爱需要勇气,他终于鼓足了勇气。再次打开心,去装着一个人。却还是不得不把心杂碎。   他是真的把心双手奉上,任由她将它砸得零碎。   她怎么可以这么狠。   心里只装着那份纠缠了她十几年的难过,就是不愿意空出位子来装着他的真心。   在书房里,和助理打完电话后。又看到了桌角那堆凌乱的资料,心中的怒火再压不下。伸手抓过它们,就撕得粉碎。   都是这些东西,让她那么伤心,让他如此为难。   可是,将它们撕碎了又如何?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重新来过,她也不可能回来。   看到厨房里,凌乱的菜和肉。   他怔了怔,才挪步过去。从冰箱里抓住鱼,掏出米来煮粥。煮好后,就拿着保温瓶来装好。   一下课,卫馥瑢就给家里打了电话。老妈子说许铭关在房间里,任凭她怎么敲门,许铭也不开。当然也什么都没吃,连一滴水也没喝。   她急忙上车,直接往公寓去。到了楼下,就看到季优珩换了身衣服,还站在那里。   “你怎么又来了?”   她看他气色也不好,口气也软了下来。“回去吧,这边等着也没用。我会照顾她的。”   季优珩拉开车门,从里面拿出盛着鱼粥的保温瓶,递给卫馥瑢。   “她喜欢吃这个。麻烦你了。”   卫馥瑢接过来,“你既然这么关心她,干嘛还惹她伤心?”   她这句话,带着抱怨的语气。但看他紧抿着的嘴唇,多半也不想回答。   她摇摇头,朝里面走去。季优珩在后面叫住她,她回头。   “请你转达她,我等她,等她再给我一次机会。如果她平静下来,我希望她能见我一面,至少听听我的解释。”   其实还能解释什么呢,他自己都说不清。该懂得的,她以为他都懂。   但她这人总是绕在自己的世界里,不愿出来。   在那段过去里,他也是一个受害者。他也恨季川盛,恨不得自己不是他儿子。   他明白,母亲是她一直以来的心病。可是,现在在她身边的人是自己。她为了过去的一个错误,就这么狠心丢下他。明明说好,要走一辈子的。   卫馥瑢进屋的时候,许铭还关在房间里。最后,她没办法,找出钥匙开了门。   偌大的房间,空荡荡的,许铭就坐在窗户下。   那个窗户是向着楼道口的,可以直接看到楼下。原来她知道,他一直在下面。   卫馥瑢叫了半响,她都不回答。   只能让老妈子,将保温瓶里的粥倒在小碗里。卫馥瑢亲手端到她面前,抓起她的手,让她捧住那碗。   许铭看到那碗粥,鼻子瞬间觉得有些酸楚。刚舀了一勺往嘴里送,眼角的泪水就掉入碗里。她的眼睛已经肿得跟桃子似的,这会儿眼泪又止不住了。   卫馥瑢拿来热毛巾,帮她擦眼泪。   “我的姑奶奶,你就别哭了。你再哭,眼睛要瞎了。你有事说事,是不是季优珩又在外面拈花惹草了?这次这么严重,难不成连私生子都有了?就算是他犯了错误,你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。身体是自己的。你要惩罚他,就拿着刀子往他心口上插,犯不着这么折腾自己。”   她泣不成声,咽了咽喉,只挤出两字。   “这粥……”   “不好吃吗?那就别吃了。”   卫馥瑢以为是季优珩哪里买来的。但刚端进来的时候,看到里面的鱼肉碎碎的,没半点规则。鱼刺倒是没半根。就知道是他自己煮的,她以为他肯定煮的不好吃。   却没想到,许铭紧紧抓着那碗,就是不松手。边掉着眼泪,边摇头。   最后,拿着汤勺,竟然将那碗粥喝完了。   她吃一口,就掉下一滴眼泪,整碗粥吃完,她几乎都要掉下一碗泪了。   卫馥瑢看她吃完,接过碗,想为她再打一碗。她居然开口问,“他还在外面吗?”   卫馥瑢看了她一眼,她低垂着头,眼泪还是止不住。   “还等着呢!”卫馥瑢犹豫了下,“他让我转达,说他等你,等你再给她一次机会。待你情绪稳定了,他希望你能见见他,听听他的解释。”   许铭听了话,身体颤抖了下,但不说话,就一直哭。   “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什么事情了。但是,我可以感觉到他对你真心好。你前几天不也刚和我说,他还和你表白了心思,希望能和你走一辈子吗?你说过,你心里有他了。你终于放下曾凡诺了。既然如此,就算发生了什么事情。你也该好好听他解释。”   许铭终于用手背擦了擦泪水,却只说,“你和他说,让他走。我不想见到他,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他。”   接到卫馥瑢电话的时候,季优珩还在楼下抽烟。听她说许铭睡下了,他的心觉得踏实了点。   毕竟累了好好睡一觉,醒来精神总能好一些。   但后来,卫馥瑢犹犹豫豫地说,许铭不想见他,让他回去。   刚挂了电话,助理的电话就来了。   “季先生,今天季太太的律师来电话,说一直联系不上你,所以打到我这里来。”   助理在那端踌躇了半响,才继续说,“他说,季太太打算与你离婚。已经发来了离婚协议书……”   没等助理说完,他就直接挂断了电话。   他没想到她竟然可以做到这么决绝,半点不留恋。自己简直就是个笑话,把真心丢在她面前,任她踩踏。   坐上车后,忍不住用力拍在方向盘上。最后,还是恨恨地扬长而去。   许铭在卫馥瑢的公寓,躲了一周。还是假期终于都用光了,才回去上班。   卫馥瑢说,上班也好,有事情做,她就不会想那么多。   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痛到麻痹,但她还是怕那种疼痛的感觉,所以更加努力地工作。以往都吩咐下属做的事情,现在倒是能自己做,就自己做。   每天都加班到很晚,直接回卫馥瑢的公寓。   她也想过是不是该去家里,拿些生活必需品。但终究是没勇气,最后还是让卫馥瑢去拿了些东西过来。   这次,季优珩没转达什么话来,也再没出现在她面前。   律师打来电话,告知她,季优珩拒绝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。   她虽然想和他划清关系,但他如此抗拒,她又不想和他闹上法庭,只能搁浅。   其实,就算不能马上离婚。两人的关系也几乎终止了。   是谁说过的,相爱是两个人的事情,但分手只要一个人同意就可以了。她想和他分开,就算他再阻止,终是会分开的。   她的心逐渐平静下来。终究是要分开的,那再难过也会分开。所以只能不断地安慰自己,不要哭不要哭。   即便夜深人静时,她总是忍不住。但至少在别人面前,她能够佯装笑容。   后来,在公司碰到过曾明诺几次。许是看出她心情不佳,所以他也约她去家里吃过饭。她推迟了好几次,最后还是不得不去。还好自己装得很好,没有在他面前出洋相。   她记得,以前再难过,都不会在别人面前哭。但是一到曾明诺面前,眼泪就跟溪流一样,哗啦啦直流。   在家里和许未章吵架,受了委屈,还会躲在他怀里,哭个不停。她老爱抓着他的衬衫,擦眼泪鼻涕。   他倒好,总一言不发,任由她哭完,就抱着她笑话她。   当时,再大的难过,也不过是和许未章吵架。   那时,虽然妈妈是心里永远的痛,但渐渐试着将它藏在心里。   后来,曾明诺离开了。她也哭过好几天。但现在想来,竟然没这段时间掉的眼泪多。   连她自己都没发觉,原来季优珩在她心目中,竟已经到了这样重要的地步。   ☆、无处话悲伤(8)   这天,许铭下班刚一走出公司大楼,就看到曾明诺的车。   她走进时,曾明诺已经推门而出,“怎么加班到这么晚?没吃饭吧?”   近些天,他都会这样,偶尔等在公司楼下。然后,带她去吃饭。所以,她也老实地摇摇头。   他为她拉开车门,等她做好,才关上门,往另一边走去。   上了车,看她正拉着安全带,就接过来,“我来。”   她没有拒绝,只安静地坐着。   他为她拉上安全带,朝她笑了笑,才踩下引擎。   “小凡最近老是出门约会,就让我一个人在家。所以,我就懒得做饭了。”   他边转动着方向盘,边说。   她莞尔,“你就是这样。”   以前,她没和他一起,曾凡诺也不在家时,他就总是随便应付着吃。只有她或者曾凡诺在家,他才会下厨,做上一桌子好菜。看他们吃得津津有味,他就觉得开心。   车子往昕城大学开去。绕道侧门停车场,才停下来。   下了车,就看到对面路口那个硕大的牌匾上,红底金字,写着“美食街”三个字。   “我好久没来了。”曾凡诺笑着。   他今天穿着一套黑色的休闲服,身姿挺拔。面容依旧轮廓分明,眼神柔和。   许铭忽然有种错觉,好像他们从来没分开过。时间还是四年前的某天,他牵着她的手,穿过车如流水马如龙的街道,去那家他们最爱的小吃店吃饭。   但眼前的情况是,他伸手挡在她侧边,为她挡着车辆,但并未碰到她。他彬彬有礼地领着她,往美食街的尽头走去。   那边有一家拉面店。   那家老板是外地人,在这里做了十多年的生意,为人很好。做得牛肉面很好吃,而且又便宜。   里面的摆设还是没怎么变,还是米白色的桌椅,一整排列队。   她找了个地方坐下,那是他们以前常坐的地方,靠近最里面墙边的位置。   曾明诺在窗口点了面,重新走回来,坐在她对面。   “我给你点了牛肉刀削面,可以吗?”   她听言,点点头。那是她以前每次来,必点的。   她记得,曾明诺喜欢吃拉面,他说刀削面都是一堆面粉。她也笑他,拉面也是一堆面粉拉出来的。   老板端上来面的时候,看到她,还很惊讶。   “哟,小姑娘,还是你呢!”   老板是一个矮矮的男人,头有些秃了。说话的时候,喜欢露出夸张的表情。   “这小伙子前段时间经常来,我就问你怎么没来。今天儿,就带来了。”   “老板,你好。”   “好!好!”他说着点头如捣蒜。“没想到你们这么多年,还在一起呢!替你们开心啊!”   许铭愣了愣,没说话。曾明诺也不直接否认,只是说了声“谢谢。”   刀削面还是那种味道,牛肉越来越嫩。   想来,曾明诺带她去吃过很多小吃,也为她煮过很多次饭菜。   但她竟然没记住任意一道菜是什么味道,只记得他是个贤惠的男子,做得一手好菜。   而季优珩就为她煮过粥,她却清楚记得,那是很香甜的滋味。   是因为时间有长有短的问题吗?可是,她前几天才吃过曾明诺炒的菜,也不记得了。   曾明诺以为她现在吃不惯了,问她怎么在发呆。   她摇摇头,垂眸,将那面吃完。   两人走出那店后,他问她有没有其他安排?   她倒是没什么事情。卫馥瑢最近跟着导师,课程紧,多半要晚回来。   后来,她跟在他身后,往一条小巷子里走。   最初,还没想到。后来快到那家店的时候,她才想起来,他原来是要带她去那家电玩店。   大学的时候,许铭一不开心。她就爱拉着曾明诺往电玩店跑。   其实,她压根不会玩。就是换了游戏币,躲在里面,随便找一台游戏机坐下。丢入游戏币,就拼命按机子上的按键。   曾明诺觉得那是在烧钱,每次都不玩。后来,看她总是自己跑到敌人面前,让人揍扁。咬牙切齿地抓着她的手,不断地转动那个方向把手。最后,总是会被她拉下水。   曾明诺换好游戏币,走到她跟前,摇了摇手。   许铭才回过神来,对他笑着。   “走吧,今天让你玩个够!”   许铭被曾明诺推着,坐到一台机器边。   其实,现在的电玩店游戏内容变得多了。她依旧不会,在曾明诺丢下游戏币后,就什么都来不及想。只能看着屏幕,不断地乱按着按键。   刚一停下来,曾明诺重新投入游戏币,游戏继续开始。她只扭了扭手腕,就继续砸着游戏机。   她按得很用力,都感觉手指快断了。按不到的时候,就嚎啕大叫。按准了,就哈哈大笑。   曾明诺满足地看她,玩得尽兴。   从电玩店出来,她也忍不住大呼,“太过瘾了!”   “没想到过去好几年,你反应还是这么慢。只会烧钱!”   他瞄了她一眼,看她眼中的雾霾稍微散开。“还是一样笨!”   许铭倒是不反驳,“你以前一直这么说。说我是非常笨的人,但笨的人有笨的好处。这么玩一玩,就可以将伤心难过,全抛开。”   “那你现在的心情,好一点了吗?”   曾明诺站在她前面,双手插在口袋里问。   她点了点头,“今天谢谢你。”   “不客气。只要你开心,我这钱就烧得值!”   她伸出手指,在他胸腔上戳了戳。“喂,你这人,怎么还是只记得钱钱钱的。再怎么说,现在也是‘铭记’的老总了。还在乎这点钱!”   他的胸口被她戳得有些痛,但心情却十分好。   “只要能让你心情变好,花多少钱,我都不在乎。”   许铭双手插腰,“这么说,才差不多!”   他不自觉地伸手,摸着她的头。“还想做什么?只要你说得出,我就能满足你。”   许铭倒是没注意他亲昵的举动,和满是宠溺的眼神。思考了半响,才说了句,“想喝酒。”   曾明诺虽然对外人性格很差,但对她总是很好。   就像这次,她半点也没和他提及,自己同季优珩的事情。但他看得出她心情不好。他不问,但会用他的方式安慰她。她心里很是感激。   她现在只是想喝点酒,回去好入睡。前些日子,她酗酒酗得厉害,导致胃痛了好几天。   之后,卫馥瑢就将所有的酒,包括她私藏的那些红酒都拿走了。   曾明诺带着她到酒吧一条街的时候,他们也只是随便,看了哪家的名字顺眼,就走进去了。   她没想到,就连这样,也能遇到季优珩。   他们进的是一家静吧,里面的灯光有些淡蓝色。   入口有个长长的通道,他们刚走一半,就看到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往外走。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性感的女子。   许铭看到她的时候,忍不住站住脚。   眼睁睁地看着应若幽扶住季优珩,季优珩使性子推开她,“我能自己走。”   应若幽也不管他的脾气,抓着他的手臂,搭在她肩上。扶着他,就往外走。   许铭的眼里,只有那个人。   就十来天不见,他的下巴满是胡渣,脸颊消瘦,眼睛都凹进去了。他手还扶在墙上,看到她的时候,停顿了下。   时间好似在那一刻都停止了。   四周的场景都变成虚幻,她只能看到他。所以,那些镜头非常清晰。   他抓着应若幽的肩膀,从她身边走过,再也没看她一眼。   曾明诺在旁边温柔地问,“要不今天我先送你回家?”   她呆滞了许久,才转过头,对他笑了下。“我想喝酒。”  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瓶,头越来越重。   她的世界不断地在摇晃着,像是看到了季优珩的脸,但再仔细看,却变成了曾明诺的脸。   然后,眼泪就掉了下来。   她抓着曾明诺的衣领,嘴里却不断地叫着:“季优珩。季优珩。”   天空的另一边,黑暗的房间里。应若幽将季优珩丢在床铺上,俯身想为他扯开领带。耳边却听到,他反复呢喃,“铭铭,铭铭。”   “铭铭,再给我一次机会。我真的爱你。不要离开我。”   应若幽为他随意盖上被子,抓过桌上的水杯,走到窗边。这个城市的夜景总是如此美丽,一人独看,却有些凄凉。   这个男人,在自己心里十几年了。   当年幼的自己,确定喜欢上他的时候,他的心里却只有小芝。小芝走的时候,不是没有恨过他。但心里对他的爱,却变得更浓烈。   在他最不开心的时刻,她跟着他跑去美国,整日陪伴。她知道,她和他永远不可能。她当他心里一直只有小芝。   即使他结婚了,她也知道自己不是输给她的妻子。   可是,现在看来,难道自己又错了?   许铭万万没想到,未过多久,就再次见到了季优珩。   许未章打来电话的时候,她还在公司加班。提到隔天是他生日,她才恍然大悟。最近自己的情绪一直很不好,竟然连这件事也忘记了。   “我都这把年纪了,过些年也要退休了。没想着再搞什么行头,就你们回来陪我吃吃饭,我就开心了。”   许未章的声音有些沙哑。听家里的老妈子说,他最近心脏不太好。   她不敢违背,只说:“那我明天下班就回去。”   “叫优珩一起来,我让林婶煮你们喜欢吃的菜。”   她这头顿了顿,“爸,季优珩最近有些忙,可能去不了。”   “他忙我知道,但我这生辰一年也就一次,你让他过来,就说是我说的。”   她还想说什么,电话就挂断了。   握着手机,坐在位置上,无奈地笑了声。她现在怎么去和季优珩提这档子事情,看来明天回家,得见招拆招。   许未章刚挂上电话,觉得不妥,又打了季优珩的电话。   “爸?”电话接起,季优珩就叫了声。   “优珩啊,铭铭和你说了没,明天我生辰,让你们回家来吃饭。”   许未章拿着电话,面色柔和,说话的口气倒也慈祥。   季优珩愣了愣,随即又镇定下来。   “说了,早前就提说,该给你买什么礼物。”   “买什么礼物都不重要,你们能来吃饭,我就高兴。铭铭说你最近忙,我知道你最近手上有个脑神经的项目。但再忙也要吃饭啊,你明天得过来。我好久没见你们了!”   “爸,你放心。我明天带着铭铭回家吃饭。”   和许未章聊了许久,才挂断电话。   季优珩将手机丢在桌上,看着面前的那张离婚协议书。她已经签了字,确定要和他断绝关系。   他抓过那离婚协议书,将它撕成两半,对折,又撕了一遍。直接扔进垃圾桶。   他往后仰去,闭着眼睛。   那天晚上看到的确实是她。   即使离开自己,她也会有可以去的地方。但是,他就是不愿就这么放开她。他不能放手,让她到别人身边去。   自己爱得这么深,她却说抽身就抽身。他不甘愿。   ☆、对你长相思(1)   在老宅门口见到季优珩,她是真的意外。   他们家住的是古宅。古朴风格的房子,用围墙围着大大的院子,有一片草地和花圃。算得上是一栋小洋房,白色的墙,红色的屋檐。   许未章买下这栋房子的时候,曾说过,这是民国时期留下的房子。铁门到里屋,中间隔着一个拐角的石梯,不是很高,旁边都种着花。   她一向对开车很恐惧,而卫馥瑢今天刚好有事,所以她就直接打的士过来。   早前,季优珩还让司机继续送她上下班。但她不肯,每次都故意乘的士走人。后来,这事儿不了了之,司机也就没再来了。   这天,刚一下的士。就看到季优珩的车,慢慢走近,见季优珩推门下了车。   这是两人吵架后,第一次单独正面见到。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,想退回去,却已经来不及了。   “铭铭。”季优珩等她走近,叫了声。看她神色不是很好,就兀自解释,“爸给我打了电话,所以我就过来了。”   “嗯。”许铭站在原地,踌躇不前。心里想着是,该让他回去,还是带他一起进门?怎么都觉得不合适。   “我听林婶说,爸最近心脏不太好。我们的事情,之后可以再慢慢谈。今天,我们就先让爸高兴地过个生辰?”   他的口气似有些询问。   许铭抬头看了他一眼。他的眼睛有些凹进去了,黑眼圈很重。不知道是最近休息不好,还是瘦了,如此明显。   她还在犹豫不决时,老宅的铁门就开了。林婶迎了出来,“哟,怎么都站在门外啊?快进来!”   林婶在他们家做了二十多年,是看着许铭长大的。小时候,还是她帮忙带家里的两个孩子的,所以许铭和她很亲。   季优珩见有人出来,随手就接过了许铭手里的袋子。对着林婶鞠躬,打了招呼。   “铭铭,姑爷快请进来。”林婶拉着她们,就往里面推。   “林婶,你近来还好吗?”   许铭挽着她,往里面走,算是默认了让季优珩跟在后面的行为。   “我好着呢,吃好睡好的。倒是老爷,最近身体越来越差了。小唯啊,一回来,就拉着他去锻炼。”   说话间,就走到了屋里。   许未章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。   里面的摆设多半都是中国风,家具多半是上好大红木。墙上还挂着很多字画,有些是许未章买来的名家之作,还有些是他闲来无事的涂鸦。   许未章年轻时,一直练着书法,在单位里算得上名笔。他平日里,动不动就研墨提笔,豪兴挥手,留下一些所谓的“作品”。   许铭见到他,坐到他旁边,挽着他手臂,亲昵地叫了声“爸”。   她背地里总是“许未章,许未章”的叫着,但到他跟前,乖得跟猫似的,一板一眼地叫他,“爸!”   季优珩将礼物放在桌子上,也乖顺地称他声,“爸。”   许未章听得乐滋滋的,一口一个“好”,嘴角都是笑。   “我这还是赶上寿辰,才能见得到你。”   他指着许铭的鼻子,“这丫头,近来也不回家了。我都怀疑你忘了,还有我这个爸了。”   “我哪里敢啊!最近不是单位忙吗!”许铭贴着他,“爸,听说你最近又闹脾气,把医生都丢出去了。”   许未章今日刚过五十一寿辰,岁数有些了,但脾气可不小。   他在家里,对她们慈祥是一面。到了单位,或者对待外人,可是牛脾气,冲得很。他单位里的男下属,都对他敬而远之。   她是听林婶提起过,前两日,让家庭医生来检查,只让继续吃药。   许未章问他什么时候好,医生不敢说实话,婉约说先吃药等过些时日看看。他直接把医生轰了出去。   “我这哪能是闹脾气,庸医看个病都不会,留着没用。”   许铭知道她多说,他也听不进去。只能绕个弯子,让他好好顾着身体。   季优珩倒是安静一点,许未章问话时,他就答。适时,又插上一句,表示自己在听。   三人在客厅里坐了许久,林婶来说,许唯带了女朋友回家。   他那女朋友,许铭见过几次。   听说从高中开始,两人就在一起。许唯的性格是跟了许未章,要不不啃声,一上来,就是火爆的。   以前,许铭还笑话他,是个闷骚男,有话只会憋在心里。但你真把他惹急了,他会让你生不如死。   最初,许铭还很好奇,是谁能够把这么闷骚的许唯,给搞定了。后来,对许唯盘问多次才知道。   原来还是许唯先看上人家的,那女生早前还不愿意,后来被他缠得烦了,才从了他。   这样一来,她就对那个女生更好奇了。等他们关系定下来后,她就让许唯领了那姑娘来见她。   那姑娘长得小小个,其实是普通女孩,但笑容很好看。聊天下来,可以发现性格很好。后来,她仔细观察,发现那女孩很特别。   第一次见面,他们就约在一家装修精致的咖啡厅。   许铭心里还想,能够蹭许唯一顿。他从以前就是享乐主义的主儿,连平时吃顿饭,都要到会员酒店里去。后来,见了那姑娘,她才明白,他那是顾及她的感受。   她和许唯各自点了咖啡,只有小姑娘喝着白开水。   许铭打趣许唯,小姑娘还笑笑,帮许唯解释,是她自个儿喝不惯。   说话的时候,眼睛闪烁,就如星星般明亮。那女孩家境和他们不能比,但她不卑不亢,说话都恰到好处,很有教养。   许铭和许唯说话的时候,她就安静地听着。   许铭还笑着说,自己话捞子,让她别介意。小姑娘笑得灿烂,只傻傻地说,许铭姐,你真好看。   别说,这话还挺受用。而且她知道,小姑娘是真心这么觉得。并不是故意奉承她,在说好听话。   她那眼睛不像是骗人的。   许铭很是喜欢那姑娘,但许未章不喜欢。   早前,她和曾明诺在一起的时候,他就反对。后来,两人分手了,刚好就称了他的心。这会儿,又轮到她那难弟。   许唯牵着季思桐,走进客厅的时候。   季思桐脸上还有着慌张的神情。许唯倒是大方介绍,“爸,姐,季优珩,这是我女朋友,季思桐。”   他一贯不愿意称呼季优珩为姐夫,只点名道姓地叫他。   季思桐显得有些慌乱无措,好一会儿才抬起头,跟着许唯给许未章打招呼。   “叔叔好。铭铭姐,优珩哥,好。”   许铭见许未章面色不悦,率先起身,去拉住季思桐的手。“我刚还想到你,这会儿就来了。晚上林婶做了好多菜,待会多吃点。”   许铭自当知道,小姑娘晚上肯定要消化不良了。但面上只能这么说着,就是让她安心。   季思桐倒是乖巧,只是点头称是。   他们进门后,许未章的脸就拉了下来。林婶来问要不要开饭时,他半响都不回答。最后还是许铭做了主,让林婶准备开饭。   饭桌上,许未章是没说什么。他坐在那里,跟一尊佛似的,脸色极差,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。   这顿饭,吃得都没滋味。   季优珩也懂得看脸色,拉着他说了些最近的时事和格局。他终是没在意季思桐,开怀大笑了。   谁想,饭桌刚一收,他又摆出那威严的模样。   坐在沙发上,指着季思桐,就说:“我不同意,许唯和你在一起。季小姐,我并不是对你有成见。你的家庭,你的出生,都不是你的错。但你的生活如此,就该走你们的路。许唯和你是不同世界的人,你们不应当在一起。”   季思桐倒是隐忍得极好,只点头称是,说会重新考虑两人的关系。后来,就告辞了。   许铭心想,这下真是全乱了。   许唯的脾气,和许未章的简直一模一样。今天,许未章当着大家的面,这么让季思桐为难。许唯肯定不会善摆甘休。   许唯跟着季思桐跑出去后,许未章身体不舒服,许铭只能扶着他回房休息。   季优珩一直在旁边帮忙。   许铭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,两人都打算离婚了,还让他看到家里的丑事。   最后,许未章躺下后,她才送着季优珩出门。   “我晚上想先住家里。”她一句话,就是断绝他要送她的念头。季优珩莞尔,“爸身体不舒服,你在这照看下,也是应当的。”   许铭只点点头,便不知道说什么好。   季优珩看着垂眸的她,犹豫着,还是开了口。   “铭铭,我知道你可能一下子难以接受。但是,我不同意离婚。我可以给你时间,让你先安静一段时间。等你觉得可以了,我们再谈谈。”   “我觉得没什么好谈的了。”   “你不要这么急着拒绝我。你不觉得你这样对我太无情了吗?我知道你难过,你伤心,甚至觉得恨我。但你不能因此将我对你的感情,都全盘否定了。我愿意等,等你整理好。你别忘了,你自己曾经亲口对我说过。不管发生什么事情,不管是怎样可怕的过去,你都会陪我一起面对。所以,就算是这样的过去,再难接受,都让我们一起面对。”   许铭沉默。   她是真的不知道,该如何去拒绝他。他那么认真地想和她走下去,可是她不能。   院子里的栀子花开了,一阵阵花香。丛里,还飘零着几朵碎花。花终有飘落的时刻,人呢,也有挥手分别的运命。   季优珩走后,许铭在花园里坐了很久。看到许唯气冲冲地从外面走进来,她才跟着进了屋子。   一进客厅,就不见他人影。   林婶站在厨房门口,对她指了指二楼许未章的屋子。   她怕两人真的吵起来了,赶忙就往楼上走去。   刚到门口,就听到里面的争吵声音。   “我说过,除了她,我谁都不要。你今天何必说那种话,你要是不待见她。你可以直接和我说,我同她一起走就是。”   “你知道,我不待见她,你还带她来。你是存心想气死我!”   “你莫名其妙!”   “许唯,我告诉你。我说过,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。趁我好说话,现在赶紧分了。别等到之后,再来后悔。”   “你敢动她试试看。”   许唯明显已经气晕了。“你又想耍什么把戏?用你的手段,你的权利,去为难她吗?先是姐姐,再来是我。”   里面传来一阵破碎的声响,想必是许未章开始在砸东西了。   许铭刚想推门而入,听到后面的话,瞬间呆住了。   “你别想用阻止姐姐那套,来对付我。你没看到姐姐现在过得不开心吗?当年要不是你找人撞了曾明诺的妹妹,让她妹妹住院,生死不明。曾明诺怎么可能会和姐姐分开!你明知道他连拿出住院费都困难,还拿他妹妹的命逼迫他。现在,你又想用什么手段,让桐桐离开我?我告诉你,你不会得逞的!”   许铭只觉得脑袋轰然一响,呆呆地推开门。   “小唯,你说的是真的?”   屋里两人同时露出惊恐的表情,傻傻地看着门口面带泪水的许铭。   ☆、对你长相思(2)   直到现在,许铭还记得,那天曾明诺在电话那头说,“那就这样吧,以后都不要再见了。”   声音很低哑,一点都不像他的声音。   时至今日,想来当时或许他在哭,和她一样,痛彻心扉。   那通电话后,他就真的像消失了般。   许铭在宿舍楼下守了一周多,才看到面容消瘦的他出现。   她扑上去就抓着他的手臂,“阿诺,我错了。你不要不理我。”她说着,声音已带上了哭腔。曾明诺背对着她,就是不回头看她。   她慌了,真的慌了。抱着他就是不放手。   “阿诺,我知道你忙,我就是一时坏脾气,才会说那样的话。我保证,以后我不会这样了。你不要生气,我真的说话算话,以后肯定不和你闹。你要是忙,我就乖乖地等着。你没空,我可以找瑢瑢玩。但是,你不要消失,不要不理我。”   当时的她最是清楚,曾明诺一向说话算话,他是个很有原则的人。   但他这人也最是隐忍,就算是被她气到了,也不会说狠话来互相伤害彼此。他会说出那样的话,就是真的做出了决定。   她觉得害怕。她不能就这么和他分手。她以为,只要缠着他,让他气消了,他就会原谅她。   但是,她从来没想到,原来背后有这样的故事。   他用力地抓开她的手,她又胡乱地抱住他。   他的声音很冷漠,就如一把明亮的大刀,硬挺挺地插入她的心里。   他说,“许铭,该说的,在电话里我都说了。你不高兴就分手,开心了就跑来找我。这样无聊的游戏,我不想陪你玩了。我受够你了。”   她哭得梨花带雨,“阿诺,我知道错了。我真的知道错了。我会改,我保证以后肯定不会发脾气。我以后不会轻易说出那样的话,你相信我。我爱你,阿诺。我不想要和你分手,我不要!”   他的身体颤了颤,顿了好一会儿,才抓开她。回身来,与她四目相对。   他的眼里分明就闪着泪光,可是他说的话却那么坚决。   “许铭,你还不明白吗?从一开始,就是你一直缠着我,我只当陪你玩一场游戏。我早就说过,我没空去谈恋爱。我现在养家都累得不行,已经没力气,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了。所以,我才要分手。”   “你说谎,你为什么要这种话。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,我感觉得出来。”   她去抓他的手,“阿诺,我知道你很累。我以后,以后会乖乖听话。不会再给你添麻烦。你不用和我分手。我真的,我真的会听你的话。”   她硬咽。眼泪沿着脸颊,流到脖子上。可是,她不敢放手,去擦眼泪。只能任由它们沿着肌肤,一点点落到心脏的地方。   曾明诺甩开她的手。   “你的性格,我最了解。你本来就是大小姐,怎么可能改得了。分手最是痛快。”   “我可以改,我真的会改。”   “许铭,够了!你还嫌不够烦吗?你一直以来都是我的负担,只会给我添麻烦。算我求你,放了我吧。”   他想抽回手,她却抓得十分牢。他只能用力地推开她,没想到她踉跄两步,倒在地上。   冬天里的风,刺骨的寒冷。他往前走了一步,想去拉她。忍了半响,才狠心转身离开。   可是,一转身,眼泪就掉下来。   自从爸妈离世后,这是他第一次哭。他的心痛得厉害,咬着唇。只能在心里,不断地说,对不起。铭铭,对不起。   许铭还记得,那天下着小雨,她坐在地上,看着曾明诺转身离开,头也不回。   她也不知道坐了多久,身边一直有人走过。她挣扎了好久,才爬起来。只记得转身,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。   她的世界一直以曾明诺为中心。这个中心点不见了,世界一下子也散开了。   许铭在街上跑了许久,还是不见曾明诺住的小区。明明记得,他们小区和老宅不是很远,都在靠近市区边缘地段。   老宅就在刚开发的新区旁边,他的小区就在新区里。可是,怎么也到不了。   这些天,总是下雨。地上很滑,她摔了一跤。坐在地上,就哭出声来了。她想要爬起来,可是觉得全身无力。  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,她只想见到曾明诺。至少可以和他说声对不起。在分开的时候,她那样恨过他。但这一切明明不是他的错。   当时并不是没有怀疑过,甚至是之后听曾凡诺说起过,那段时间她一直在住院。她出院之后,他们就分手了。   这么浅显的事情,她半点没有发现。真是傻的可以。   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,整条裤子都湿了,满是泥土。她顾不得这些,只能继续往前走。   到曾明诺公寓门口,按了半响门铃,却不见有人开门。她心里空荡荡的,整个人沿着木门滑落,坐在地上。   将自己的身体抱紧时,她才摸到口袋里的手机。   双手颤抖着,拨了他的号码。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,她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。   还是那端一直传来曾明诺的声音。   “铭铭……铭铭,是你吗?”   她张了张嘴,最后只叫了声。“阿诺。”   “你怎么了?”他在那端着急地问着。“你哭了?怎么回事?”   她哇一声就哭出来,“阿诺,对不起。我不知道……我不知道是这样的。”   他们讲了许久。许铭只是一直哭着,断断续续才说清楚,她就在他家门口。   没半个小时,他就到了。看到她头发凌乱,衣服都湿了。脸上都是泪水,颤抖不止。   他抓着她的手臂,“铭铭,你怎么这样?”   她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模样,心里又有些懊恼。可是,转念又抓着他的,带着浓重鼻音。   “阿诺,我知道了。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。我当时真的不知道,我爸会那样做。对不起,我就是想和你说对不起。”   她边说,边掉眼泪。   曾明诺伸手擦拭着她眼角的泪水,哄着她。“没事了,那些都过去了。”   随后,拿了钥匙开了门。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,“先进来再说。”   许铭缩在她的怀中,瑟瑟发抖。像只流浪猫一样,抓着他的衣服。   曾明诺放她坐在沙发上,赶忙进屋找来浴巾,盖在她头顶上。又抓了遥控器来开暖气。之后,才坐在她旁边,帮她擦了擦头发。   “你这样不行,还是先去洗澡换个衣服。”   说着又转身走进浴室,弄了弄,才走出来。直接往厨房去,端了杯热茶,看着她喝下。然后,推着她进了浴室。   许铭看他忙里忙外的,眼泪倒是这样止住了。跟着他走进浴室,接过他递来曾凡诺的衣服和浴巾,才将门关上。   滚烫的水,落在身上,渐渐回温。   转春的时节,并不是很寒冷,但淋了雨,还是觉得凉。她现在才找回感觉。   站在花洒下,用力地洗了几把脸。她的情绪也跟着平静下来。本来絮乱的脑子虽然没能及时理清,也不再混乱不堪。   回忆在脑海里一幕幕闪过,原本的难过其实大抵都忘了。只有淡淡的痕迹。   许是她最近的压力过大,又听到这样的事情,一下子慌了神。现在渐渐安静下来,想了想才知道自己有多莽撞。但她不后悔。   这些缘故,曾明诺背负地够久了。她现在已经知道了,想要和他说清楚。让他不再独自承受。   走出浴室的时候,曾明诺就坐在沙发上。他已经换了一身家居服。看到许铭,就拍了拍身边的沙发,“来。”   许铭乖乖地走到他旁边坐下。身上的衣裤有些长,她就折了两下。   他拿过旁边的一间小毯子,盖在她身上。   “你一淋雨就容易感冒,所以还是注意点好。”  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,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他。他只是笑着。   “你不问我知道什么了吗?”她抓着一个垫子,抱在怀里。   他拿起桌上的杯子,喝了口水。   “铭铭,你这个人最是藏不住事。所以,有时你的情绪很容易受影响。其实,那些事情都过去了。你啊,这个傻瓜,居然为了那些事情,哭成这样。”   以前就是这样,和家里吵架了。就会哇哇大哭。但她这人,如果在外人面前,咬着牙也会忍下来。遇到亲密的人,就一下子穿帮,容易哭得泣不成声。   这么一想,直到现在,他对她来说,还算是亲密的人。这对他来说,也算是一种欣慰。   她看他将水杯放回桌上。   “当时,我不知道爸爸竟然做了那样的事情,来逼你和我分手。你知道吗?我们在你宿舍楼下分手的那晚,我自己躲在亭子里,哭了一个晚上。我就是觉得很难过,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么对我。我相信你之前是真的爱过我,你对我那么好,我都可以感受到。可是,你那么坚决地说分手。我就是搞不懂。最初,觉得很难过,恨不得死掉。我真的差点就跑到马路上,希望让车撞了,一了百了。还是瑢瑢拉着我,扇了我一巴掌。我才醒过来。”   “对不起,铭铭。那时的情况,我只能选择小凡。她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,我真的不能失去她,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。所以……”   “其实后来,我恨过你。恨你真的就说到做到,说了不见面,就彻底消失了。我整天就盼着你能回来,盼啊盼的。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回来了。”   说到此,她的眼泪又再掉落下来。她固执地抱着垫子,倔强地憋着嘴。好一会儿,才继续说。   “我很绝望,觉得一辈子都等不到你了。刚好,就遇到季优珩了。我就是想,反正我不会再爱上别人了。所以嫁给他,也没差,何况他对我还挺好。我一直只是把他当做一起生活的人。可是,我不知道自己会这样。”   她开始有些语无伦次。   “如果当时爸爸不那样做,你就不会和我分开。如果当时他不那样做,我就不会和季优珩相遇,又结婚。也不会发生接下里那些事情。我就不会这么难过。”   曾明诺以为她是在难过当初的分开。听了许久,终于明白,她是在为他伤心难过。   她说得断断续续,又没有半点逻辑。可是,他还是听懂了。因为她爱上他,但是现在不能继续爱了。她觉得心痛。   她用力地抓着心脏的位置,“阿诺,我心真的好痛。我以为你离开后,它就死了。它明明一直没有感觉。现在竟然痛得这么厉害。”   他只能去抓她的手,将她揽入怀中。手抚着她的头发,一遍遍地安慰她。“没事了。没事了。”   后来,她不说话,只是抓着他的衣服,一边哭,一边擦鼻涕和眼泪。   许久,才倒在他怀中睡着。   桌子上,她的手机亮起,无声地闪烁。   ☆、对你长相思(3)   季优珩开着车,在街上逛荡了许久,还是未能找到她。心烦气躁,恨不得把车砸了。又担心她会不会出什么事情?   她平日里就总是忘东忘西,情绪一上来,更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。   打电话给卫馥瑢,说是没见到她。那她还能去哪里?   霓虹彩灯亮着,街上人来人往,唯独没有一个像她的身影。   许唯打来电话的时候,他刚回到家。   许唯在那端吞吞吐吐的,他只听到一句,“我姐不见了。”   他总是说不清,好像有难言之隐。   季优珩火了,冲着那头吼道,“你他妈给我说清楚,好好一个人,刚还在。现在怎么就不见了?”   说了半响,他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。   他一直以为,当初是那个人负了她。没想到背后竟然有这样的隐情。   他懂得她的心思,她一直在盼着那个人回来。若是因为当初的误会,才没能重新走到一起。那么这次,她会怎么做?   他不想否认,他害怕了。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,冒出了所谓的真相。   电话终于被接起的时候,他用力踩下刹车,将车停下来。   “铭铭,你在哪里?”   那端沉寂了半响,传来一个低哑的男音。   “季先生,是我,曾明诺。铭铭,她睡着了。”   抓着方向盘的手指,更用力地握紧,关节泛白。   季优珩问清楚地址后,就直接朝着曾明诺的住处而去。门铃响了两声,门被拉开。   季优珩彬彬有礼地点头,“不好意思,这么晚打扰了。我来接铭铭回家。”   曾明诺挡在门口,“她已经睡下了。让她在这里待一个晚上,是否会更好?她的精神不太好,好不容易才睡着。”   “曾先生,这样似乎不太好。或许您不在意,但对于已婚的铭铭来说,我认为我带她回家,会是更好的选择。”   季优珩的眼神尖锐,并不能容他反驳。   曾明诺无奈,侧过身,让他进去。   许铭就缩在沙发上,身上盖着小毯子,睡得像个婴儿般。   季优珩轻手轻脚地将她抱入怀中,走到门口时,还是对曾明诺说了句。“今晚谢谢你。告辞了。”   然后,扬长而去。   曾明诺在原地呆愣了半响,深呼吸,关上门。回到沙发上,将手放在她睡过的地方。上面还残留着她的温度。   许是累了,她睡得很沉。   季优珩抱着她,坐到车上,她还稍微挪了个位置,找到最舒服的姿势靠着。   他坐在她旁边,没顾得及关上车门,看着她出神。   她睡着的时候,最是安静。不闹,不哭,身子缩成一团。   其实,她平日里也不会泼辣,特别是对待亲密的人,性格很好。但要闹起别扭,也能将人气得半死。  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,他怔怔看着她。见她头歪了下,就醒了。   “醒了?”   她抬起头来看他,眸子幽深如海。又侧脸,看了看四周,才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。刚想伸手去推车门,听到他在旁边说,“许铭,你真的要这么折磨我?”   她以为自己哭累了,再没有眼泪了。可是,听到他的声音,竟然又觉得心痛得厉害。顿了顿,还是重新坐好。   “送我去瑢瑢那。谢谢。”   一路上,沉默无语。   她将头靠在窗户上,专注地看着车外。   夜幕降临,街上车如流水,一幕幕往后退去。   忽然,下起雨来。先是蒙蒙细雨,只点点滴滴落在玻璃上。慢慢地,雨水倾盆泻下。就如她的心情。   车子停下后,两人只是坐着,不说话。   许久,他唤了她一声,“铭铭。”   她抓着安全带,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。   “季优珩,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的。你的父亲和我的妈妈,发生过那样的事情。你觉得我们还能继续,佯装无事,生活在一起吗?我没有办法面对你,面对你的父亲,面对你的家人。当初我们决定结婚,是因为你说过,会给我最大的自由。可是,现在这种所谓的自由,增加了太多的砝码。你和我都负荷不了。”   “你一直都知道。我心里只有曾明诺,我始终在等着他。现在,他回来了。而且,他对我始终如初。我想回到他身边,所以我必须和你分开。既然我们的婚姻已经没有意义了,那何不趁早松手,大家都好过。我想说的就这么多。”   说完,她直接推门而出。没顾得上关车门,只想赶忙往里面跑。   雨下的很大,一下下地砸在头上,竟然觉得有些疼。   季优珩愣了几秒,才冲出去,抓住她的手腕。   “许铭,你不能这样。”   他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。她的一段话,将他们的一切全部否定。   “你暂时接受不了,我可以给你时间。你不愿意看到我,我可以消失。但我会等你,我不会就这么放手。”   雨水冲刷而下,让他睁不开眼睛。他用力地将她的身体扳过来,面向他。   “我们可以暂时不见面,我愿意给你足够的时间。但是请你再认真地想一想,想一想我们之间的感情。”   她咬着牙,雨水渗入嘴里,咸咸的。   “季优珩,你别傻了。就算再多时间,我还是一样,不会爱上你。我爱的人始终都是曾明诺。”   他抓着她手臂的手,有些颤抖。   趁他松了力气,她用力地推掉他的手。朝着里面,头也不回地跑去。刚一进电梯,她的身体就滑落,瘫在地上。脸上湿湿的,说不清是雨水,还是泪水。   或许,这样对大家都好。   季优珩呆呆地站在原地,任雨淋,再一次觉得鼻头酸楚。用力地将拳头握紧,什么都做不了。   许铭是真的决定,就这样和季优珩分开。所以,她狠了心不去多想,完全将他排除在生活之外。   原本轻松的工作,这段时间却几乎超负荷。什么工作内容,她都承担下来。就连公司里的晚会,一般不出面的她,竟然也答应了大提琴独奏。   自从毕业后,她就将那把定做的白色大提琴丢在角落里。   那是她十八岁生日时,许未章从国外定做的。跟了她许多年,几乎是不能少的一个伙伴。若不是因为曾明诺离开,她也不会丢弃了这个从小的爱好。   上面领导和她交代表演的事情后,她就让卫馥瑢到季优珩那里,帮她拿来大提琴。   卫馥瑢联系了季优珩,他只说最近出差,不在家中。如此,她只能随便去找把大提琴。   刚和曾明诺商量着,重新买一把。   隔天早上,季优珩就来电话说是,让司机将大提琴送来了。   那会儿,她还在办公室忙着。先让保卫处帮忙收了东西,后来去取的时候,才知道原来是季优珩自己送来的。   听到他名字的时候,她拿着大提琴,站在保安室门口,愣了愣才想起来往外走。   她并不认为他会纠缠自己,她的话已说得如此明显。   季优珩平时挺傲气的,他可以把你捧到天上去,也可以让你摔入地狱。而她现在,就是后者。   这次,他是真的消失了。   为了表演的事情,许铭还特意去工作室里,连续练习了好几天。虽然许久没碰,但她的基础好,况且大学就主修声乐。   没半天,她就把表演的曲目全拿捏好了。   只是,指导老师说她的琴声中,过于悲伤,埋没了原来的调调。她调整了两天,还是没能调整过来。   练习结束后,曾明诺会来接她回家。   这天,指导老师刚走,曾明诺就出现在工作室门口。看到她在收大提琴,手插在口袋里,悠然走到她跟前。   “打算走了吗?”   “收好就走。”   他帮她将大提琴盒盖好,提着往外走。她跟在他旁边。   “想吃点什么?”   曾明诺总是会拉着她出门吃饭。若不是如此,她经常忘记。   “我想回家。”她垂着头。   “这么晚了,还是吃点吧。”   曾明诺看她面无表情,只能托词。“我刚开完会,一整天都没吃饭了。你就当好心陪我吃。我可没精力回去煮饭了。”   她笑了笑,还是答应了。   “那吃什么由我定!”   曾明诺欣然接受。   他们去吃了小龙虾。就在美食街里的一个小广场。老板将小桌子和塑料凳子,摆在外面。一个小摊子,里面闷着红通通的小龙虾。  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,头发披散下来。坐下的时候,只能将裙摆全数抓起,夹在两腿之间。   随手,将长发绑在身后,随风飘扬。   曾明诺也好不到哪里去。   他身上的黑色西装是英国某个大牌子,纯正的颜色落在夜里,几乎要被淹没。他的腿很长,坐在那凳子上,只能双脚岔开,半弯曲着。很是委屈。   老板端上来一大盆小龙虾的时候,她都忍不住要流口水。   那小龙虾是活生生闷在锅里,闷到熟了的。肉鲜汁辣。   她吃得嘴唇火辣辣,就像两条大香肠。鼻涕眼泪一直往下掉。不断灌着饮料,还用手往嘴里扇风。   曾明诺亦是如此,他还负责反复将她的杯子倒满。   许是学生们都还在晚自习,客人并不多。所以,场地显得有些空荡荡。风也比较大。   许铭只能一手抓着脸颊的碎发,嘴里没停地咬着小龙虾。还抽空观察了下对面的曾明诺。   他把西装外套脱下来,丢在旁边的凳子上。白衬衫袖子挽起来,嘴唇被辣的红通通。边吃边擤鼻子。   觉得他这样子还蛮可爱的,她忽然就笑出声来。   曾明诺怔了怔,“笑什么?”   “还记不记得,大一我生日那天,我硬是要吃小龙虾?你陪着我在这里,吃到凌晨。之后,你拉肚子拉了好几天。”   他莞尔,“当然记得。那次拉得我双腿发软,本来要打工,只能让别人帮我去。你倒是什么事情都没有。”   “我胃强大呗。”   “整天吃那么多,也不见得你长胖些。那时,我拼命想把你养胖。再努力,都没效果。”   “天生丽质难自弃。”   曾明诺白了她一眼。   “我和你说过吗?小凡快结婚了,早些日子刚定下来。”   他和她提过,对方是卫家老三,就是卫馥瑢的弟弟卫子言。这让她不得不相信,地球真是圆的。走到哪里,都能碰到熟识的人。   “定的是什么时候?”   曾明诺将杯子的可乐饮尽,“日子定在八月份。”   许铭点点头,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。   “铭铭,我想你到时能不能和我一起出席?”   她抬头,呆呆看了他几秒。然后,轻声说了句。   “好。”   ☆、对你长相思(4)   单位的晚会,是和“铭记”合体举办的。   主要是铭记为晚会投了赞助,算是曾明诺为了感谢对他公司的游戏“铭诺”的支持。   晚会就在单位的演播室里进行。将近一千坪的地方,人山人海,好不热闹。   许铭什么都记不清,只想着将表演好好完成。中间,有次喧哗声。她倒是没注意,低着头,专心地完成了独奏。   一结束,抱着大提琴回到后台,便看到曾明诺。   他接过她手里的大提琴,放好后,直接领着她往楼下走。   那晚的表演人员众多,挤在休息室里,根本没有地方好好休息。所以,曾明诺才会将她带离现场。   他们是从侧门出来的。刚一走出来,看到两个领导站在正门口,像是在欢送宾客。   许铭觉得那宾客的身姿有些熟悉,仔细一看,又觉得不像。   随着曾明诺上了车,她还在慌神。   曾明诺帮她拉上安全带,低声问,“累了吗?送你回去?”   许铭回过神,莞尔,“好。”   车子刚要出发,旁边就驶过一辆车子。   车速极快,一闪而过。但她还是看清了,那是季优珩的车子。他的车牌最是好记,都是他喜欢的数字。   想想,难道刚刚站在门口那宾客,就是他?或许,他看到自己的表演了?   季优珩手握方向盘,看着旁边,一闪而过她的脸。心里有些隐隐作痛。她旁边的那人,并没有看到他。   刚刚坐在贵宾席上,看着她独自坐在舞台中央,垂眸,拉着大提琴。心里竟然有些安慰。   当初助理来说,她们单位邀请他出席晚会时,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。或许心里是期待能见到她的,但看着她同那个人一起,心中被压制很久的烦躁,又跳了出来。   他用力一踩,加速朝前行驶。   车子停在楼下,曾明诺先下车,帮她将大提琴从后车厢提了出来。   又送她到房门口,“铭铭,小凡说,在她结婚前,想和我出去旅游一趟。我年中会比较忙,所以这段时间想陪她去玩。你要一起来吗?”   许铭本就想出去走走,便直接答应下来了。曾明诺同她道了晚安,只让她早些休息,就离开了。   她关了门,坐在沙发上发呆。   她现在住的是自己的房子,就是卫馥瑢同一层的那套公寓。   最初,打算买这套公寓的时候,她和季优珩提起过。季优珩说要送她,她死活不想要他的钱,想把自己的钱都投进去。后来,争执不下,还是许未章知道了这事儿。直接要了公寓,记在她名下。   这是她拥有的,唯一不和季优珩有相干的地方。   季优珩的住处,她还是又去了一趟。生活的东西,多少还要搬来。那天,卫馥瑢陪着她去。   季优珩知道她们要过去,早些时间就离开了。东西全搬过来后,她就正式和他分居了。   有好些时日,都没有见过他。今晚的遇见,也有些擦肩而过的韵味。连这般,都让她心神不安。  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,调出了照片功能。里面放了很多他们去羽西的照片。   季优珩穿着一套运动服,抓着篮球,奔跑在风中。   她一直说他脸型棱角分明,轮廓完美,就犹如雕塑般紧致。只是右边嘴角的那笑窝,总是让人觉得太过可爱。   偏偏是两种极端的气质,在他身上却不显得突兀。   当初,在爱情石上,他那么信誓旦旦地说。现在容不得你反悔了。我们注定要在一起天长地久。   现在,擦肩而过,也不看一眼。   这才是她和他的结局。   旅游的事情,曾明诺没几天就安排好了一切。   他们去的是西安,同行的就他俩和曾凡诺三个人。主要还是因为,曾凡诺对当地的小吃,已垂帘三尺。   路线倒是明确,先是去了碑林博物馆、大雁塔、小雁塔,而后是明城墙和钟楼。   城墙很长,他们租了自行车。   许铭一直对交通工具很恐惧,特别是汽车,当然也包括自行车。后来,还是曾明诺载着她。曾凡诺自己一辆车,往前不断疾驰。   曾明诺倒是不急,慢悠悠地踩着。沿着城墙,走一段,说一段。他说这地方古韵这么浓,让她哼个曲子来听。   她就坐在后面,环抱着他的腰。自然而然就哼起来了,也不知道唱的什么,记得大约是某部历史剧里的古曲调。   他安静地听着。最后,还很捧场地夸赞好听。   许铭最是喜欢西安的,居然是那里的天空。蔚蓝如布帛,悬挂在上方。仰头看着,会觉得心胸也变得辽阔。   爬上大雁塔的时候,她也痴痴地看了许久。   从大雁塔上,往远方眺望,会发现这个城市的街道,将它隔得方方正正的。毕竟是古都,文化底蕴很浓厚。所展现的现代面貌,也染入了历史的沧桑感。   曾凡诺很是喜欢大雁塔前,广场上的音乐喷泉。据说是全亚洲最大的音乐喷泉。站在塔上看,观其全貌,确实宏伟。   去的时候是白天,里面的人说晚上的夜景会更好。所以,那天晚上,曾凡诺死活拉他们又去了一趟。   喷泉的形状随着音乐的波动,此起彼伏,确实很漂亮。只是天空不作美,后来竟然开始下起蒙蒙细雨。   曾凡诺乐疯了,看到激动时,就在他们旁边蹦蹦跳跳。   “哥,你看你看,好好看哦。”他抱着曾明诺的脖子,跳了几下。又松开来,扑向许铭。“铭铭姐,你看!哇!哇!”   许铭配合着,和她一起疯。曾明诺更是头痛。看着两人都淋湿了,却无可奈何,怎么也拉不住两个疯了的女人。   回到酒店,他就将曾凡诺推进自己的房间,让她赶忙洗澡。   许铭自然是呆在自己房间。他们住的是一个套间,里面有两间房。本来她和曾凡诺住一个房间,曾明诺是为了让她能尽快整理好自己,所以才把曾凡诺拉到他房间去。   两人都整理好后,他又让酒店送来了热汤。坐在旁边,看着他们一口一口将汤喝完,他才罢休。   早些时间,他们在外面吃了很多小吃。喝下那碗汤后,肚子就撑到不行。   曾凡诺穿着小熊睡衣,瘫在床上躺了好久。瞄了瞄坐在旁边的曾明诺,却转而对许铭说,“铭铭姐,你看我哥,跟老妈子似的。每天,都管我管得死死的。”   许铭被她那夸张的表情逗笑了,并没有回答。   坐在沙发上的曾明诺,喝了一口茶。抬眸,瞧了她一眼,“所以,你才要这么急着嫁人?一毕业,就想另谋管理者。”   “哼。子言虽然很疼我,也不会管得像你那样。连我吃什么,几时睡,都要管!”   曾凡诺咧嘴一笑,“卫子言最好是能照顾好你。以后,我要发现你掉肉,我就找他算账。”说着,将杯子放在桌上,悠悠起身。   “而且,要谢谢你提醒我让你睡觉。现在刚好是睡觉的时间,关灯睡觉了。”   “喂,我刚吃饱,你就让我睡。”   曾明诺走过去,拎着她的衣服,抓起被她压在身下的被子。将她整个人丢进被窝,盖好。“睡觉,不许反抗!”   “这么八婆,去管着铭铭姐就好了。我不用你管。”曾凡诺吐了吐舌头,把头缩进被窝里。   曾明诺笑了笑,直起腰,看着靠在床头的许铭。   “睡吧。明天还要早起玩。”   许铭乖顺地点头,躺下。   帮他们关了灯,他看了看黑暗中平躺着的许铭,许久才将门关上。   那晚,许铭睡得不好。自从傍晚在街上吃小吃时,她就有些心不在焉。   西安的小吃是很多,他们去吃了灌汤包、水盆羊肉,还有各种小点心。但她坐在小吃街边,喝着蜜汁冰糖梨的时候,竟然想起了季优珩煮的粥。   恍惚发呆了好久,等曾凡诺叫她,她才回过神来。   这样忽然想起他的时刻,并不少。心里的某些痕迹,竟然在时间流逝时,越发明晰。   夜里,好像是听到了风声雨声。起初声音很小,后来渐渐变得非常大声。   她像是走在一条黑暗的街道上,不断地跑着跑着。眼前的场面,忽然变成了翻腾不息的大海。整个海好像要倒过来,将水都倒尽。   源源不断的水,淹没了陆地。   她竟然看到自己也在水里,拼命地挥舞着,好似在求救般。   挣扎了好久,觉得快不能呼吸了。旁边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,勒着她的脖子,就往旁边游去。   终于上了岸,她才看清那人,居然是季优珩。  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,抱着季优珩,泣不成声。   直到后来,想哭都发不出声音。她想要开口叫他,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。   一着急,蹬了下脚,就醒了过来。   原来是梦。   首先看到的是曾凡诺那张嘟嘟的脸。   “铭铭姐,你醒啦?”她又朝旁边喊了声,“哥,你快来,铭铭姐醒了。”   她挣扎着要起来,曾凡诺扶住了她,为她弄好枕头,让她靠在床头。   “铭铭姐,你吓死我们了。早上起来,发现你在发烧。不过哥哥说温度不是很高,吃些药就没事。你要不要喝些水?”   曾凡诺将水杯递到她跟前,她喝了一口。   水杯刚放下,曾明诺就端着碗进来了。   “饿了吗?先喝点粥。”   许铭觉得头很重,靠在床头,迷迷糊糊的。看了看他手里的白粥,吃了一口,怎么也咽不下。   “不想吃白粥吗?那有想吃的吗?我让人给你准备。”   她的嘴唇很干,张嘴都觉得累。好久,才问,“有鱼粥吗?”   “我现在就去弄。你再休息一下。”   曾明诺说着,就走出房间。想必是让酒店准备吃的去了。   曾凡诺又在旁边问,“铭铭姐,你要不要躺下,再睡一会儿。等粥来了,我再叫你。”   她又重新躺下,闭着眼,迷迷糊糊又睡着了。   最后,还是什么都没吃。沉沉地睡到隔天。   ☆、对你长相思(5)   许铭这一病,在酒店睡了两天,精神才好起来。   这两天,外面断断续续下着雨。   曾明诺本打算给曾凡诺,报个短期旅游团。但曾凡诺硬是要陪着许铭,整日就在酒店同她聊天说话。累了,两人就一起睡下。   曾凡诺倒是没什么,曾明诺在她病了隔天,情绪就有些不对劲。   后来,她好一些,打算陪着他们继续玩。曾明诺却只说要回去。本就是因为她的病,让曾凡诺没有玩得尽兴。所以,她不想曾明诺为了照顾她,打道回府。   两人争执不下,后来曾明诺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。坐在她床头,犹豫不决。   “阿诺,你怎么了?怪怪的。”   曾明诺抬眸,看着她的眼睛,“铭铭,我本打算回到昕城才告诉你。看样子,只能现在说。”   “什么事?”   她的声音依旧镇定。但心里已经打起鼓。这样的感觉,和季优珩出车祸前一模一样。   她这两天,一直反复做着噩梦,总是能梦到季优珩。   “羽西遇上强力台风,死伤很多人。现在还是一片混乱。事情发生在你发烧那晚。隔天,季优珩就跟着医院的医疗队,去羽西救援。羽西的野生森林里,有受伤的守山人。季优珩自愿跟着救援队,进了野生森林。半路上遇到野山猪,人群被冲散。季优珩至今下落不明。”   她的手紧紧地拽着被子。   其实她早有察觉,隔天醒来,摸到手机时,看到有好几个未接电话,是季优珩打来的。   她犹豫了半响,没有回拨过去。   之后,他就再也没打来了。想来是在他打算去羽西前,给她打的电话。   她停了许久,又问,“现在是什么情况?”   “羽西的通讯线路几乎断了,最后的消息是,救援队还在搜索。”   这次,她没有犹豫。   “我们马上回去。”   曾明诺看着她,只说了,“好。”   她下了床,拉出箱子,想要收拾衣服。   箱子平放在地上,却怎么也开不了。她抓着拉链,越抓越急。旁边的曾明诺走过来,帮她拉开。   她起身,想去柜子里拿衣服。在原地转了半响,不知道柜子到底在哪里?   后来,扶着头,站稳,看清了柜子。   将柜子里的衣服全数拿出来,丢进箱子里,急着盖上。箱子怎么也合不上。她用力压了压,鼻子里发出低哑的声音,就快哭出来。   曾明诺蹲在她旁边,抓着她的手,轻轻地说:“铭铭,我来。”   她手扶着床,爬起来,坐在床上。眼神空洞,想要努力看清前方,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。   后来,也不记得是怎么上了飞机,又下飞机。   出了机场,看到卫馥瑢和慕容琴林就站在出口,一起来的还有卫子言。接过他们的行李,就都上了车。   卫馥瑢隐约转达。   季家老爷子都惊动了,对季川盛发话,孙子回不来,他这个儿子也别回来了。   季川盛发动了一切关系,派出最多的人员去搜索。但山里自然环境恶劣,人多自当多一份力。任谁都不敢保证什么。   他们之间关系闹僵了,虽然还未离婚。但华佩瑶多少知道一些,打来电话,倒是半点没提及。只是让她安心,人总是要找出来的。   谁都不敢说,要是有什么闪失,该如何。   她知道医院有第二批医疗队,要出发去羽西。和华佩瑶要求,一定要去现场。华佩瑶叹了气,也没有阻止。   去之前,她到季优珩的住处,想拿一些衣物。羽西的天气潮湿,又多风多雨。她的衣物多半还是在那个家里,只能回去取。   一进门,她就直奔卧室。   从衣柜里翻出很多衣物,挑拣了最适合的,塞进背包里。等一切收拾好了,她坐在床上,不知道该做什么,只能发着呆。   主卧里,零零散散落着季优珩的东西。   想必自己不在的时候,他住的是这间卧室。   环绕了一遍,看到床头柜上的相框。相框里放着的是他们的结婚照。此时,两人的照片上,还贴着一张便条。   她认出那是季优珩的字。   他打小就被老爷子逼着练习书法,什么字体都学习过,偏偏最爱写草书。   她曾问过他,怎么写的如此凌乱。他说老爷子样样都要他学,他气不过,捡了个最难看懂的,练习得尤为精。谁想老爷子当年几战南北,豪情壮志。倒是觉得他那字写的气势磅礴,没有气愤,反倒欣慰。   她以前老说他乱画符,但便条上的那句话,她反而看懂了。   生当复来归,死当长相思。   写得如此豪气,却让她想掉眼泪。   她赌气,喃喃自语,“季优珩,你个混蛋。若是你真死了,我一定不会思念你。”   说着说着,哭得越伤心。   许铭是跟着黎泽熙,一同去的羽西。   医院和羽西那边协调好,派了专门的船来接。   天气不是很好,时不时下着雨。   他们站在码头边,等船来的时候,黎泽熙就站在她旁边。   眼角瞄到,他的双眸落在她脸上,一直未离开,欲言又止的模样。等她回头与他四目相对时,他慌张地移开视线,并不看她。   许铭心中着急见到季优珩,也没多理会他的奇怪视线。   船很快就来了。船并不大,装不下整支医疗队。   黎泽熙心知许铭着急去羽西,想要快点去找季优珩。所以,就拉着她先上了船。   台风已过,风雨减弱很多,海面却并非平静无浪。船摇摇晃晃地往前开,床头的发动机发出巨大的响声,声震导致船更加不稳。   昨夜睡得不好,许铭的面色憔悴。   刚上船的时候,胃里翻滚得厉害。行至半路,喉咙处泛起酸楚的味道。   她双手紧紧抓着船板,才忍住想吐的感觉。即使再难受,她就是一声不吭。   旁边的黎泽熙好似发现了她的异常,在自己的包里翻了半响,掏出一粒药片递给她。   她随便往嘴里塞进去,咽下后,只剩下嘴里一片苦涩。   黎泽熙犹豫了半响,又从包里掏出了一包话梅。那还是他妹妹硬塞进他包里的,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了。  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,接过来,拆开往嘴里塞了一粒。   “阿珩说你很特别。最初我并没感觉,现在倒是赞同他的评价。”黎泽熙直视她。   “我和阿珩也算一起长大的。小时候,就经常被大人拿来比较。偶尔还会让我们比赛,测试谁的智商比较高。我们两个偏偏故意整他们,每每都保持平手。后来,我们又同时迷上了医学。一起考进了昕城,之后一起去了美国。我比你想象中的还要了解他,他这个人并不会轻易把心打开。他小时候甚至会杜绝和陌生人接触,长大后,虽然好了一点。但是本质却不变。”   “你们结婚的时候,我还在国外做研究。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,我很讶异。我问他,你真的确定那个人是你人生的伴侣吗?像我们这种人,家里总要求要找个匹配我们的。至少不能太笨,可以和我们正常沟通。但其实我们一直不这么认为。智商不代表一切。”   “以前,我们就说过。若是有天遇到喜欢的人,那她一定是那种不聪明,但让人心动的。我们见过了有智商的人,见过了城府很深的人。所以,那种单纯的人,往往才能吸引我。我记得他当时回答我,他说,‘没有谁比她更适合我’。后来,见到你,觉得你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。因为你虽然外表很单纯,但是心思很深,是个有点神秘的人。”   “直到今天,我才明白阿珩的意思。他看到了你不一样的那面,你外表很柔弱,但是内心很坚强。甚至可以说,是倔强。这种特性让我觉得很熟悉。我刚想了好久,恍然大悟。原来阿珩的性格就是这样。”   “我现在能理解,为何当初他说你是最适合他的人。你和我们想的伴侣标准有些相似,却不完全是。更重要的是,你和阿珩的相似,更加吸引他。我现在也能理解,为什么阿珩会那么痛苦。因为他在害怕,害怕倔强的你做出决定后,就不容更改了。”   许铭听他噼里啪啦说了这些,竟不知该怎么回答。自己和黎泽熙也就见过两次面,更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这些。   “你肯定能知道阿珩之前有多痛苦。自从你们结婚后,他几乎不参加我们的酒会,偶尔出席少数私人的聚会。前段时间,他却频繁地出入那些场所。只要是酒,他都来者不拒。有天,我送他回家,随口问他,干吗喝那么多。他说,因为他每天都睡不着,只能把自己灌醉,不省人事,心才不会痛。”   她一直以为他过得很好,原来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。   事到如此,她反而期许他能过得逍遥自在。她并不愿看到他伤心难过。   “我明白那种想爱却不能的痛苦。我爱的人亦是如此。后来,她离开了。我才明白,没有什么比她重要。以往那些不能爱都是借口,如果你真的足够爱,你不可能如此轻易放手。”   “你有没有想过,你会出现在这里,就证明你爱他。但如果你没打算原谅他,你出现在他面前,又有什么意义?”   黎泽熙再次与她四目相对,“你有想过原谅他吗?”   听到他出事的消息,她本能反应,就是要赶到他身边。他不见了,她会找到他。他受伤了,她会照顾他。他若死了,她就为他守着。   此刻,她终于有勇气面对自己心里所想。   她最想的莫过于,他能活下来。   季优珩,只要你活下去,我会原谅你。不恨你的家人,也不再恨你。   只奢望能陪着你,走完余生。   ☆、对你长相思(6)   刚下船,许铭就拉着黎泽熙,往医疗队的驻扎地赶。   羽西大部分都是自建房,非常坚固。但这样的房子只做居家用,平时储藏鱼类的地方,以及工作加工的地方,多半是用铁皮搭起来的高大屋子。   经过台风,大部分的铁皮都被掀掉,有些凌乱的碎片还掉在路边,和田里。一片混乱。   许铭尽可能远离那些碎片,赶在黎泽熙后面赶路。   刚走到驻扎地的楼房门口,她忽然又停下来了。她害怕听到那些令人颤抖的字词。   黎泽熙见她神情不好,站在她身边,刚想开口安慰。就看到里面走出来一群人。   她怔怔的看着,为首的人就是季川盛。   只过了两天,他的鬓角发白,面色憔悴,眼睛都凹了进去。   直至他走到跟前,她也没缓过神来。张张嘴,想叫人,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。   季川盛只当她是担忧过度,拍着她的肩膀,“铭铭,不管怎么样。你要坚强,季家的人得有这份承受力。”   其实,若真的出了事情。谁也承受不了。   季川盛只点了几句,又带着大批人往外走。   黎泽熙去打探了消息,说是已经有五队人马,分不同的方向去找了。但都没有回音。   他问话的时候,她就站在拐角处听着。他没有全部告诉她。   羽西的野生森林里,存在着很多野生动物。为了保证度假区的安全,开发者在森林的外围,都架起了高高的铁栏。足有三四个人高。   平日里,如果有森林观光项目。都会安排足够的人员作掩护,也会有专门的猎人带路。   当初接到守护者受伤的通讯时,他们只能进入森林进行抢救。进入森林的时候,也是有一大队人马,几乎都是经常出入森林的人物。   但半路遇上山猪进攻后,人群都四下散去。   当时大家都心慌,想逃走。等安全下来后,才发现季优珩不见了。   他们分批行动,一路人马去将守林者抬出森林。另一队人马沿着他们走过的方向,进行搜索。   但任凭他们将那段路踏平,也不见季优珩的身影。   他们判断,分散最初,季优珩是可以独立行走的。所以,他的位置也在不断的变动,让搜索工作更加艰难。   两天过去了,搜索的队伍未撤退,是因为季川盛施压。   实际上,搜索的队员都私下讨论,肯定无生还的可能。   且不说他两天没有进食,也没喝水。在森林里,除非是专门的人员,不然很容易迷路。里面的野生动物很多,遇上野兽攻击。人类根本不堪一击。现在,连尸首都找不到,指不定已经叫野兽吃掉了。   听到此,紧绷的最后一根弦也断了。   她用力捂住嘴巴,退到外面。也不知道该去哪里,只能在门口的石头上坐下。   她还在幻想,这只是一个梦,一个可怕的梦。   若是梦,再可怕再难受,都有醒来的一天。   可是,如今她坐在原地,无可奈何,什么都做不了。   脑海里闪过最后一次,与他面对面的场景。那天夜里的雨那么冷,她对他说过那么狠毒的话,用力地推开他。将他推到悬崖边,往后退,就粉身碎骨。   她咬着自己的手指,恨不得死的是自己。那些言不由衷的话,将他伤得透彻。现在又化作一把把尖锐的刀子,一刀一刀地割着她的心。   她更加用力地咬着自己的手,只有这样才能将那些可怕的哭声,吞回肚子里。   “铭铭姐。”  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,前面压过来一道黑影。她抬起挂着泪珠的眼睛,看到捧着一盆花的江泓灵。慌张地用手背,胡乱地擦着泪水。   “铭铭姐,”她蹲在自己对面。“你想阿珩哥哥了吗?”   听到他的名字,眼泪又无声地沿着眼角落下。   江泓灵伸出柔软的小手,帮她拭去泪水。“你不要哭。阿珩哥哥很快就会回来。你看,我带小花来看你了。”   江泓灵怀中抱着一盆向日葵。那盆有些小,向日葵的根又长,看起来有些奇异。花朵已有些许花瓣掉落,坑坑洼洼的。   “这是阿珩哥哥在那边植物园带来的。阿珩哥哥说铭铭姐,最是喜欢向日葵了。所以,要带小花回去给你看。但是他有事情要忙,让我帮忙照顾小花。”   许铭知道,羽西有个野生森林,也有个小植物园。   “阿珩说了,他可能会晚回来。如果铭铭姐来了,让我带小花来看你。小花会陪你一起等他回来。”   江泓灵递给她那盆话,她将其紧紧抱在怀里。只觉得眼泪像是决了的堤,怎么也止不住了。   她硬咽着说,她会等他回来。他一定会回来的。   后来,还是季川盛回来,带着她到屋里去等。弄来饭菜,她不动筷子。和她说话,她不回答。只是反复地问,阿珩回来了吗?   季川盛摇了摇头,劝她吃饭。她又问了一遍,阿珩回来了吗?他还是摇头。   不记得问了多少遍了。季川盛又出去找人,她乖乖坐在屋里等。   搜索队派人来说,找到人了。   她呆呆坐在原地,想了好久,才记起得去看他。一起身,双腿无力,瘫坐回椅子上。黎泽熙冲上来,扶住她。   她说,“带我去看他。”   他抓着她的手臂,轻声地说,“许铭,你要做好准备。”   她还是说,“带我去看他。”声音里带着哭腔,咬着牙,不掉眼泪。   她不哭,他不会有事。她不能哭。   黎泽熙搀扶着她,蹒跚往临时改成的病房去。走到后来,她无力地跑着。狠狠地拽住黎泽熙的手掌,心里只反复地说,“阿珩,你要等我来。你必须等我来,你不能走。”   好不容易走到了门口,却被季川盛拦下来。   他也没时间理会她,只对黎泽熙说,“说是肋骨断了两根,伤口太长,你缝合技术好,你去准备手术。其他还有很多伤口,赶紧处理。”   那些话,断断续续地跳入她耳朵里。她呼吸渐渐困难,扯着要转身离开的黎泽熙,说了最后一句话。“你一定要救他,他不能死,我还没有原谅他。”   话刚说完,头一偏,就晕了过去。   没有梦,所以觉得更加不真实。   她醒来的时候,看到头顶上白花花一片。咽了咽喉,听到旁边的苍老声音,“铭铭,醒了就好,醒了就好。”   季川盛的声音透着低哑,他不如她,半点眼泪不能落。胸腔里,已经塞着过多的悲鸣。   她顿了顿,挤出力气来问。   “他呢?”   “还活着。”   听到这样的话,她反而不相信,拉开被子要下床。   季川盛阻止了她,“铭铭,你身子虚弱,得先休息。身子好了,才能去见他。”   看他不让她见他,她心里的寒意油然而生。   一下子跪在季川盛面前,“爸,求你让我去见他。我不能让他有事,他有事我也活不了。我要见他。你们别想骗我,我不是孩子。有什么事情,我能撑得住。”   她精神不济,都没发现自己说的话,前后矛盾。   季川盛拉起她,叹了口气。“你这孩子,总是这么倔。”还是带着她去见了他。   简陋的房间,他躺在花色被单上。闭着眼睛,一脸安详。他身上的衣服还带着很多破碎的口子,边缘都粘着暗红的血。血干掉后,那布料摸起来,硬硬的,手感极差。   她的手掌覆在他手臂上,却怎么也舍不得放开。她不敢再放开,她怕一放开,就真的再也抓不回来了。   黎泽熙说,多和病人说话,有助于他早点醒过来。他现在情况不乐观,还在观察阶段。   最后,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。   她怔怔地看着睡着的他,张着嘴,不知该从何说起。   想了好一会儿,她想起那向日葵。   “你送我的那向日葵,都快凋零了。肯定是不习惯呆在盆子里成长,可是它想着等你回来,所以一直没凋零。其实,不止它等你回来。阿新和小灵,你爸你妈,也等着你回来。当然还有好多人。”   “我也等着你回来。我等了这么久,就等到你留下来的一朵向日葵。还好你回来了。你说过,会送我一大片向日葵。这一朵不够,你得醒来,给我种上更多的向日葵。”   “你看我就几天没见你,话都不会说了。黎泽熙告诉我,你最近一直喝酒。你不是答应我除了在家里,不会喝酒吗?怎么又说话不算话。你一直都是这样,说话不算话。说好要和我一起天长地久的,现在就丢下我一个人。”   “阿珩,我后悔了。我不能和你分开。我们不要分开了,你快点醒过来。”   她轻轻地抓起他的手掌,那手掌如此宽大,曾经给过她最美的温暖。   “只要你醒过来,我就原谅你。”   她在他的手背上,轻轻一吻。“只要你醒过来,我什么都不管了。过去不重要,现在不重要,我只要有你的未来就好。”   “你快点醒来,好不好?你明明知道我会害怕,还要和我闹着玩。这一点也不好玩。”   “你快点醒来,我在等你。”   许铭觉得自己哭得眼睛都痛了,擦掉眼泪,告诫自己不能再掉眼泪。刚一擦完,它又掉下来。   好一会儿后,脸颊紧贴的手掌微微一颤。她愣了半响,才意识到那手掌不是自己的。   回头,就看到他微睁着眼,无力地看着她。干裂的嘴唇,动了动,什么声音都没有。一下子,眼睛又闭上。   手掌上的力气也跟着消失,任她抓着,冰凉得让人害怕。   她慌了,跳起来,朝着外面大喊。   “黎泽熙,他醒了。他醒了。”   黎泽熙推门而进,走过来,俯身察看。   她在旁边手足无措,“他刚刚真的醒了,为什么又晕过去了?”   检查完毕后,黎泽熙拍着她的肩膀,安慰她。   “没事了,已经脱离危险。这些天,他未进食,身体虚弱。想必是你和他说话,听了醒过来。但太累了,又睡着了。”   紧绷的身体,慢慢松缓下来。心中的那颗石头也跟着放下。   她依旧坐在他旁边,静静地陪着他。偶尔对他说话,大部分宁静地望着他。睡梦中的他,眉宇也紧蹙。她伸手为他抚平,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话。   谢谢你回来,谢谢你没有丢下我。   ☆、对你长相思(7)   季优珩断断续续醒过来几次,但又马上睡了过去。   许铭在身边守了一天一夜,最后晕倒在病床前。季川盛便吩咐人,安排她在隔壁的屋子休息。   这天,她早早醒来,又赶忙跑到季优珩房里看了下。   见他安稳地睡着,才跟着江泓灵去外面吃饭。饭后,她想起那盆向日葵。跟江村长借了工具,把它移植到花丛里。   即使已经奄奄一息,但它硬是生存了下来。   有时很细小的植物,生命力也会超乎人们的想象。她很仔细地为它铺好土壤,好似它安然无事是件天大的事。   经过了台风的侵袭,羽西的上空重新挂着大大的太阳。凌冽的阳光照耀着这一片重生大地,有些焕然一新,有些依旧屹立。   她拿着小铁耙,看着阳光下的向日葵。心中的阴霾也渐渐散开。   黎泽熙在她身后站了许久,慢慢靠近。   “就算换了土壤,也不一定活得成。何必白费力气?”   她蹲在地上,仰头看他。   阳光从他的头顶倾斜而下,他的脸都匿在光里,模糊不清。但她还是可以分别出,那张脸的轮廓。   他长得和季优珩一样清秀,只是身上的气息却柔和很多。不比季优珩骨子里,骨子里藏着把火焰,随时都会被点燃。   “如果不试一试,永远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来。既然有希望,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溜走。而且,我知道它一定会努力,不让别人失望。”   她的长发披散在背上,有几缕因她下蹲的姿势,落在地上。她起身时,那头长卷发也跟着摇摆。她收好工具,忽然回头问他。   “你说的那个想爱却不能的人,她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   只是忽然很好奇,眼前这样的男子,怎么会陷入那样的漩涡中?想爱却不能。   黎泽熙抬眸,深深看着她,嘴角微微弯起。   “她啊,很活泼,很调皮,很麻烦,很令人头痛。整得你哭笑不得,还不能对她发脾气。想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送给她,却不知道这些不是她想要的。”   黎泽熙的眼窝里荡漾着奇异的光芒,像是掉入了某个回忆的画面。咧嘴笑着,又摇了摇头。   “我一直以为,只当她是亲人。理所当然地对她好,也接受她独特的示好方式。曾经以为,这辈子就这样了。看着她长大,将她保护在自己的世界里,然后等着她走向没有自己的远方。等她真的离开了,却发现。这辈子自己最该做的,其实是拉住她,挽留她,自私地占有她。”   许铭不禁问,“既然你这么爱她,那之前为什么不这么做,却要等到失去了再来后悔?”   黎泽熙敛起嘴角的笑意,眼神变得迷离。   “他是我妹妹。”   他顿了下,继续说:“是我爸第二任妻子,和她前夫的女儿。算是,我的妹妹。最初,我一直在和爱她的自己抗争。告诉自己不能爱,不能爱,甚至把这当做是一种罪恶。现在,很后悔。和失去她相比,被全世界唾弃完全不值一提。”   许铭瞬间都懂了。   原来这个世界,她并不是最悲痛的。总有一些人比你快乐,也总有一些人,比你想象中还要悲伤。   人已去,往事只能随风。   她在他身旁站了许久,不知该如何开口。最后,还是他说了句,“所以,我要告诫你,别等到失去了再来后悔。”   她抬眸,看着眼前表情恢复如初的男子,心中荡起异样的涟漪。   身后传来脚步声,他们同时回头。江泓新正朝这边走来,“阿珩哥醒了。阿珩哥醒了。”   许铭愣了一秒,拔腿往房间里跑。   他真的醒了。平静地睁着眼睛,转悠着。见她进来后,神情有了些许变化。一直等到她坐下,那眼珠子才停在她身上,不再移动。   他的胸腔缝了好大一条伤口,惹得他疼痛,却叫不出来。挪了挪身子,想用手抓她,又抓不到。   半响,才张着干裂的嘴唇,说了一句话。   他说,别生我气。   许铭抿嘴,忍下心里的酸楚,用鼻子哼了一声。嗯。   季优珩身上的伤口很多。头部撞击,眼角割伤,肋骨断了两根,还有一些细微的擦伤。暂时不能移动,所以只能留在羽西养伤。   那些小伤口都慢慢好了,眼角的割伤也恢复的很好。唯独那胸腔犹如压着石头,整日不能自由呼吸。头部重创,时不时隐隐作痛。   他平日里悠闲惯了,而且性子又怪了点,受不了这些束缚。情绪一直不太好,常常无缘无故地发一些脾气。   这日,许铭端着粥,一口一口喂他。他吞了两口,硬是瘪着嘴,不吃饭。   他现在只能吃流食,家里遣了个人过来,全天候着。鸡汤、鱼汤,和甲鱼汤之类的,无非就是这些反反复复。   许是吃腻了,他的脾气又上来,死活不肯再张开嘴。   “再喝一口。”她耐着性子。   他撇过头,不回答。十足的小孩子脾气。   “多喝一些,你才有力气发脾气。”   这么说,他更是恼了。   许铭冷哼一声,“难不成还要我亲口喂你吗?”   这会儿,他倒是转过头来看她。眼神在她身上漂移,那神情简直乐坏了。   她笑了下,“你做梦。”说着就把碗放在旁边桌上,“爱吃不吃!”   他就知道她没这么好心,咬牙切齿地瞪了她几秒,更加气愤地转过头去。   “这么不待见我,我走便是了。”   许铭只是说着气话。但没真的要走。可是季优珩当真了,回过头,恶狠狠地说,“不准!”   听了这话,她抿嘴笑了。   季优珩知道自己被耍了,更加气不可遏。这次闭上眼睛,怎么也不愿再看她了。   两人僵持了半响,他精神涣散,又睡着了。   许铭坐在旁边,看着他,一刻都不能移开视线。   他睡着的时候,神情最是柔和。   眉宇间的小山也不见了。眼角的白色纱布,有些突兀,将肌肤衬托得更苍白。他那嘴唇,最惹她心烦意乱。他曾以此给予她太多温暖的感觉。  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,感觉窗外的太阳往下落了。   她恍然起身,跟江村长要了三条黄蜂鱼,讨了米,躲在厨房里煮鱼粥。   脑子里闪着季优珩的脸,掀锅盖的时候,没躲过腾起的雾气,手背上红了一道。   她轻叫了一声,丢开锅盖,只顾着跑到水池边。打开水龙头,手搁在那,随冷水冲刷着。   本来火辣辣的一片肌肤,随即又觉得像是有一根根针刺着似的。   醒了好一会儿,季优珩还没见许铭。心下就有些着急了,想她难道真的走了。若是她真的走了,他再也不原谅她。   转而又想,就算天涯海角,他也要追去,不让她好过。   如此和自己置气了许久,躺在床上,左右都觉得不舒服。心里的寒意更甚,只恨她怎么能这么绝情。   他气得很,想要起身,挣扎了几下,又瘫回床上。只留胸腔里如刀刮着的疼痛。这下子,心上的疼痛再也遮不住,咬着牙,咯咯作响。   “这么精神,看来睡饱了。”   许铭拿端盘捧着粥进门。看到他身上凌乱的被子,有一角已经落在了地上。想必是又闹起了脾气。   听到她声音,先是一惊。看到人后,又觉得恨得牙痒痒。仍旧闹小孩子脾气,撇过去头不看她。   她将端盘放在桌子上,拿着一个小碗,往里装了些粥。捧着吹了半响。粥凉了后,在他旁边坐下,“喝粥。”   “不喝。”他倒是答得很明确。   “中午就没怎么吃,晚上再不吃,半夜饿醒了,别吵我。”   “谁要你管!”   许铭心里明白,他还在为中午的事情生气。看他这状态,动也不能动,说话还费力。软下声来,“我煮了鱼粥,你多少吃点。”   他回头来看他,眼神里还露着疑惑。   瞧了瞧她端过来的碗,看到里面白色的米粒间,落着细细碎碎的黄米色鱼肉。终于张了张嘴。   许铭舀了一勺,吹了几下,才放到他嘴边。看着他吃了一口,神色欣然,不禁夸了句。“这才乖嘛!”   平日里,他最讨厌她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,除非是两人在行亲密之举,他才能容忍。   这会儿,莫名其妙跳出这一句。气得他直翻白眼,眼见着送到他嘴边的粥,硬是咬着牙瞪着她,不吃了。   她故意气他,“你不吃,我就拿去给外面的小狗吃。”   “你敢!”看她作势要起身,他赶忙抓住了她的手。这动作幅度过大,动一发而动全身。   他胸腔底下的骨头又痛得厉害。谁想她的呼叫声比他的还大。   仔细一看,被他抓着的手背上,一片烫伤。这么一抓,更红了。他松开手,眼中满是疼惜,“疼吗?”   许铭先将碗放在桌上,握住了受伤的手。   “不疼。”   “说谎!”   她说了谎,就喜欢吸鼻子。她刚一说这话,鼻子就发出低沉的声音。他比她想象中,还了解她。   她无奈,老实承认,“是有些疼,我待会去找黎泽熙拿个药,涂一下就没事了。你先吃饭吧。”   这次,他老老实实地把那一小锅粥都喝完了。   怕他刚吃饱,会犯困又睡了过去。   她想在他入睡前,先给他擦个身。他身材健硕,比她重得多。她虽然从小练习武术,但力气终究没有那么大。几次帮他翻身,多多少少牵动到身上的伤口。   他闷哼一声,拿眼横他,搞得她好像故意似的。   看他眉宇促成小山,她有些想笑。又怕惹了这位大爷生气,今晚又不得安生,只能忍耐了。   她抿着嘴笑了会,听他在头顶上,冷冷地说着,“见到它,你就这么乐意?”   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,仔细一看自己手中的毛巾,正擦着他的某个部位。   “不好意思,虽然我很甘愿奉献自己,但眼下还没这个力气。”   这应该是他近段时间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。   她扶额,直接忽视他。   黎泽熙来的时候,她刚帮他整理完。   每晚睡前,黎泽熙照例会来给他检查一次。因为他就住楼下,十分方便。   这天,他正想低头给季优珩查看伤口。季优珩闷声阻止他,“先给她擦药。”   “擦药?”黎泽熙疑惑地看了看他,又侧脸看许铭,“你哪里受伤了?”   “煮饭的时候,不小心烫伤了。没大碍,你先给他检查下,他今天动了下,有没有牵动到伤口?”   傍晚回来,看他在床上挣扎,也不知道伤到没有。他这人喜欢闷着不说,她就等着黎泽熙来给他检查。   “先给她擦药!”季优珩的口气已经十分不好。   黎泽熙懂他的脾气,从药箱里拿出药膏,抓着她的手,给她涂了药。   “先不要碰到水。我明天再给你涂一次药,很快就好。”   黎泽熙刚在嘱咐她。旁边的季优珩又冷冷地丢出一句,“擦好,就放开你的狗爪!”   黎泽熙愣了愣,没好气地“切”了他一声,“大爷,现在可以给你看了吗?”   “随便。”   许铭看着两个天才斗气,想不笑都难。   “伤口没事,恢复的也很好。还是多休息,伤口愈合需要时间。”   黎泽熙照例给许铭解说了一遍。季优珩只当他白痴说话,“不用你说,我也是医生。”   黎泽熙知道他这脾气又上来了,故意反驳了句。   “现在的情况是,我是医生,你是病人。病人要听医生的话。”   “不听!”   “你……”   “滚!”   天才的斗嘴,以黎泽熙的好心离开收场。某个幼稚鬼,自以为是地乐呵了下。   ☆、对你长相思(8)   伤口快愈合时,总是会有些许痒的感觉。   他后背上和腿上,都有很多被树枝刮花的伤口。这些日子伤口要掉皮,却还未完全退去。痒十分难受。他常常在床上,左右蹭着。   许铭本坐在窗边的凳子上,看着手中的书。实在看不下去了,就走过去,“我帮你。”   他瞪了她一眼,不理她。   他这是为了昨晚的事情生气,他想要出门走走,黎泽熙吩咐不宜下床,她阻止了他。他就一直生气到今天下午。小气鬼!   见他往床的另一边挪了挪,她故意走到那边去。拉着他的衣服,想伸手帮他抓背。   他用力一挥,打掉了她的手臂。最近身体康复了许多,力气也越来越大。这一下又着实用了力,打得她生疼。   他不让她碰,她就偏要碰。她狠狠地去抓他的手背,谁料力量失准,把背上伤口的疤也抓掉了。   疼得他咧牙咧嘴。“你有病啊!”   “你才有病!”她瞪着他。   “瞪瞪瞪……”瞪你个大头鬼,眼睛大了不起啊。   许铭听言,疑惑地抬头望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。   “灯?灯怎么了?这大白天的,你还要开灯吗?”   虽然这么说着,她还是过去按下了墙上的灯开关。白昼的屋里,那白炽灯的光线匿在自然光里。   季优珩脸上三条黑线,头更痛了。   他双手抓着头,拒绝和这么白痴沟通。见他被气得只抓头,她的心就软下来了。   早知道就不和他斗嘴了,惹得他犯病,自己还要受累照顾他,多不值啊。   “你怎么了?头痛吗?”她难得温和地去扶着他。“要不让黎泽熙来看看?”   季优珩挪了下肩膀,躲掉了她的手。“我可以自己看。你离我远一点。”   “你以为我稀罕靠近你吗?”   许铭火气也跟着上来了。好心好意地在这里伺候了他,还要被嫌弃。她想打人了!   “不稀罕就滚!”他的头越来越痛。但说了这句话之后,就更痛了。   他只想掌自己嘴巴。什么话不好说,偏让她走,这不是趁了她的心了。   许铭冷哼了一声,“不用你赶,等你好了,我自然会走。”   这天,两人再没多说话。   一整个下午,她独自坐在那边看书。   他闭着眼睡觉,睡不着的时候,则发呆。   晚饭,他照样发脾气不吃,她也没多话,直接收碗走人。然后,没再回来。   晚上,季优珩无聊地躺在床上。江泓新带着江泓灵来,和他聊了半天,江村长来催促后,就离开了。只让他好好休息。   他想,终于还是走了。   这厢,许铭舒舒服服地洗了澡,早早爬到床上,四仰八叉地躺着。近些日子,为了照顾季优珩,她本就睡眠不足。难得可以这么早躺到床上,她一下子就进入了梦想。   当然也不知道,隔壁房间的季优珩,想着她,一整晚都睁着眼在叹气。吃了药,药效作用,最终睡着了。   隔天却早早醒来,望着窗户发呆。   江泓新来给他送早餐,见他吃了几口就不吃了,只是一直望着窗外。江泓新边收拾碗筷,边问他:“你在想什么?许铭姐吗?”   他坐在窗边的桌前做作业的时候,也经常会望着窗外,想着方婧琦。理所当然地以为,每个人都和他一样。   季优珩被人看透,还心里老不爽,嘴硬地辩驳。   “谁想她。我才不会想她。”   “那要是许铭姐今天坐船回去,你也不会在意了?”江泓新故意调侃他。谁知他听了,脸唰地白了,“你说她今天要走?”   “你刚刚还说不想她。”江泓新笑意更甚。   季优珩再没多话,掀开被子,直接下床,要往外走。   江泓新被他这一举动吓到,慌忙抓住他,“阿珩哥,你干吗……阿珩哥?”   一句话还没说完,他扑腾一声,倒在地上了。整个身子颤抖着,手抓着胸前的衣服,十分痛苦的模样。   “阿珩哥?”江泓新抱着他,想把他扶回床上。无奈力气太小。   隔壁的许铭和楼下的黎泽熙都听到了响声,同时朝着房间奔跑。   许铭先到,一见瘫倒在地上的季优珩,吓得心脏直颤。原本以为消失的害怕,再次袭来。   “怎么了?”她和江泓新费力地把他扛到床上。   “怎么回事?”黎泽熙面露疑惑,看到抽搐的他,快步走到他跟前,想为他检查。   许铭往后退,只是想为黎泽熙让出个位子,季优珩却狠力抓住她。那么用力,深怕她下一秒就消失般。   好在伤口康复情况良好,刚刚的举动也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。   江泓新自责地说清楚状况后,黎泽熙狠狠地抓着他的脑袋。把他往外抓,说什么也要好好教训他。   房中只剩下两人。他的呼吸声很沉重,好像一架老旧的机台,每一次运转都耗费全力。   她想帮他倒杯水,手挣脱了下。他抓得更紧。   “放手。”   “不放!”他的喘息声响在耳畔。   “我只是给你倒杯水。先放开。”   “不放。”   像是累得很,他闭上眼睛,不看她。她无可奈何,只能回转了个身,背对着他,坐在床上,右手让他抓着。伸长了左手,给他倒了杯水。   还未端起杯子,身后压过来一股暖气。肩膀落下重物,转头看到了他搁在她肩上的侧脸。   自从那次吵架分开之后,他们再没这么亲密地贴在一起。   此时,熟悉的温度,熟悉的味道,熟悉的触感,都在敲击着她的心脏。   他从她身后,环抱住她。   “铭铭,不走了,好吗?”   温热的水滴落在肩膀时,她还以为是错觉。当他的脸埋在她脖窝,那源源不断的暖流,再也无法忽视。   “别说要和我分开,我受不了。受不了你离开我。”   她放开水杯,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。   时光静止,停在你我相依偎那刻。   说好此生不愿再分离,无奈你我总错过相伴。   长相思,情难忘。   季优珩终于被允许出门走走,他狠狠地对黎泽熙说,“滥用职权,假公济私,小人!”   黎泽熙笑得悠然自得,回了句,“谢谢。”背着药箱扬长而去,躺在床上的病人,气得胸腔发痛。   许铭还站在窗边接电话。   “爸,他康复得差不多了。你也自己注意身体,不用过来了。也没什么事情,我忙得过来。而且,家里派人过来了,爷爷也嘱咐人照顾着。你别担心。”   “嗯,好。那我再和你联系……小唯,季优珩没有欺负我。好,姐姐会照顾自己的。那再见。”   ……   终于挂了电话,回到床边。   “爸来的电话?”季优珩靠在床头。   她在他旁边坐下,“嗯。说要过来看你,我让他别过来了。他自己身体也不好。你别介意啊,我就是担心他的身体,老人家年纪大了,身体……”   “我不介意。只要有你在,就足够了。”   他抓着她的手掌,翻着玩。脸上竟然微微泛红,恶少也会害羞,真难得。   “那我带你去外面走走。”   他身子还弱,不能吹太久风。所以,她只带着他在周边的路上晃了晃。   羽西的重建工作,做得极好。   这段时间来,倒下的铁皮屋都相继重修好。   台风过境,天气逐渐转晴。居民们也开始进行了日常工作。门前的宽大水泥广场上,晒着小鱼。   旁边还有两个人,一边将平板簸箕抬出来,一边往广场上翻着鱼干。   江村长和她说起过,他们这是将各种小鱼晒成鱼干,而后进行灌装处理,对外输送进行买卖。   当初,季川盛本打算将季优珩安置在羽西的度假酒店。但许铭在江村长家住惯了,和他提起,想留在这里。   看着这些人来人往的景象,她倒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。   后来走累了,许铭扶着他,坐在村里的篮球场边。   江泓新和几个小男孩,在篮球场上打篮球。方   婧琦背着书包,站在旁边看着。她身边有个不安静的身影,随着进球的节奏,蹦蹦跳跳,高声呐喊。   许铭仔细一看,发现原来是江泓灵。   年轻人真好,这么有活力。   是方婧琦先看到了他们,抓着跳起来的江泓灵,说了句什么。视线就转移到他们这边。接着,江泓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蹦到了他们跟前。   “阿珩哥哥,铭铭姐。”   她身材在同龄人之间,算是高挑的。平日里穿着随意,但看起来很是干净。   许铭和季优珩都看着她笑了。   身后的方婧琦倒是个淑女,有模有样地缓步走到他们跟前,点了点头。“你们好。”   季优珩和她稍微熟悉,看她穿着校服,背着书包,就问:“刚下课吗?”   方婧琦看着他,点点头。   季优珩打趣她,“看阿新打球,是不是很帅?”   谁想,方婧琦脸一下子红了,瞧了瞧篮球场上的身影,还是点点头。   许铭觉得季优珩完全是闭关养伤,把他闷坏了,才会这么无聊挑逗方婧琦。看她羞涩不敢抬头的模样,他乐坏了。   她正犹豫如果季优珩继续无聊发问,她要不要帮方婧琦。场上的江泓新就风风火火地朝他们跑过来了。   “哥,你的伤好了吗?可以出门了?”江泓新边问,边用手擦着额头上的汗水。   “还没完全康复,要再一段时间。”   在季优珩回答的间隙,方婧琦无声地拉下背后的书包,从里面找出纸巾,递给江泓新。江泓新心领神会地接过。   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,两人的脸颊以及眼神中,都荡漾着幸福的涟漪。   季优珩忽然靠向许铭的肩膀,佯装柔软,“铭铭,我流汗了,快帮我擦擦。”   一句话似有若无地调侃着他们。江泓新倒没什么,方婧琦已羞得抬不起头来,连耳根都红了起来。   江泓灵在旁边乐呵呵地笑着。   江泓新看她那样子,将擦完地纸巾,恨恨地扔向季优珩。   “我们先回家了。”不由分说,直接拉着方婧琦和江泓灵往家里走。   江泓新拉着江泓灵的手,方婧琦则安静地走在他旁边。   季优珩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,在夕阳里,笑容温和。   “你很喜欢羽西?”   听到她的询问,他回过头来,看着她笑。   “很喜欢。这里让人觉得很舒服。而且在这里,有我们美好的回忆。”   ☆、不愿再爱你(1)   黎泽熙在季优珩可以自由行动后,回了昕城。   他本就是以医疗队的身份来羽西,若不是因为季优珩的伤势,早就回去了。毕竟医院里的事务,也很繁重。况且他手头还带有几个重要研究项目。   他离开后,由羽西当地的一位医生来负责检查季优珩的伤势。   偏偏季优珩这位大爷很难伺候,他着实讨厌陌生人碰他。   所以每次那医生来检查,都要被他言语刻薄地刁难一番。那医生还是女的,许铭屡次看到她都快被他气哭了。   她一直以为季优珩是个温和善良的人,感情原来是个刻薄的主。   但他对待自己又是另一副面容。   很多时候,她都会想,或许真的是命运注定,他们该在一起。那时,她还不知道,往后的路途,他们将遇到的波折,竟然让她再无力继续这份爱。   他们回昕城那天,码头聚集了十多辆豪车。   家里的人就有三辆车过来,他的那帮兄弟风风火火,列队欢迎。   船快行至码头,许铭看到那场景都快哭了。除了他们结婚那时,她可没见过这阵势。   一下船,华佩瑶迎了上来,拉着季优珩,左摸摸右看看。   “我的宝贝啊,你怎么样了?”   华佩瑶早前也算是城里的名媛,见多了大大小小的场面,做起事来雷厉风行。唯独对待她的子女,细心耐心忧心。   “妈,我好得很,你别担心。”   对待亲密的人,季优珩态度还是很好的。   如此,华佩瑶才有空来看一眼旁边的许铭。   她乖巧地叫了声,“妈。”   看着旁边身姿挺拔的季川盛,犹豫了几秒,还是喊了句,“爸。”   季川盛仍是那副威武不能屈的模样,哑哑的声音。   “回来就好。”   这期间,季优舫一直站在华佩瑶旁边,默默地点头打招呼。   一家人寒暄完,那堆兄弟们,才敢围上来。   他接触的人,都是族里世家,大多都与季家有交往的。季川盛和华佩瑶倒是不觉得奇怪。   华亦冉、蓝翎诚和慕容琴林一干人都来了,还有那蓝翎语。娇小的身躯,躲在蓝翎诚后侧,眼神只落在季优珩身上。   季优珩从小和他们打诨,情感浓重,但平日里并不爱表现。   这群人都是随意的主。嘲笑了他几句,他口气不佳地下令,“都散了,别来烦我。”   如此,作鸟兽散。   剩下季氏一家人。   华佩瑶和季川盛上了前面的车,季优舫自己开了车,季优珩和许铭则上了家里司机开的车。   季优珩精神气虽然好了许多,但今日坐船吹了风,上车后就开始闭目养神。   回到家中,他甩袖直奔卧室休息。丢下一大堆人,让许铭独自面对。   华佩瑶倒是没顾得上她,嘱咐人将车上的营养品,一袋袋地往家里搬。末了还抓着家里的老妈子,左右嘱咐,什么东西要放冰箱,什么东西每天吃隔两天吃一周吃一次,甚是繁琐。   季优舫陪着季川盛,在客厅里坐着。   许铭端来两杯茶,放在他们面前。   季川盛面无笑容,但声音温和地说,“别忙着,你也坐着,休息会儿。”   许铭点头称是,坐在他们对面。   “这些天,你可忙坏了。回来有事让下人去弄,你多休息。”   她乖巧应下,并不多话。   她心中还想着那件事情,即使她现在愿意和季优珩再试试看。但她还是不能原谅眼前这个人。或许他不知道,坐在对面的这个女孩,就是当年他情妇的女儿。   想到此,她又觉得心里别扭得很。   还好季优舫又开口,同她讲话,她这才收了心思,专心应付他们。   “若是有什么事情,再给我打电话。”季优舫握着杯子,对她说道。   季优舫一向成熟稳重,许是她的性格应了他的脾性,他倒是很喜欢在这个弟妹。   “阿珩从小一出事,情绪就怪烦躁的。而且他就没让人省心过,你多费心。”   前些日子,两口子闹矛盾,许铭没住家里。这些事情,他都知道。所以今日说话,多了几分客气。   许铭也感觉得出来,但不多说,都一一应下来。   后来,华佩瑶又同她,嘱咐了许多。终是被季川盛拉回去了。   房间一下子清净了。   看了看散落在客厅角落的行李,她咬咬牙,还是提着往主卧走去。   刚一推开门,看到季优珩悠然自得地靠在床头。手里捧着的是那本《病理学》。   本以为他是在休息,所以一个人应付那一大家子也就算了。现在看到他这么悠哉悠哉的模样,她气不打一处来。   猛然松手,行李“碰”一声掉在了地上。   听到响声后,他终于抬起头来看她,关心地问了句,“累了吗?”   她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,咬牙切齿地说,“很累!”说完也不整理行李了,从衣柜里掏出一件睡衣。快步走进浴室,用力地把门带上。   她在公寓住了有些时间了,上次冲忙赶去羽西,自己的东西都还放在那儿。本以为她在家里的东西,他早丢了。进去一看,日常用品都整整齐齐地搁在柜子上。   打开墙上的白色柜子,想从里面拿出新的毛巾,看到里面的板上贴着几张便利贴。   剃须刀在右手边的第一个柜子里。   搁在里面的浴巾,我拿出去洗,你用新的。新的之前洗干净了。   浴室拖鞋在角落里,别找不到又赤脚。   他总是习惯东西乱放,她一收拾,他就找不到。时常气冲冲的,和她闹脾气。有时,她不在家,他宁愿给她打电话,都不愿意多找下。后来,她一整东西,就贴个便利纸。   她常以为他看完,便利贴会被随手丢进垃圾桶。没想到有天看到柜子门的里面,贴得满满都是。   现在,看着那些纸条,心里的某个角落竟变得异常柔和。   刚刚是闹脾气,洗完澡,她的脾气也是散了。   谁想出了浴室,发现两袋行李不见了。愣在那里几秒钟,回头看到床铺上的某人正襟危坐。   “行李,我已经收拾好了。”明显在讨好她。   她走到他指的衣柜边,一打开,里面的衣服哗啦啦地散落出来。   她眼疾手快地抱住,有些已经掉在地上了。她哭笑不得。更加气愤,直接松手,将那堆衣服丢在地上。好在铺着地毯,李妈每天都整理,也不脏。   “我……”始作俑者已经跳到她旁边,想解释。   “不要和我说话!”她直接打断。   季优珩无奈,看着她一件件捡起地上的衣服,重新挂到衣橱里。他只能帮她捡起衣服,再递给她。   她不看他,但还是接过了衣服,往衣柜里挂着。   如此,他就知道她的气在消散了。   但直到睡觉前,她还是不和他说话。后来,她给他拿来了药和水。他难得一次,乖乖地吃药。   将水递给她后,喏喏地问。“还在生气?”   他偷偷瞄了她一眼,“你知道我妈最烦人了。我这头本就痛得厉害,她在我旁边,念啊念的,我的头就更痛了。”  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。他像是小孩子,得到了老师奖励的一块糖般。脸上的笑容更甚了。   “我这不是病人嘛,你别和我生气了。”   看在他那么温和地承认错误上,她还是“嗯”了一声。说完,起身,要往外走去。   “诶,你去哪儿?不是不生气了吗?”   “晚上,我睡侧卧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明明都把她哄好了,还要丢他一人睡主卧,哪有这样的道理。   走到门边的许铭,回头看了他一眼。房间里只剩下床头灯,有些晦暗,他的表情藏匿在其中。“你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。我睡相不好,还是睡侧卧,免得打扰你休息。”   “你睡相挺好的,不用去了。就都睡这儿。”他话都睡到这份上了,她该懂得了吧。  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,“不要了。”说着,转身欲走。   “我好不容易活着回来,你就这么不待见我。”   她停下了脚步,犹豫不决。   已经决定要原谅他了,要和他尝试着走下去了。那自己还在别扭什么,她也理不清头绪。   “啊!”季优珩忽然大叫一声。   她回头就看他抱着头,在床铺上翻滚了一下。“啊,痛死我了!”   她疾步走过去,“怎么回事?哪里痛?头痛还是胸痛?”   见她坐在床边,他无耻地把头靠在她腿上。   “心痛。”   知道被耍后,她翻了个白眼。真想一拳揍过去。但她眉宇间的冷漠消散,温柔攀起。   “要是我晚上又头痛又胸痛,还痛得厉害,生不如死,那怎么办?”   “黎泽熙说你伤口恢复很好,一般不会再痛得厉害。”   “他医术不精,他说的话怎么能信。”   好好一个国际专科医生,就这么被他冠上了“医术不精”的评价。   “我现在就觉得有些痛。你一走,就痛得更厉害了。所以,你别走了,成不成?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,你这是在救我。”   “我不是医生,没那么大本事。”   “你本事可大了,我的命就揣在你手里了。”   季优珩继续将无耻的精神发挥得畅快淋漓。她被堵得无语。   趁她出神的时刻,他往旁边挪了挪。硬是拉着她躺在他原来的位置上。   她终是罢手,无奈地拉过来被子,盖在身上。又伸手关掉了床头灯。   黑暗中,看到他笑了笑。面向她躺着。她翻了个身,不看他,闭着眼睛。   她其实没有睡着。   她躺着的位置,还留着他的体温,热热的。身后的人,又无耻地靠近她。虽然没有整个人都贴上来,但还是可以感觉到那股温热。   迷迷糊糊中,听到他的声音低沉地从身后传来。   “铭铭,你知道吗?那天,我跟着医疗队进山的时候,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过了。身体疲乏的很,但为了不拖累大家,忍着一直没说。我们是沿着以往的观光路途走的。一般这些地带,早些时间都洒了药,动物不会轻易靠近。许是台风来过,所以药力消散。我们没走一会儿,就冲出来一群山猪。也忘了有几只了,就听到远处有奇怪的声音。后来领队大喊‘不好,是山猪快跑’。我们慌了,拼命往前跑。”   “大家奋力往前跑,我背着药箱,跟在后面。大家本就慌乱无措,等我发现时,早没人影了。可是,山猪还跟在后头。后来,我爬到树上。他们在树下撞着树干。小时候,我就跟着琴林他们爬过很多树,本来这根本难不倒我。但我困了,不小心就从树上掉了下来。直接掉在山猪头顶上,被他撞得飞了起来。”   他一直没和她说起遇难的事情,今日听他这么一说,倒是来了兴致。忍不住转身,看着他。   黑暗里,他的眼睛发着光,嘴巴一张一合的。   “当时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,痛的死去活来。我忍了忍,还是拼了命地往前跑。也没看路,不小心掉进了洞里。那应该是猎人们,为了抓动物挖的洞。当时,我滚了下,头磕到,直接晕了过去。醒来的时候,天已经黑了,眼角留下的血都干了。以前,我身上动不动就有个伤口。哥说我身上有流不完的血。但那时觉得血都快流光了,整个人就好像浮在空中。”   “人体的血液占全身体重的8%左右。一个体重50公斤的成人,只要失去1300毫升的血,就会脸色苍白、血压下降、脉搏细弱。如果失去2000毫升,部分组织会进入缺血状态,很有可能会导致死亡。有那么一刻,我觉得自己很快就会死。可是我告诉自己,我不能死。我还想见你,想听你说原谅我了。我害怕,如果我死了,你真的永远不会原谅我。”   “我根本不记得,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救上来的。感觉自己掉入了一个梦境。梦里,听到你在哭,你说你会原谅我。我很激动,就醒来了……铭铭,我知道,我不是做梦。你真的说过,只要我醒过来,你会原谅我。你还让我快点醒来,你说你在等我。”   他伸手来抱住她,与她四目相对,在她唇上啄了下。   “在羽西疗伤的时候,你整天陪在我身边,我真的好开心。我怕一回来,你就会离开我。有天小灵偷偷告诉我,你是喜欢我的。她说,我们第一次去羽西的时候,你亲口告诉她的。你是害羞,不想让我知道,所以让她帮你保密,对吗?”   “我才没有……唔!”   许铭还想争辩,已经被某人用嘴巴堵上了。   他将她抱得更紧,用力地吻着她,好似要将她吃掉似的。   她觉得自己就快呼吸不过来了,他才终于将她放开。   他抚摸着她的脸颊,眸光微敛。   “铭铭,给我一次机会。我们再试看看,好不好?”   ☆、不愿再爱你(2)   季优珩回家后,断断续续有人来家里探病。   泛泛之交自然都被老妈子挡了出去,能进门的自然都是他的那帮狐朋狗友。带来的东西,倒都是奇珍一品。不过早在他们之前,华佩瑶就遣人送来了,也并不缺。   季优珩赖着病人的角色,没给他们好脸色看,一一打发出门。   许铭本就不喜应付这些人,反倒觉得他做得极好。   来访的人中,令她惊讶的是,应若幽和曾明诺。两人还是一起来的。   两人一进门,她就感觉整间屋子的温度落到了零下。   季优珩因她,对曾明诺态度一向有些暗藏毒箭。表面上和和气气,背地里是刀光血影。   “听说你受伤,本想去看望你。铭铭说你当时情况,需要多休息,所以就没去打扰了。看你这样子,恢复得不错。”   曾明诺刚在沙发上坐下,就先礼一回。   “谢谢曾总关心,我这人命大,没那么容易死。”   言下之意,我没死,你别想打许铭的注意。   “季总有福气,当然不会就这么死了。”   “这点,我倒是赞同。你看我就比曾总有福气,娶了位好太太。受伤期间,寸步不离地照顾着。”   “铭铭一向都是如此,贤惠又善良。我早有体会。”   这话是说,我比你更知道她的好。别以为她现在是你的,她曾经也是我的。   许铭坐在旁边,都觉得冷风一直在耳边刮过。就怕一不小心,自己也中了一箭。   “阿诺,我电脑好像有些问题。要不你给我看下?”她刚忙转移话题。“你等我下,我去楼上拿下电脑。”   她说着,就穿着拖鞋噼里啪啦地往二楼走去。   应若幽就比她悠哉多了。她一门心思就栽在季优珩身上。   “阿珩,你身上的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了吗?需不需要我让我爸联系美国那边的专业医生,过来看一下。这样也比较放心。”   季优珩的眼波还朝着曾明诺放冷箭,一边无心地回她。“不用了,我自己心里有数。没什么大碍。”   “你要不要吃橘子,我给你剥?”她说着要去拿桌上的水果。   “我最讨厌吃橘子。”   “那削个苹果给你吃吧。”这次,她直接拿着苹果,削了起来。   此时,许铭刚好抱着电脑,从二楼走下来。他无心看应若幽,也没回她。恶狠狠地盯着许铭。   因为请了假,所以单位的事情,她多半拿回来家里做。恰好前两天,电脑有些问题,EX表格一直打不开。这天,看到曾明诺,她想让他给看看。   电脑刚在客厅的桌子上放下,就听到半靠在沙发上的季优珩,酸言酸语。“修个电脑,我也会。你怎么就不问我?用不着麻烦别人!”他把“别人”两字说的尤其重。   曾明诺没看他,“小事情。她这电脑的系统都是以前我给装的,我比较清楚。”   许铭就蹲在曾明诺旁边,他还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。“对于电子产品,她一直不太懂。我习惯了。”   那会儿,应若幽正削了苹果给季优珩吃。   他拿过来用力一啃,咬得咔嚓咔嚓的响。   许铭看他气歪的脸,咽了口气。想必他把那苹果,当成了曾明诺的脑袋了。   “你办公室的软件是07版的,你电脑里的是03版的,所以开着有些不一样。我给你升级好了,现在可以了。”   曾明诺三两下就弄好了。   许铭温和一笑,谢谢也没说,直接丢了句,“还是你厉害。那你再给我看看为什么我电脑没声音啊?”   旁边的季优珩,把苹果咬得更大声了。   “你最近都在家,公司的事情交代的过去吗?”   曾明诺边操作,边对着许铭问。   “我想辞职了。今年请假请的太多,对领导不好交代。而且阿珩的伤势,需要人照顾。我想辞职专心照顾他。”许铭如实说。   这件事情,她还没和季优珩商量过。   季优珩这会儿听到她这么说,也有些惊讶。但嘴角立刻就露出了微笑。   “你开心便好。”曾明诺现在反倒像个大哥哥一样,极其疼爱许铭。“前些日子,不小心淋雨了就发烧。看来你现在身体还是不怎么好。刚好休息调养一段时间。”   “没事,我动不动就发烧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”   这边两人聊得甚是高兴,旁边被冷落的季优珩已经忍耐到了极限。   “我饿了。”他脱口而出,“快去煮饭。”   许铭正说得欢乐,脸上的笑容还在。听到他这一吼,莫名其妙地看着他。   她还未开口,旁边的应若幽就赶忙说,“阿珩,你想吃什么?要不我让店里的厨子,做好给你送过来。”   季优珩刚吃完苹果,把苹果核往旁边垃圾桶丢。   “不用,许铭会煮。”看他气得,连名带姓,咬牙切齿。   “那我现在去做晚饭。”她起身,“阿诺,若幽,你们也留下来一起吃饭吧?”   “好。”   “好啊!”   曾明诺和应若幽异口同声。   “不好意思,我们家米不够。”无聊的人,又拐弯抹角地赶人了。   许铭瞪了他一眼,“李妈早上让人送米来了。我这就去弄。”   应若幽叫了她一声,“我帮你。”   虽然不愿与应若幽有过多相处,但眼下她只能答应。两人一起走向厨房。   应若幽从小没进过厨房,就算后来开了粥店,也不见得到厨房巡视过。   这会儿,跟着许铭进到厨房后,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。她也压根不是来帮忙的,站在旁边看着她忙来忙去。   “听说前段时间,你们闹到要离婚?”应若幽见缝插针地和她聊天。“看你们这样子,不太像。”   许铭认真地洗菜,并没有回答。   “阿珩从小脾气就倔了点,而且有时有点怪异。但相处下来,总还是不错的。他要真是和你闹别扭,你别多理会便是。”她还自个儿说上了。   “我记得,小时候,他就这样。那会儿,我和妹妹老跟在他后面跑。他恨得不行,用力推开我。我的手蹭破了点皮,坐在地上哇哇大哭。他看我哭得厉害,心软了。背着我走了好几条街回家。”   其实,那被推开的那个人,并不是她,而是小芝。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,来幻想自己和他曾经多么的亲密。   “我们关系一直特别好,所以他才会和我说起你们的事情。你千万别介意啊。”   许铭把洗好的菜,沥干,放在小篮子里。拿来垫板和刀,准备切菜。   “没关系。我不介意。”   不介意才怪,现在恨不得拿着菜刀,冲出去,往某人脖子上一抹,把他了结了。   应若幽看着她波浪不惊的脸,心里呕着气。   这个女人,一点也不在乎他。凭什么可以得到他。   “其实,我一直都很喜欢阿珩。当初要不是我和他闹别扭,惹得他生气,他也不会着急找人结婚来气我……”说着还注意观察着许铭的神色。   “你看我,这些事情都过去了,还提它干嘛。你别误会啊。其实我就是想找你帮个忙。”   说不生气是骗人的。不管她说得是不是实话,听她这样说,她心中已隐隐有些烦躁。   “阿珩以前就特别喜欢画画。我们在一起的时候,他给我画过很多画像。当初我们闹得不愉快,我没敢和他要。如果你哪天收拾,不小心看到了。能不能麻烦你,把那本画册还给我?那些画像对于你或许只是一堆纸,可是对我有很重要的意义。”   许铭一不留神,拿着刀往手指上用力一切。慌忙下,丢开刀,刀落在地上,铛的一声。   她咬着牙,没叫出来。   倒是旁边的应若幽失声大叫,“啊,铭铭,你流血了?有没有怎么样?”   那样子,就像是只惊慌失措的小兔子。   许铭想着,这么比喻,有点侮辱小兔子了。   季优珩和曾明诺同时冲进餐厅。   季优珩已经抓住了她的手,“怎么了?切到了?”还没等她回答,一把将她抱起。   “喂,我流血的是手指。不是腿。”许铭在他怀里,无奈地提醒他。   “都流血了,能不能安静点。”他蹙眉,神情好似有些不快。   他抱着她坐到沙发上,抓着她的手指,往嘴里一吸。   许铭想提醒他,你一个医生,这样太不卫生了吧。但害怕被吼,还是算了。   老妈子已经翻出药箱,拿了过来。   他从里面翻出酒精棉消毒,然后给她贴上止血贴。   “痛吗?”   许铭摇摇头。然后,抬头看向曾明诺,“没什么事情。”   旁边的应若幽看到季优珩的举动,已经恨得咬牙切齿了。还是装出完美的笑容,“都是我不好,我不该在旁边和你说话,让你分心了。对不起啊,铭铭。”   “没有的事情。”许铭回以笑容。可是,怎么觉得自己都要吐了。辛苦忍住,起身要去厨房。“我去把饭做了。”   季优珩眼疾手快地抓住她,“你都受伤了,做什么饭。李妈,请你去准备晚餐。”   “是,先生。”旁边的老妈子应声后,回身走进厨房。   “你不是说要吃我煮的吗?还是我去弄吧。”   季优珩窝心地回一句,“以后有的是时间吃。”转而对旁边的曾明诺说,“不好意思,今天你们就吃不到铭铭做的菜了。”   曾明诺莞尔,“没事。来日方长。”   季优珩心中怒火中烧。谁和你来日方长!   他转而问许铭,“要吃橘子吗?”他给她剥了个橘子,拿起一瓣往她嘴里放。随即,又往自己嘴里丢了个。   许铭悠悠地问,“你不是不吃橘子吗?”   “谁说的,我最喜欢吃橘子了。”他笑容灿烂。   明明是你刚刚自己说的!   “我还要。”许铭张着嘴巴,对他说。只是简单的一句话,撩拨了他的心弦。怎么就觉得这么甜呢。   他往她嘴里又塞了一瓣橘子,看着她还满脸笑意。   他还好心地招呼其他人,“你们吃橘子,自己剥。别客气。”   众人:“……”   曾明诺的车停在应若幽的楼下。   应若幽笑容可掬地对他表示感谢,继而想转身推门而出。   “我一直不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?现在看来,其实你要的不多,只是有些强人所难。”   曾明诺手握方向盘,视线落在前方,悠然说道。   应若幽转而看向他,“你一向对我的事情不在意,怎么忽然这么关心?   “最初在北京,你出手帮我拿下那个项目时,我就有所疑惑。但我知道你对我没兴趣,所以我才安心和你相互配合。现在我怀疑,你当时就知道我和她的关系?难道你接近我,是为了等我去把她抢回来吗?”   “是。”她承认。   “阿珩和她碰面的时候,我就调查过她。但当初会在北京碰到,确实是个意外。我也没想到,会在那个酒吧碰到你。当时,你在酒吧喝得大醉,碰到我这个陌生人,和我说了你的感情。我想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。你既然忘不了她,那只要你带她走。阿珩就会回到我身边。你还爱着她,不是吗?”   “我是很爱她。如果她同意,我这辈子都想和她在一起。但如果她做出了其他选择,我也会祝福她。甚至于不愿让别人来破坏她的幸福。我知道许老爷子的事情,是你搞的鬼。我劝你趁早收手。”   “曾明诺,你真当你是神,什么都管,悲天悯人。我告诉你,我应若幽会挑你,是我看得起你。我想要的东西,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。”   曾明诺终于回头看向她,露出一个鄙夷的笑容。   “不。不是你的,你永远得不到。至少季优珩是这样。就算铭铭离开他,他也永远不会和你在一起。他从来就没爱过你,你别再做梦了。”   “只要他留在我身边,谁能肯定他不会爱上我。”   应若幽扔下这句,下了车,直径朝里面走去。   曾明诺拿起旁边的电话,对着那端说。   “季优珩,都听清楚了?”   ☆、不愿再爱你(3)   许铭到公司做了最后的交接,算是真的辞职了。   走出公司大门,正午的太阳刺眼地挂在头顶上。她抬起头,眯着眼睛,觉得身体悠悠晃晃。一下子,倒在了地上。   等在路边车上的司机,看到这场景,吓得两腿发软。赶忙冲出来,扶着她,送入车内。   夏日的太阳是毒了些。他开了冷气,见她渐渐缓过神来,才终于舒了一口气。   许铭意识有些不清楚,靠在后座,闭目养神了一会儿。   “林大哥,回家别和先生说起这事儿。我是这段时间劳累,有些乏力,休息会儿就好了。”   司机虽然是季优珩请来的,但每日接送许铭,同她相处的更多。他答应了,但还是多嘴说了句,“太太,你要是觉得不舒服,我送你去医院看看。”   今天,卫馥瑢给她来了电话,她早早出了门。现在已经是下午了,说不定家里那主已经在发火了。她想了想,还是说,“先回家。”   司机只能领命,将车往家里开。   季优珩看着许铭出门,就着急给助理打电话。等电话的间隙,坐在客厅沙发上,想起了昨晚曾明诺的话。   许铭在厨房里做饭的时候,曾明诺难得收起了和他争斗的心思。   “许家老爷子的事情,你听说了?”   这段时间,他都在家里养伤。外人给他电话,他多数都转到助理手机上,除了身边一些人的来电。但确实没人和他提起过这事。   许铭的弟弟许唯大学快毕业了,他读的是航海技术专业。   小时候开始,就想当船长。好似每个男孩,从小都有这样一个梦。   他考了单位,单位规定,进去得在海上飘荡至少十年,才能晋升高职。   许未章怎么受得了儿子在外面受苦,一向不走后门的他,给单位的领导送了礼。   谁想这事让有心举报上去了,单位领导为了脱罪,只能将东西上将,老实交代。就算如此,当然也免不了卷起风波。而这风波的中心,就是许未章。   “虽然那是我老丈人,但我还是很好奇。当年他那么对付你,你还帮他?”季优珩问。   曾明诺抬眸看他,“当年是挺恨的,现在回头,倒觉得他给我的不少。虽然他出发点不好,但他救了我妹妹是事实。况且……”他顿了下,继续说,“况且,铭铭现在挺幸福的。我也为她高兴。”   季优珩看他一副大方的模样,心里来气。   “她这么傻一个人,你当年怎么受得了她?”   曾明诺眸光微闪,反问道,“她这么傻一个人,你怎么还这么爱她?”   季优珩笑而不语。   是啊,他们都懂。因为她是她啊。   助理回电,说明了查到的具体情况。这事情说难办不难办,但也不简单。许未章过几年就退休了,弄不好,他这一世的英明就毁了。   季优珩刚在犹豫要不要给应若幽打个电话,门口传来了许铭的声音。   他收起手机,悠然靠在沙发上,等她走近,问:“回来了。都办理好了?”   她将手提包放在沙发的角落,在他身旁坐下。   “嗯,做了最后的交接,上面的批文也下来了。我算是彻底失业了,以后只能喝西北风了。”   她故作悲哀,季优珩被她那夸张的表情逗笑。   “季太太,我记得你所持有的股份就够了吃一辈子了。或许,还绰绰有余。”   她嫁到季家后,季川盛确实是给她分了些许股份。她一向不喜欢这些,只丢给季优珩,什么都不管。   “那是你们季家的钱,又不是我的。”   季优珩面色有些不悦,蹙眉看她,心知她还在介意那件事情。反倒不敢和她发脾气,转而说,“我的就是你的。”   他难得没有和她闹别扭,她也不好意思再酸言酸语。朝着厨房里唤了声,“李妈,请你给我倒杯温水。”   李妈将水放在客厅桌子上后,许铭回头对他说了句,“我有些累,想要上去休息。”   季优珩看她眉宇间染着疲倦,点点头。   她拿着水朝二楼走去,刚踩上楼梯,想起什么,回头对他说。   “我看外面游泳池换了水。提醒你,黎泽熙说你身体虽然恢复不错,但还是要避免大幅度运动。你别偷偷下水!”   季优珩抬起头,看她一身超短裙,头发披散下来,还是那样简单大方的模样。这话说的轻柔,却不容反抗。   他笑了笑,还是回答,“遵命!”   许铭进了卧室,换了件丝绸的睡衣。躺在床铺上,想睡会儿,觉得全身都不舒服,却具体说不出怎么个不舒服法。   身体有些沉,只怕真是中暑了。迷迷糊糊地躺着,却没真的睡着。   身体酸痛,肚子里像是海啸席卷,翻腾得厉害。后来,一阵阵的酸涩感涌。   她慌忙抓开被子,跳下床,朝浴室直奔而去。抱着马桶,呕吐了半响,却什么都没吐出来,只有酸水。   等她拿纸巾擦嘴,恍然想起什么。全身一震寒意。站起身,头晕晕的,用力攀着水池,勉强站住。   镜子里,那个女人头发凌乱,眼窝深陷,黑眼圈那么重。面色憔悴,两眼无神。   她在想,不会真的那么准吧。   在羽西陪季优珩养伤的时候,他们多半都是分房睡。   那天两人沟通好后,他硬是拉着她睡在他旁边。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,她竟然没有反抗。   那次,他要的有些急。在那个地方,他们根本没做什么安全措施。   她忽然觉得有些措手不及。   若是真的有了两个人的结晶。那孩子终将留着那个人的血液,这样的事情,若是让家里人知道了。又会是怎样的局面呢?   许铭捧着水,往脸上撒,又用力地拍了两下。想借此,让自己的脸颊泛红,看起来也精神一点。   门被打开的时候,她还呆呆地面对镜子。回头看着门口,好几秒才缓过神来。   季优珩穿着短T恤和长裤,站在浴室门口。   “你怎么了?我叫了几声,你都没回应。”   或许是刚刚自己想事情想得太投入了。她的脸真的泛起红晕,尴尬地笑着。“我刚在洗脸,没听到。”   他走过来,摸她的额头,又转而将手覆在他自己额头上。他的手掌有些烫,她瞬间精神抖擞。   “还好没发烧,那你的脸怎么这样红?”   他笑了笑,从身后抱住她,贴着她的脸颊。“不会是在这里,回味某些画面啊?需不需要我现场重演?”   许铭被他揶揄地有些不好意思,推了他一下。“无聊。”   然后,走出浴室,直接爬到床铺上。   她平躺下后,又觉得胃里泛起一阵酸楚。忍了忍,呼出的气息都是酸的。   感觉身后的床铺往下塌陷,肯定是他也爬到床铺上了。   她有些无力,任由他压过来,双手在被子下,慢慢地撩起她的睡裙。   她依旧侧着身体,抓着被角,反复地在心里念叨,不要理他不要理他。   当他含住她的耳垂,轻轻舔了几下后,她才明白,自己的定力一直都不好。   他边揉捏着她的身体,边吻着她的后背。只将她身体微微往上托起,脱去了她那真丝睡衣。   想要抵抗他的温柔,却被他抓得更稳。   他的手肘搁在她头的两侧,撑着身体,微微悬空。   他的黑眸幽深如海,还是可以看到浓重的情绪。   随后,他无言地低头,覆上了她柔软的嘴唇,舌头与其相缠绕。手指从她的头发中穿过,护住她的头,不容她再反抗的模样。   她恍然想到,若是她的怀疑是真的,那这样是否不太好。她多少知道,怀孕前三个月尽量不要如此。   “不要。”她急忙伸手去抓住他。   见到他蹙起的眉宇,眼神中有丝寒意。她终于还是解释,“我今天很累,改天好吗?”   他没有勉强她,“好。”   他一个翻身,侧躺着面对她。   他抓住她的手,“帮我。”   此刻,她只想躺尸!   逃不掉的一场手动仪式。   最后,他抱着她,感受她微凉的体温。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,“睡吧。”   她刚闭上眼睛,听到他在耳边问,“铭铭,我想去郊区的院子住一段时间,好吗?”   忘记是否做了回应,眼皮很重,直接昏睡了过去。   没想到,她一睡醒,被某人从床铺上提了起来。吃完饭,直接朝着郊区而去。   他身体还没痊愈,所以让司机开车。   他们坐在后座位上,还将隔板拉了下来。   “再睡会儿。”   他将她揽入怀里。她没有拒绝,趴在他胸膛上。眯着眼睛,“怎么这么急要去那院子。你补身体的东西都放在家里,住家里可能比较方便。让妈知道你乱跑,肯定又要说你。”   他笑了声,垂眸来看她。“我没乱跑,我整天在自己老婆身边。”   他肯定是故意的。就知道瞎扯,不回答。   现在,只能将她暂时带离这个地方。不清楚能拖得了多久,但至少让他先把事情都安排好。她知道后,才能少担心点。   “东西我让人送过来。爷爷和爸妈那儿,我会交代。你不是喜欢那院子吗?”   她点点头,没再多说。趴在他身上,又昏睡了过去。   ☆、不愿再爱你(4)   季优珩像是很忙,整天电话不断。   但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就和她腻在那座院子里。   司机和助理来了几趟,给他们送来很多东西。助理也拿文件让他过目,除了必要的签名文件,他倒是都以视频会议解决。   她反正辞了职,闲得很。   无聊时,就抱着电脑在客厅里,看一百多集的韩剧,或者把巴赫的那些电影,反复拿出来回味。看不下去后,什么东西都捣弄出来玩一玩。   他让人把她的大提琴拿了过来,她偶尔也练练琴。   他总是很耐心地坐在旁边看着,眼神里满是柔情。也不吝啬夸奖,直说她的琴声犹如天籁,妙不可言。   但有次两人有口舌之争,他想起电视剧《向左走向右走》。里面的沈世涛和崔乐平,两人成为邻居后,因为生活习惯不同,经常互相干扰。其中沈世涛这个小提琴家,曾故意将小提琴拉得跟锯木般难听,去气他隔壁的崔乐平。   她故意用同样的方式,折磨他。抱着大提琴在客厅里,锯了一下午。最后,他只能来求饶。她以胜利者的姿态,高傲地看了他一眼,决定大人有大量,不再和他计较。   季优珩在旁边懊恼,真佩服古人的先见之明。   这世上,唯女子和小人,难养也。   追其根源,只是因为害怕她被虫子咬,不让她去院子里修剪花草。她为了报复,特意折磨了他一下午,才愿勉强扯平。   这天,他刚从书房里忙完出来,看到那娇小的身影坐在地毯上。身体趴在沙发边,翻着一个小箱子。   他好奇地走过去,看到那箱子里放着各色各样的小瓶子。垂眸,刚好可以看到她嘴角上扬的侧脸,“什么东西?这么开心。”   她回眸,看了他一眼,又回头去翻着瓶子。“指甲油啊!”瞧她没想继续理会他的意思,他只能沉默地站在她身后。   忽然,她转过头来,用奇异的眼神看着他,嘴角露出奸诈的笑容。   “会涂指甲油吗?”她问。   他疑惑地摇摇头。   即便如此,他还是被强制要求在沙发上坐下。   她抱着那小箱子,坐在他旁边,直接将脚搁在他大腿上。在小箱子里翻找了半响,最后拿出一瓶淡粉色的,问他:“这个好看吗?”   他嗯了声。她将瓶子塞到他手里,“给我涂指甲油!”   “啊?”他哭笑不得。   叹着气,扭开瓶口,拿出瓶头刷。左右看了看,不知道该如何下手。   她从他手里抢过瓶子和刷子,将刷子放在瓶口,压了压。   “不能一下子弄这么多,涂不均匀就不好看了,而且还不容易干。给!”   他无奈接过来,依旧不知所措。   “医生的手不是最巧的吗?先刷中间,然后慢慢刷两边,只要刷满就可以了。但是要小心,别染到旁边的肉。快点快点!”   季优珩瞪大眼睛,看着她的脚,“你让我点哪里?”   许铭一脸黑线,“我是让你快点涂。不是点哪里。笨蛋!先涂大拇指吧!”   听着她的嗔怪,某人没有生气,反而心情大好。   虽然前期教课漫长,但成果不错。   当她脚上十指变成光亮的嫩粉色,她点了点头,“孺子可教也。不过不能骄傲,下次继续努力。”   “许铭,我这可是动手术的嫩白双手,到你这,就只能做这种苦差事。”   “你现在又不动手术。”她嘟嚷了一句,抬眸看他,“你决定重新拿手术刀?”   季优珩将瓶口盖好,放进小箱子。   “有这个打算。以前是因为恐惧,现在克服了,自然要尽力恢复。当初,选择医学就是认为学了这个,可以救很多人。虽然后来,整天在医院里转悠,遇到更多的是,根本无法医治的人。即使如此,我还是希望能够完成最初的心愿。哪怕只是完成50%,能做到不忘初衷,已非常不易了。有时候,人有梦想,不一定要完美地完成。只是为了能够到达,做出的努力,就让人很欣慰了。”   这是他第一次,如此真诚地和她说起心底的想法。她问,“为什么会恐惧剪刀,害怕手术刀?”   许是没想到她会在这么问,季优珩侧脸看她,眸光微敛。   两人相视沉默。   最后,是许铭松口,“我随便问问的,不想说可以不回答的。”她低下头去整理小箱子,佯装专心挑选要擦在手上的颜色。   过了好一会儿,他低哑的声音响起。   “有天我都会告诉你,给我点时间。”   等到一切风平浪静,等到你和我厮守,我会用很长的时间,和你分享过往,分享你不曾参与的我的过去。   许铭没有接他的话,挑出一瓶枚红色指甲油,“你说手指上涂这个颜色,好看吗?”   这次,他莞尔回答。“好看。”   季优珩低头,抓着她的手指,认真地为她涂指甲油。   她望着日光下,白皙得让人妒忌的他。   在心里告诉自己,不管别人说什么,不管他有怎样的过去,现在甚至是未来,和他在一起的人都是自己。这样就足够了。   很多人穷其一生,不就为了和喜欢的人,平平淡淡厮守一生。   如果他们可以如此,那就让前尘往事随风飘走。不在意不在意。   不久后,当她回首那段时光,都会不由自主地笑开。   可是那样平淡的幸福,付出的代价有多大,只有她知道。她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豁达,这世界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明亮。这才是现实。   晚上,卫馥瑢打来电话,在那端哭哭啼啼说了许久。无非是慕容琴林的事情,她从小到大的中心一直是他。   许铭坐在房间的窗台上,把头埋在两腿之间,安静地听着。   “他说喜欢我,可是不能和我在一起。还说这才是对我好。拒绝了人,还说是为我好。我真是搞不明白。说什么分手了可能朋友都做不成,现在的状态挺好的。我和他这样的状态都维持十多年了。我快受不了!”   卫馥瑢在那边咆哮着,但这样的电话,最后都会以她的再次宣誓口号,作为结束。   “哼!想甩掉我,没门。我就缠着他,不信他跑得掉。”   反而是安慰了她半天的许铭,哭笑不得。   季优珩走进卧室的时候,她刚好挂了电话。他直接走到她旁边,将她横抱起,塞进被子里。   平躺在床铺上时,她还在想着卫馥瑢的事情。   “你说慕容琴林到底喜不喜欢瑢瑢?他这么不明不白地吊着瑢瑢算什么。”   季优珩为她盖好被子,手隔着被子,将她抱紧。   “据我所知,琴林可是拒绝过她很多次了。是卫馥瑢自己缠着他的,这只能怪她自己。”   许铭本就为卫馥瑢不值,听了这话,用力推开他。   “你们男生都没一个好东西。他那是拒绝吗?每次都反反复复的,瑢瑢就是太傻,老是被他骗。”   季优珩知道他们姐妹情深,自己刚刚的话已经触犯了她的底线。   伸手重新抱住她,“好了,他们的事情,他们自己会解决。而且我可以告诉你,琴林比你想象中,甚至比卫馥瑢想象的还爱她。我们不要为了别人的事情吵。我很怕你再拿大提琴折磨我。”   许铭哼了他一声,撇过脸。   他哄了哄,捏着她的下巴,让她面向自己。在她的唇上亲吻着,指腹温柔地摸着她的耳垂。   “乖,别生气了。睡吧。傻瓜。”   这些日子,他其实变了许多。   原本高傲的姿态都收敛起来,融合了笑容,来面对她。她也不好再闹别扭,抓着他的手,靠在他怀里。   “晚安。”   早晨,听到细细碎碎的声音,她翻了个身,看到季优珩站在床边,套上牛仔裤,穿上一件棉质的短袖。感觉到她的注视后,走过来,摸着她的脸颊。   “我今天去医院复查,刚好有些事情,可能要晚些回来。晚饭你自己先吃。你多睡会儿,早餐我弄好给你放桌上,起来记得吃。”   “要不要我陪你去?”   他的身体还在调养,不定时要去医院复查。   他摇了摇头,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。“在家等我回来。”   他走后,她翻了个身,睡到将近中午才起床。   桌上的早餐是粥和包子,她懒得再煮午饭,直接加热了吃。谁想刚吃了两口,胃里难受得厉害。   她冲到浴室,抱着木桶,将吃的都吐了出来。   重新洗了脸,擦干后,她伸手抓开右边最下面的抽屉。拿出那只验孕棒,看着上面的两条红杠,恍惚了下。   怀疑的事情被证实,并没有害怕,反倒觉得欣慰。她慢慢想通了,这是不是老天,给她的引导?他们要走了妈妈,所以给她送来了另一个礼物。   她的反应并不很强烈,呕吐也是很少的事情。刚好都能避开季优珩。她想至少先去医院做个检查,真的完全确定了,再告诉他。   医院打来提醒电话的时候,她刚好在整理书房。   “许小姐,提醒您,您预定了今天下午两点的妇科检查。烦请您准时到。”   挂了电话后,站在窗边,看着篱笆外的马路上,有一些小孩子嬉闹着走过。   等待一个新的生命,这种感觉很奇特。   想着赶紧整理完,换洗下,就该出门了。   她转身将最后一片柜子擦干净。   他书房里一直很多书,偏偏都是医书,所以她几乎不动他的柜子。可是,当她拿抹布擦着柜子最后一格时,轻易就看到了那个与其他书本不同的本子。   拿出来,翻开,看到的竟然是一个女生的画像。   即使画中的女孩年纪尚轻,眉宇间透露着一股灵气。即使气质和神情稍有不同,但她确定画上的那人,就是应若幽。   原来她没有胡说。   他生活中以及心里的某个角落,有那么一个人,始终都在。   ☆、不愿再爱你(5)   医院里,冲刺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。   本来是很明亮宽敞的厅,但在里面的人,面容都稍显怪异。   面无表情的医生和护士,于此相对立的是,各种表情都有的病人。   许铭独自坐在等候区的最后一排。手里拿着单子,搁在腿上。忍不住又拿起来闻了下,刚刚在准备尿检的尿标本时,手指上不小心沾到了。即使洗了很多遍,还是觉得不干净。   意识到自己奇怪的举动后,将手放下,笑了笑。   和季优珩住在一起久了,也被他传染了。他虽然在家里不喜欢收拾东西,但他有严重的洁癖。   为了不让他发现,自己特意选择离市医院偏远的中山医院,进行检查。   “许铭。”听到护士的叫唤。   她立刻收回思绪,朝着医生的办公室走去。   刚坐下,那位上了年纪的女医生用一副欣喜的眼神看她。   “许小姐,恭喜你。确认是怀孕,8周了。”   ……  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,脑海里一片空白。   午后的阳光,很耀眼。她闭着眼睛适应了下,睁开眼继续走。还未走到大门,又站在路边,伸手摸着小肚上。   “宝宝,谢谢你。”谢谢你来得这么及时。   虽然他的心里还装着一个人,或许只是记忆太深刻忘不掉。虽然他们的关系早在十年前就牵扯不清,那份过去让她痛不欲生。   可是,还好你来了。有了新的希望,所以愿意继续努力试一试,试一试去实现那个有关天长地久的承诺。   上了的士,听到师傅在问去哪儿,她想了想报了市区的家住址。刚开出一段路,她想了想,又说了另一个地址。   的士在北山墓园门口停下。   许铭递给司机钱,推门下车。   看到远处层层石鸾,一座座墓碑。沿着石梯往上走,路边种着柏树,红褐色的树皮,小枝绿叶。   都说柏树是高尚、长寿和不休的象征。墓园中常有种植柏树的。或许这只是人们的一种期许,但许铭总觉得太过讽刺了。   踏上最后一阶石梯,朝前走,往右拐。   看到那张黑白的照片,刻在上面的笑容,永远停在了最美好的时刻。   她缓慢地走过去,将刚从门口买来的白色栀子花,放在墓碑前面。   她在旁边坐下,伸手摸着上面的黑白照片。   “妈妈,我来看你了。”   她挪了下,以舒服的姿势靠在墓碑上。“对不起,妈妈。这么久都没来看你。”   原本有很多话,可是忽然跑到这边,竟然就不知道从何说起了。   “妈妈,之前我真的很恨你。你怎么可以为了那个人,丢下我们。你明明知道,我和小唯都那么爱你。你好狠心。你离开后,爸爸将缩在房间里,整整三天三夜都不出来。后来,他让人把院子里的向日葵,全部砍掉,还不允许我们种向日葵。我知道,他是害怕会睹物思人。每年你生日,他都自己躲起来。不让我们看到他掉眼泪。”   “我更恨那个人,偏偏他是那个人的儿子。知道真相的时候,我真的很生气,甚至还迁怒于他。然后,我就更加恨你。有些爱还来不及开始,就只能残留在心里。”   “可是,当我知道他出事了,可能会有危险。我就忍不住地担心他,害怕他真的回不来了。看着他满身是伤地躺在床铺上,怎么叫他,他都不醒来。那一刻,我就决定,只要他醒来,我愿意和他一辈子在一起。我已经失去了你,不能再失去他了。”   她咬了下嘴唇,伸手擦掉眼角的泪水。   “现在,我的肚子里又有了个新的生命。妈妈,直到现在,我才明白,你是爱我和小唯的。这世上没有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。所以,我不恨你了。它是我新的希望,我想要重新开始。恨一个人很痛苦,恨一群人更痛苦。我只想好好爱一个人。不,是爱我们一家人。”   “妈妈,你会原谅我的,对吗?”   “妈妈,我真的很爱你。”   走出墓园的时候,太阳已经很暖和了。   淡淡的光线,落在脸上,觉得很温暖。看了时间,一下子就快五点了。   她想,季优珩说过会晚回家,那她顺道去家里拿些衣物,再回郊区院子。   如果,只是如果,当时她知道去那个家里,看到的是那样的场景。她会选择默然离开。   可是,这世上本就没有如果,不是吗?   在路边拦了辆的士,直接往家里去。   路上给季优珩打了电话,一直未接。想想算了,反正他回去找不到自己,肯定会打电话。   拿钥匙开了门,看到玄关的白色镶钻高跟鞋,许铭愣了愣。一手拿着钥匙,一手拿着包,往里面走去。   沙发上的两个人,互相缠绕。   每天晚上睁开眼睛,就可以看到的面容,忽然觉得好陌生。他身上的应若幽,穿着浴袍。看到她的时候,慌忙爬了起来。   “铭铭。”靠在沙发上的季优珩跳起来,“你怎么来了?”   话一刚出口,才发觉结合之前的画面,简直是越描越黑。   “铭铭,你听我解释。”   看他慌张无措的脸,她忽然就镇定下来。忍住颤抖,换了拖鞋,走到他们跟前。也不看季优珩,反而从包里掏出了那本画册,递给应若幽。   “应小姐,这是你之前拜托我找的。前两天打扫刚好翻到了,今个儿刚好给你了。”   季优珩看着那本画册,呆滞了几秒,走过来抓住她的手,“铭铭。”   她咬牙抽回手,口气镇定地对应若幽说。   “若是一本画册,还不够。原本属于你的,你要拿回去,我也无所谓。”   如果本来就不属于我的,那么霸占着有什么用。原来这才是属于我和你的结局。为何要等伤透了心,才会懂得。   应若幽佯装委屈地接过画册,“谢谢你,许铭。我们刚刚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   是不是又有什么区别呢?   或许在那些她不曾知道的角落里,他始终对一个人保持着浓重的思念。那么曾经说过的誓言,是不是都只是谎言?   她已经不打算再留在这里,转身欲走。   季优珩上前来拦住她,她挥手,给了他一巴掌。季优珩面露不悦,眉宇紧蹙,怔怔地看着她。   她没有去看他,直径朝着门外走去。   走出小区后,她又不知道该去哪里。  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,握着手机,竟然发现自己没有可以联系的人。   卫馥瑢在昨晚给她打了电话后,直接飞英国,要有好一段时间才能回来。   打开通讯录,最后还是拨了曾明诺的电话。连打了好几个,都没人接。   是啊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。自己凭什么对别人随时召唤。   出了门后,季优珩的号码一直在屏幕上闪烁。   她没有接也没有按掉,只是让屏幕一直不断闪烁,暗掉,再继续闪烁。如此反复,就犹如她的心情。   她怎么会傻到认为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,为了他的爱,为了自己的爱,为了他们的新希望,她都打算要重新试一试。   想到许未章好久没给她打过电话,连许唯也很少烦她。   她在小区路口,等了许久,拦到的士,往老宅而去。   司机是个江西人,音乐放得老大声,边开车边唱歌。唱得非常大声,把车当成飞机开。   许铭想提醒他,又不太想说话,最后还是没说。她尽量靠在车门上,将包抱在怀中,自以为这样可以护住肚子。   胃里又滚起阵阵酸楚,她咬着牙,忍住不吐出来。昏昏沉沉中,听到刺耳的车鸣声。   她的头重重地撞上前面车座,慌忙捂着肚子,心中的害怕犹如江河浪涛,滚滚而来。   司机只顾着和撞上的公车司机吵架,她抓住最后一点意识,推开门下了车。走了一步,蹲在马路边,怎么也挪不开步。   这一刻,手机响起。她看着屏幕上,“曾明诺”三个字。慌忙地接起电话。   “铭铭,我刚在开会。你给我打过几个电话,怎么了?”   听到熟悉的声音,她一直强忍住的眼泪才掉了下来。胃里腾起的酸涩,再次席卷而来。   她抓住散落下来的头发,直接在路边吐了起来。   曾明诺赶到的时候,她蹲在地上。五月天里,她竟然瑟瑟发抖。   “铭铭。”他将他抱起来。“你怎么自己在这儿?”   许铭把脸埋在他怀里,抓着他的衣领。像是曾经的很多个时候,以为只要如此,就抓住了依靠。   “阿诺,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?为什么?”   曾明诺抱着她,脸贴在她的头上,“没事了。有我在。”   ……   曾明诺的住处里。   许铭窝在那张宽大的灰白沙发上,她本就有些瘦弱,缩在上面,只有小小的一团。和旁边放着的曾凡诺的布娃娃,简直惊人的相似。   她脸色苍白,瞳孔有些迷离,紧紧地抿着嘴唇。双手环抱着双腿,大波浪卷的长发,垂落在两边。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狗。   她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神情,近乎绝望。   曾明诺端来牛奶,坐在她旁边。抓住她的手掌,将杯子放在她的手中,让她握紧。   “先把牛奶喝了。”   她呆呆地看了他一眼,随着他的手握着杯子,喝了几口。胃里的那股酸涩再度涌上来,她慌忙用手捂住了嘴巴。   曾明诺呆滞了几秒钟,回神来抓过旁边的垃圾桶,放在她的面前。一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,一手抽着纸巾塞到她手里。   等她重新坐回沙发上,她觉得无力,往他胸膛上靠去。   他伸手将她揽在怀里,听到她低声问了句,“阿诺,我该怎么办?”   与此同时,他搁在腿上的手背上落下了一滴水。他的心狠狠地揪着。   即便知道她在为了另一个男人伤心难过,他还是如此痛苦。   我都已经决定,只要你过得幸福,我愿意转身离开。为何,你还要在我面前如此泣不成声?   “不怕,有我在。”他轻手为她拭去了眼角的泪水。“有什么事情,和我说。我们一起想办法。”   她摇了摇头,抓着他的衣领,将脸深深地埋在他怀中,无声地哭了起来。   因为她说着说着就掉下眼泪,所以事情讲得断断续续。但他还是听明白了。   “铭铭,有件事情,我们一直不想告诉你。本来是打算等风平浪静后,才和说你。但是,看你这么伤心。我想还是有必要提前让你知道。”   他的口气有些凝重。许铭听得出来。   她仰起头来看他,眼中满是疑惑。   “许唯的单位要求他必须出海积累航行时间,你爸担心他,就找了单位的领导。中间关系应该一早就打通了。没想到忽然出了变故,有人将这事举报到省里。省里隔天就派人来做了调查,那位领导的供词莫名发生了变化。导致你爸直接被拉去审讯,今天打听的时候,还在里面。”  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,许未章出事了。   “我让人查过,这事的源头该从应若幽说起。具体情况,我觉得你没必要知道。应家和万盛集团都没有参与此事,知道后也找过应若幽几次。我和季优珩提过,他这人不傻,但这件事情要真的平息下来,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。或许,他找应若幽也是想阻止她。虽然现在这事可能比应若幽想象中,还要严重。”   “而且,你也说了你看到的只是那样的场面,没有听他解释,不要轻易下判断。铭铭,有些事情不一定就像你看到的那样。这个道理,三年前你就该懂得。三年前,哪怕你多我的眼睛一秒,就会知道我不是真的想离开你。所以现在,不要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。”   “以前,你就老是会做恶梦。我只知道和你妈妈有关,却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那件事情。你一直将自己隐藏的很好,让别人看到你快乐阳光的一面,然后独自舔伤口。那样沉重的记忆,你一个人背着走了十年。”   “现在,季优珩让你不得不面对,那些惨痛的过去。或许,换个方向思考。他才是你心结的钥匙,只有他能让你重新获得快乐。而且,你说了,你肚子里的孩子,让你看到了生活的新希望。不管你多么爱你妈妈,不管他的出生牵扯着多少不好的回忆。现在,你该往前看,看到希望,看到未来。铭铭,别再让自己这么累,好不好?试着去相信你爱的人,然后依靠他。”   听言,许铭竟然有些不知所措。   他一个局外人将什么都看得比自己还清楚。   从小,妈妈是她心中最宝贵的秘密,也是最惨痛的记忆。   所以,她宁愿将她藏在心底深处,尘封起来,也不愿意面对。   是啊,她在十年前就已经离开了。为了那个已逝的人,她曾经想要放弃现在的幸福。她拼了命地说服自己,不能失去他,因为他们相互爱着。   找到那本画册的时候,她觉得心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堡垒,再一次生生塌毁。   她开始不确定,不确定那份爱是不是真实存在的。   但是,她的孩子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?   证明我爱你。   ☆、不愿再爱你(6)   季优珩在门外用力砸门,高声大喊:“铭铭。铭铭。”   那时,她已经止住了眼泪,窝在沙发上的姿势却没有变。   曾明诺看了看沉默的她,叹了口气,走去开门。   门一开,季优珩那张担忧的脸庞浮现在眼前。   他慌忙抓着曾明诺的手臂,“铭铭呢?我要见她。”   曾明诺的表情有些可怕,伸手抓住他的衣领,将他拉近。   咬着牙对他说,“现在知道担心,早干嘛去了。我明明警告过你,最好把事情解决得漂亮一点。你还让她看到那种画面,害她哭得那么伤心。我告诉你,你要是再让她哭,我不介意将她带走。”   季优珩自知有错,他明明可以把事情办得更好。但他害怕她担心,迫切解决问题,所以约应若幽见面。   没想到应若幽会忽然扑向他,许铭这时刻却出现了。   当时,他的心里有多慌张,只有他知道。他害怕再次失去她。   季优珩心中本就积着怨气,听他这么一说,挥拳对着他的脸揍过去,将火气都撒在了他身上。   曾明诺身手不差,稍一挪步,就躲过了他的攻击。   季优珩再想挥出第二拳,就听到旁边冷冷的一个声音。   “住手!”   看到许铭光脚站在曾明诺后面,季优珩再也顾不得其他,直接走过去拉住她的手。   “铭铭,你听我解释。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,我只是……”   “我现在不想听你解释。”   他的眼中闪过慌乱,看着眼前这个小个子女生,倔强的抿着嘴巴。   他怎么就忘了,她的个性一向如此。   爱得深,反而让他更加慌乱不安。那份害怕藏匿在心里,只能等待她不知何时会来的判决。   “我爸现在在哪里?”   垂眸时,听到她这么一问,呆滞地看了曾明诺一眼,才回神答:“今天晚上刚到家里。我本来想明天再接你去看他。”   “我要去见他。”   车子行驶在漫长的道路上,窗外的彩色世界不断地闪过。   车里正放着缓缓的大提琴曲目,季优珩总是反复不断地听着,因为这是她喜欢的。   他双手紧握方向盘,眼神总是瞄向她。   一上车后,她就靠着车窗看外面的世界,一句话也没和他说。   不知道曾明诺和她说道到什么程度了,他不敢枉然解释。但看着她那冷漠的神情,他的心寒冷无比。   “铭铭?”他试着轻轻叫了声。她依旧动也不动。   沉静了片刻,又按耐不住叫了声:“铭铭。”   “闭嘴!”这次某个快成冻石的别扭王,终于还是回了句。   被她这么一呵斥,他竟然反倒开心起来。会骂他就算还有救,如果都不理他,才是真的完了。   “我该死,我该千刀万剐,浸猪笼,不让你揍我一顿,或者我让你咬!”他说着,把右手臂伸到她嘴边。   这位天才智商是很高,但幼稚起来也是真的很幼稚。   一遇到许铭的事情,他就像是一根焉了的白菜,傲然不起来。   许铭本是觉得有些累,靠着车窗休息。没想到他如此低三下四地道歉,她还真张大嘴巴狠狠地咬了一口。咬得他直嚎叫,“你还真咬啊,一点都不心疼。”   她哼了一声,撇过头去。   “铭铭,你别生气了。我这不是为了咱爸嘛,我一听他出事,什么法子都用上了。最后还去求了老爷子,跪在他面前死磕头,求他出手。这一切都是因为你。我不想你担心才没告诉你,我今天到医院复查后,还赶去打点了些事情。就想着如果爸今晚能出来,我明天好带你来看他。铭铭,我真的就是心疼你,才没告诉你。”   他避轻就重地说着道歉的话,半点没有提到应若幽。   她能够理解他瞒着许未章的事情,她也能原谅下午看到他的那些恶行。但她生气的是,他心里的那个角落藏着那个人。   以往再冷战,也没有在心里和他较过真。可是这次不同,她懂得,较真只是因为真的在乎他。   车子在许家老宅前停下,他赶忙跳下来给她开车门,挽着她的手让她下车。   末了,拉着她的手不放,“铭铭,别生气了好吗?你打我骂我都可以。”   今天确定了她的猜想后,她本有很多话要同他说。可是,这么一闹,她忽然不知道如何开口。   季优珩看她面色稍显温和,犹如小孩撒娇般,将头靠在她肩上。“不生气了好不好?我回家乖乖跪键盘,不然你打我。”   他说着就抓住她的手掌,往自己脸颊上狠狠一拍。   那清脆的响声环绕在耳边,连她都吓了一跳,慌忙抽回手。“又抽什么疯!”   看她如此紧张自己,他又厚颜无耻起来。抬起头,与她额头相抵,“铭铭,你不生我气了?好铭铭。”   他俯身,吻住她的唇。她手正抵在他胸前,想要推开他,却被他反手紧紧抱在怀里。   他用力地含住她的唇,辗转吸允。舌头撬开她紧闭的牙关,长驱而入。   “哎呦喂!”旁边响起惊叫声。   许铭慌张地推开他,看到背对着他们的林婶,面红耳赤。   季优珩反倒淡然,揽着她的肩膀,“林婶。”   林婶这才回身来看他们,“我说小姐和姑爷,你们在门口一直没进来,还以为怎么了呢!”   许铭头垂得更低。   “爸睡了吗?”季优珩问。   “还在客厅呢,少爷也在。知道你们要来,一直等着。快进来。”林婶推门而入,季优珩揽着她,跟随其后。   客厅里的顶灯是荷花的形状,白色的光线由那灯光中投射而出,照亮了整间屋子。   厅中的长木椅上坐着一位威严老人。只几周不见,他鬓角的白发更甚。   早些年,许未章就有很多的白发。拉着许铭带他去染发,染黑了,又长出白发,再去染黑。   其实,她懂得,这些年他为这个家操了许多心。待她出嫁季家后,他心思又都移到了许唯身上。没少折腾。   此刻,那不让人省心的小伙子,就跪在他面前。   许铭看着面色憔悴的许未章,和低垂着头不说话的许唯,心中泛起一阵酸楚。   “爸。”许铭走到他旁边坐下,顺势挽住了他的手。   许未章抬眸看着她,眼中满是血丝,“来了。”随即又对季优珩说,“阿珩,来,坐下。”   季优珩称是,坐到他侧旁的木椅上。   “爸,你身体怎么样?有没有让医生过来检查下,药吃了吗?”   许未章微微一笑,拍着她的手背,“没事,爸爸还死不了。”   “爸,不许你说这种话。”许铭嗔怪。   她嫁做人妇后,许未章反而会听她的话。   这会儿被她一瞪,倒像是个说错话的小孩。只能颤抖着手,指向许唯,“我迟早被这混小子气死。”   许铭左右看了两人一眼,视线落在仍挂在面前的许唯。“小唯,你是什么打算。”   许唯本就被许未章训斥了一番,深怕今晚是不好过了。   刚许铭一来,他就安心了。许铭一向最是疼他,对他有求必应。   “姐姐,我想出航两年,先累积些航行时长。你知道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当船长,我大学专攻航海专业,就是为了这一天。我知道爸爸是为我好,他怕我跟船辛苦。但我不是小孩子了,我不怕吃苦。虽然姐夫把事情压下来了,可我要在单位直接跳级而升的话,外面传爸的那些罪名,就真的坐实了。我出航,这也是眼下最好的出路。”   许唯说着,偷偷瞄了许未章一眼。看他仍旧蹙着眉宇,却没得选择,继续说:“我想离开前,和思桐先结婚。”   这话一出口,许未章的脚就朝着他踹了过去。   “养你这个不长眼的孽子,还不如今天就打死算了。”   许唯从小就在军区长大,那脚力落在他身上,压根是蚂蚁之力。但他还是配合地往后瘫倒在地上,他今天偏偏要当着许铭和季优珩的面,使上一场苦肉计。   他从高一遇到季思桐那年,就发过誓,这辈子除了她,谁都不要了。   “爸,人家一个姑娘跟着我这么多年,我要丢下她至少两年。我再混账,也不能让她白白等着。今天你要真打死我,那也不算是坏事。好坏她哭一场,跟着我去。再不然找个好人家嫁了,我也瞑目了。”   这段话说的坚定,不过是表了个决心。   直接气得许未章全身颤抖,手指嘚嘚瑟瑟地指着他,“你这个混帐,你是真的非把我气死不可。”   “爸爸。”许铭看情况不妙,赶忙抱着他。手在他背上拍着,给他通气。   “爸爸,你的儿子你自己最清楚。爷爷在世的时候就常说,几个兄弟就你最像他,偏偏小唯也像极了你,颇有老爷子的风范。当年外公不把妈妈嫁给你,还不是你硬在家门口跪了两天两夜,妈妈哭着跪在你旁边给外公磕头。最后,外公才答应了这婚事。你当年受了罪,怎么这会儿还来折腾自己儿子。”   许未章虽然被气得不行,但许铭都搬出爷爷和外公了。他对这两位老爷子都很敬重,一下子被堵得,不知该如何反驳。   “我知道你不就是担心这小子的仕途嘛。你自己的儿子,你还不信他的能力啊。你担心他被欺负了,别说这小子从下就是恶霸,旁人轻易碰不得他。怎么说他老爹是许未章,他姐夫是季优珩。就这两个名字都够他用了,你还老想着给他托给个家族势力。不是女儿不尊,你这几年老了,越发糊涂。”   许铭这话虽然指出要点,但口气多少有些重。   季优珩看了许未章一眼,悠悠说道:“爸,那小姑娘我见过几回,长得精致,性格还特好,像极了铭铭,落落大方。小唯这孩子从小就腻着他姐,这会儿看上这人,你倒不能否认他眼光。况且我看那小姑娘背景不怎着,但她人好,会疼人,什么都想着小唯。若真的娶过门,也不算坏事。至少孝顺你,以后把小唯拴在你身边,你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。”   许唯早重新跪好了,听着季优珩一口一个“这孩子”、“小唯”,就觉得他恶心死了。   偏偏他这会儿是在帮自己说话,怎么也不好发作。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许未章。   还好这许未章虽然糊涂,但也有清醒的时候。   一整晚,许铭和季优珩左右说着好话,许唯还跪在他面前,乖顺地跟只猫似的。   最后,他还是面无表情地丢了句。“改天带回家来看看再说。”   许唯一听这话,知道事情有望了。笑容满面,点头如捣蒜。   “谢谢爸!”   “别,你别谢我。我可什么都还没答应。”   许未章说着,再不理会他们,直接上楼休息去了。   许唯和许铭相视而笑。   ☆、不愿再爱你(7)   许唯和季思桐的事情,最后还是落定了。   许未章没有参与,让许铭去办得。许唯再急也得隔年才能上岗,所以婚礼准备倒是不紧不慢。   日子定下来在年底后,许铭就撒手大骂,“许唯,你急个什么劲,这眼见着都还好几个月呢!你想累死我啊!”   说这话是季思桐来家里吃饭那天,他们在许唯房中,季思桐坐在床边。听了这话,小姑娘的脸一下子红了。头垂得更低。   许唯心里疼死了这丫头,嘴上不饶许铭了。   “你结婚那会儿,还没和某只禽兽好上,你当然不懂这种心情!”   这话明说着许铭,背地里连季优珩也骂了。   季优珩正站在许铭旁边,翻着一本婚庆公司的介绍。   话听在耳朵里,额头青筋腾起,但还是依旧镇定。头都没抬起,“她结婚只等着做幸福新娘,她男人自然能把什么都安排好。有些人不行,要人帮,就别多嘴。”   许唯听言,咬牙切齿,“谁说我不行,还不是我姐疼我,愿意帮我。有些人嫉妒!”   “搞笑了,我嫉妒个屁。你姐每天疼我疼得要死。”   季优珩终于抬头,瞪着一双黑眸,“不过话说回来,你行不行我倒还真不知道。那要问你媳妇!”   许唯本是要扳回一城,现在反倒让季优珩又踹了一脚,恨得牙痒痒。   但转头看看他家媳妇,真的是脸越来越红了,耳根都快烧起来了。又想想昨晚两人亲昵的画面,难怪她头都抬不起来。   和季优珩比脸皮厚,比幼稚,他是真差了一大截。   许铭见许唯又被某人气得快炸开了,只能开口帮他。吼了一句,“都给我闭嘴!”   两人各自垂头,不再多话。   旁边的季思桐倒是抬起头了,心想还是她这位大姑子厉害。   晚饭后,许铭随着季优珩回家。   刚一进门,她把包放在旁边的桌子上。回头问他,“怎么你和我弟,一见面就杠上了啊。”   晚上季优珩陪着许未章喝了白酒,眼神有些迷离,走上来,扑向她,往怀里一圈。   “他不就是担心你被我欺负嘛,他不懂,我疼你都来不及。我嘛,是觉得和他抬杠挺有趣的。”   “你啊!”许铭白了他一眼,想转身走向客厅。   却被他一把拉了回来,“老婆,亲一下。”   说着也不等她回应,俯身含住了她如花瓣的双唇,浓情蜜意地舔着。鼻尖在她脸颊上蹭着,双手不忘在她背上摸索。   许铭闻到他唇齿间的酒香,浓烈的味道有些呛鼻,胃里翻涌着酸楚。但两人已好久没有如此亲昵,她不忍抗拒,只能微微仰起头,回应着他的温柔。   他的红热双唇,辗转往下,扯着她的衣裙,露出了白皙肩头,贴上去咬了一口。   “铭铭,”声音显得有些难以抑制的沙哑。   他伸手将她打横一抱,她惊呼了一声,慌忙环住了他的脖颈。   他看着她泛红的脸颊,还有那如羽翼的睫毛眨呀眨地看着他,心中燥热,俯身再次吻住了她。   将她轻轻放在沙发上后,又从头到尾将她啃了一遍。   “季优珩!”   她的声音本就轻柔,此刻又舔了份妩媚,犹如一片羽毛,轻轻地挠着他的心脏。再也受不了了。   他稍一用力,听到布帛撕裂的声音。   她急忙推开他。   现在还不行,需要度过前三个月。   可是这样的话还没说出口,她的胃一阵抽搐,她弓着身,想要挣脱他的环绕。   他却不放手,让她靠在沙发上,直接吐在地上。   原本身体里的燥热瞬间冰凉,只顾着伸手拍着她的背。   “胃又不舒服了?你这几天吃的少,还犯胃酸,我送你去医院看看。别真和我一样搞出胃病来。”   边说,边帮她擦拭着嘴角。   她摇了摇头,钻入他怀中,用头拱着他胸膛,只觉得很踏实。闭着眼睛,轻声说:“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。抱我去卧室,好不好?”   季优珩抚摸着她的脸颊,满眼疼惜。抱起她往楼上走去,用脸颊蹭着她额头。   抱着她躺在床铺上,为她盖好被子,掖了掖被角。忍不住在她额头上落下吻痕,手背贴着她的脸颊。   “肯定是这段时间太劳累了,许唯的婚事你别管了,我来弄。”他眉宇间还蹙着小山。   她伸手为他抚平,轻声说:“我就这么一个弟弟,你让我怎么不管。过了这些时间好了。你院里的事情本就多,我也担心你过度劳累。”   如此平常的关心,在他心中犹如盛开的花园,满是温馨。   他反握住她的手,贴着自己的脸颊,“那事情还是你做主,我来操办。我可不再让步了,累到我老婆,我改天不会放过许唯那小子。”   她噗嗤笑了一声,还是乖顺地点点头。   “睡吧。”他将她的手放入被子中,笑着说。“我给你弄点粥,待会叫你。”   她嘴角上扬,闭上眼睛。不一会儿就陷入了沉睡。   季优珩坐在床边的地毯上,看着嘴唇苍白的她,心中隐隐有个念头。   虽然不是很确定,但她的症状是很像。他在心里记下,想着找个时间一定要带她去趟医院彻底检查一遍。   时间交叠,很多事情都在交叉线中,折射出凌冽的光芒。但隐藏在光芒下的黑暗,也在慢慢涌来。   季优珩不知道,在他欣喜预想未来的同时,那些上天指派的艰难正席卷而来。只瞬间就能将他们都包裹,窒息而亡。   许铭睡得昏昏沉沉,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微微睁开眼睛,眼前一片昏暗。   床头没有开灯,她现在柔软的被子里,觉得身体像是挂在云端,说不出的难受。   垂眸看到了窗台边坐着的人影,那壮硕的身姿依靠在墙上,竟然让人觉得有些摇摇欲坠。   听到他低沉的声音,在说着电话。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一些。   “应若幽,你别拿她要挟我。明天是什么日子,我自当记得。我会去。”   “别哭了,我陪你去看她。”   ……   许铭觉得心口被凿开了一个洞,无止境地掉落难过,一层层地犹如海浪般,把自己淹没。   她再也没有力气去想什么,闭上眼睛,欺骗自己,这是一场梦。   这只是一场梦,梦醒了,就好了。   隔天醒来,季优珩已经不在了。下了楼,看到客厅里的卫馥瑢,她着实吓了一跳。   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   昨天打电话还说在英国的人,今天莫名其妙坐在她家客厅里。不惊讶才怪了。   卫馥瑢正在喝一碗汤,津津有味地抬起头来看她。“早上回来的。”   卫馥瑢没告诉她,她家那位从慕容琴林那里知道她回来的消息,大清早就派人在机场劫持了她,直接将她拉回他们家。为了就是能陪着许铭。   许铭在她旁边坐下后,卫馥瑢还逗她。“你家李妈煲汤真是一流。季优珩那小子说你最近一直食欲不好,让李妈熬了你最爱的鱼汤。我啊,顺便蹭了一下你的口福。”   说话间,李妈已经从厨房端来一碗汤,放在许铭面前。想来肯定是昨晚又让他担忧了。   但想起夜深人静时,听到的那通电话内容,眼神瞬间暗淡下来。   ……   “什么?怀孕了?”   卫馥瑢惊讶至极,嘴巴张得老大,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。   许铭在她手臂上扭了一下,“你就不能小声点。”   “那你怎么不告诉他?”卫馥瑢好奇地问。   转念想起前些日子,她和自己提起过的那些事情。“你是不是怀疑他还忘不了应若幽?”   许铭抬眸,犹豫片刻,还是点了点头。   卫馥瑢瞬间倒在沙发上,“我的姑奶奶啊,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自信了。应若幽那破人,他压根就没放在心里。”   “可是,我明明听到他们讲电话了。还有他的画册该怎么解释?如果是以前,我不会干涉他心中还有谁。可是现在不一样了,我真的爱他,我愿意为他放下过去,愿意为他生宝宝。但如果他还忘不了那个人,我接受不了。”   卫馥瑢从小跟着慕容琴林混过来的,自然多少知道小芝的事情。但这件事情是季优珩的禁忌,没有他的同意,她压根不敢和许铭说。这会儿,她倒是左右为难了。只能抓着许铭的手,   “铭铭,你听我说。如果你不想当面和他确认,那就听你自己的心声。你是爱他的,这个孩子肯定得留下来。我不允许你做伤害身体的事情,而且我敢和你保证,季优珩那小子打小聪明的很,他绝对不会做出和哪个女人纠缠不清的事情。从头到尾,都是应若幽那丫自己硬要贴上去的。”   许铭当然相信卫馥瑢不会骗她,当下还有疑虑,她肯定知道什么,但没有告诉自己。   可是,她还是点了点头。不再多说。   其实就算卫馥瑢没有交代,肚子里的孩子,她会留下来。这是她和他的宝贝,她不舍得将它扼杀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有在看的人嘛???就不能评论下,让一个人写文的人有点期待么?~~~~(>_<)~~~~   ☆、不愿再爱你(8)   卫馥瑢看许铭还是闷闷不乐的模样,又安慰了她几句。   “你别多想了。要不这样,我让琴林哥哥过来,我们在你们院子里烧烤,你们家那露天游泳池,我最是喜欢了。我想游泳!”   卫馥瑢说着,靠在她肩上乱蹭着。   “铭铭,好不好?”卫馥瑢咬着手指,“不对,还是先问下季优珩,他是让我来陪你的。要是让你玩累了,他非扒了我的皮。”   许铭本就对他今日的行踪很是疑惑,被卫馥瑢这么一指点。想着借由这个机会,打个电话,探探口风也好。   电话接通,那段响起了季优珩磁性的声音。   “铭铭,怎么了?哪里不舒服吗?”他如此着急的询问,在她心里荡起感动的涟漪。   她羞着脸,“没有,我很好。是这样,瑢瑢说想让琴林他们来家里烧烤,她看中了我们家的泳池,想色诱琴林……哎呀,瑢瑢你干嘛捏我!”   卫馥瑢气鼓鼓地瞪着她。   那边季优珩笑了声,“她还真是花样百出。你可是女主人,别拦着她色诱人家。我看客房可以顺便让李妈准备好。”   许铭听言,笑出声。   “但你别忙进忙出的,让李妈去准备。待会又累着了。”   她点了点头,又发觉他根本看不到,还是回答了声,“好。”   想了想,问:“你去哪儿了?院里什么事情吗?”   季优珩顿了下,她听到那边汽车鸣笛的声音。而后他才说道:“今天去见个老朋友。我办完事就回去,你随他们去闹,别管他们。累了就在旁边休息会儿。”   卫馥瑢在旁边按着电视,但电话中的声音多少还是听到了一些。   这么多年了,她依旧记得,今天是小芝的忌日。   他不敢告诉她,得去看看她,她在那里孤单地躺了十年。   虽然对不起她,但想去告诉她,自己爱上了一个人,和当初爱她不一样。这一次,他想和她厮守终身。   慕容琴林来的时候,卫馥瑢才知道刚给他打电话的时候,他和华亦冉、蓝翎诚几个人在会所里运动。   听到季优珩难得开放佳苑让他们进来,几个人乐呵呵地跟着来了。   看到蓝翎诚身后的蓝翎语时,卫馥瑢口气不佳地哼了句,“你怎么也来了?”   蓝翎语一直和她不对盘,瞪了她一眼,兀自走到沙发坐下。使唤着李妈,给他们弄水果吃。   跟着华亦冉来的还有他那小女朋友舒柏雅。上一次温泉之旅后,他们在聚会上见过几次。   她对这小女孩很有好感,赶忙拉着她往里面走。   风流倜傥的华亦冉在旁边嗷嗷大叫,“怎么一来,就把我的人抢走了?”   华亦冉虽然年长几岁,但对许铭倒是很客气。   许铭笑了笑,他默默坐到蓝翎诚旁边,揽着蓝翎诚的肩膀,笑眯眯地看着蓝翎诚。   蓝翎诚看他一副欠扁的模样,只把他往旁边推,“离我远点,我很直!”   慕容琴林和卫馥瑢在旁边跟着打趣。   几个人吵吵闹闹,在院子里的一个平地里,架起了烧烤架。   这帮人对于吃喝玩乐最是在行,不一会儿,蓝翎诚就考了好些吃的。   许铭和卫馥瑢,抓着舒柏雅闲扯,说说笑笑。   旁边独自跟在蓝翎诚旁边的蓝翎语,看着他们笑得灿烂的模样,心下更不是滋味。但又拿他们没办法,只能暗自哼了好几声。   蓝翎诚一向最是疼爱这个妹妹,知道她心里所想,拍着她肩膀,“乖,哥哥给你烤鸡翅。”   她这才笑了。   卫馥瑢早说了要游泳,让人拿了几套泳衣过来。   许铭本就身子不方便,卫馥瑢不敢硬拉着她下水。眼下还有个舒柏雅,死活让她一起。   两人从房里换好泳衣出来,华亦冉和蓝翎诚在一旁直吹口哨。卫馥瑢对自己身材一直很自信,昂首挺胸地走来。如此,旁边高瘦的舒柏雅就显得更小家碧玉。   但这小家碧玉还是很有料,身姿丰满。惹得华亦冉只和慕容琴林打眼色。   三个男的,早就换了沙滩裤,上身裸着。   卫馥瑢和舒柏雅下水后,他们就跃跃欲试。最后不管不顾扑通一声下了水,蓝翎诚自认苦命,在旁边继续烧烤。   倒是许铭觉得这氛围极好,坐在泳池边,脚深入水池中,踢着水。   卫馥瑢终是色诱成功,惹得慕容琴林抱着她,两人真所谓鸳鸯戏水。看着卫馥瑢在慕容琴林怀中,面红耳赤害羞的模样。坐在水池边的许铭,笑得更甚。   他们嬉戏间,蓝翎语走到许铭的旁边坐下。   “铭铭姐,你怎么不下去游泳?”蓝翎语发着嗲嗲的声音。   许铭看了她一眼,不知该如何回答,索性不理会。   她倒是不放弃,又继续问:“优珩哥哥呢?他今天怎么不在家?”   许铭想着,原来是来挑衅的。偏偏他还跟她报备过了,她得意地回了句,“他今天去见一个老朋友,待会就来。”   蓝翎语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,“对哦,今天是小芝的忌日。”   又是小芝,这个曾经听她说起过,是他初恋情人的人。看来她的情敌,还不止应若幽一个。   蓝翎语见她神情稍有变化,继续说:“每年今天,优珩哥哥好像都要和若幽姐姐去看小芝。对了,优珩哥哥和你说过吗?小芝全名叫应若芝,是若幽姐姐的妹妹。他们两个长得可像了,以前人家老说她们是双胞胎,其实若幽姐姐比小芝大了一岁。”   “什么?”许铭脱口而出地问。“小芝是应若幽的妹妹?”   如此,那些画,难道画的都是小芝?   “对啊。”蓝翎语佯装单纯,“以前优珩哥哥很喜欢画画,经常给画小芝的画像,如果那些画像还在的话,你看一下就知道了。两个人真的长得很像呢。”   那么,那本画册里的人其实是应若芝,并不是应若幽。   应若幽骗了她。她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以相信,还是完全都不能相信。   “其实,若幽姐姐也很喜欢优珩哥哥呢。但是优珩哥哥心里只有小芝。我以前还以为优珩哥哥会娶若幽姐姐呢,因为她和小芝长得真的很像。以前优珩哥哥喝醉了,还错把若幽姐姐当做是小芝呢。不过好可惜,连有着和小芝一模一样脸庞的若幽姐姐,都不能代替小芝在优珩哥哥心里的位置。“   许铭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,蹙着眉看她。   蓝翎语微微倾身,靠近许铭,“她都代替不了小芝,你也永远不能取代小芝。永远都不可能。”   许铭知道不是自己的错觉,说这句话的时候,蓝翎语的唇边噙着一缕狡诈的笑容。   就在她欲反抗的时候,蓝翎语的笑容更甚,看着不远处的院子入口。   “哟,说曹操曹操就到。”   许铭跟随着她的视线,看向那边。   季优珩和应若幽正并肩走来。   蓝翎语又低语一句,“他们之间的感情那么复杂,你说他们两人这样单独相处,会不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故事?”   许铭的视线落在那两个身影上,无法移开。   应若幽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裙,身姿更加飘逸。脸上的妆容很淡,眼眶泛红,想必是哭过的。   季优珩走在她旁边,还在和她低语,面色并不好。   看着那个站在他旁边的女人,她的心里悠然而生一股厌烦。   如果他心里的那个人是小芝,她无话可说。   死者已逝,她无法去和一个已逝之人争夺,他心中的那一席之地。   可是应若幽手段卑劣,故意误导自己,让她认为季优珩喜欢的人是她应若幽。   应若幽对他的感情即使再深,她在不折手段想要得到他。这点就足够让许铭不屑这份感情。   季优珩同应若幽走到她跟前时,蓝翎语早就溜走了。   许铭视线还落在应若幽身上,神色很不好。   季优珩只当她误会了自己和应若幽,走过去揽着她的肩膀,向她解释,“我今天见的老朋友,刚好若幽认识,就碰到了。她听到家里有聚会,也跟着来了。”   这会儿,许铭心里正不舒服,看都没看他,用力甩掉他搭在肩上的手。“你跟谁在一起是你的自由,关我什么事情。”   季优珩自知理亏,他本就想好,该和她交代小芝的事情了。   但当下人多,他又不好开口。只能用力环住她,“铭铭,你这话可不对了,我是你什么人,怎么能和你没关系。我这不是老是交代了嘛。”   他已身姿放得很低,没想到她却半点不领情,用手肘撞了他肚子。反问,”你是我什么人,我怎么知道?你高兴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。”说着就要往里面走。   季优珩伸手拉她,她不愿意和他纠缠,使劲想甩开他。   刚从他手里挣脱,转身欲走,脚下忽然被绊了下。脚下水池边溅了水很滑。刚踏出一步,脚底跟抹油似的,扑通一声,她的身体就摔在地上了。   “铭铭!”   身体里某处哐当一声后,像是玻璃落地,响起了清脆的破碎声音。   肚子里的疼痛瞬间腾起,犹如拿着刀一片片割着她的肉般疼痛。   她的面色忽而变得像白纸一样苍白憔悴,眼神涣散,手不自觉地抓着肚子。痛得五官扭曲,眼神瞄到裙下渗出红色的血水。   身体中很重要的东西,在不断地往外倾泻,即将消失。她的鼻头酸楚,心脏的地方竟然比腹下更加痛。   季优珩看到她摔倒,心一下子跟着落地,疼得厉害。   刚蹲下将瘦弱的她抱进怀里,就看到她双腿间留出的艳红鲜血。从他指缝间渗透而过,流入水池中。   “孩子……我们的……”   许铭在她怀里气虚地呢喃着。那声音极轻,却犹如一道闪电,劈在他的心坎上。   他抱着她往外跑,走了两步,因为地下太滑,摔了跤。硬是一腿跪在地上,磕破了膝盖,还要紧紧抱着她,不让她摔下。   其他三个男人老早跑上来,要帮他抱起许铭。   他朝他们吼了一声,“备车,去医院。”然后,自己硬挺挺地站起来,拔腿就跑。   华亦冉开来车,帮他抱着许铭坐上后座。   卫馥瑢就跟在他们旁边坐下,抓着许铭的手,带着哭腔,“铭铭,铭铭,你撑住。”   季优珩眼眶湿润,眼泪掉了下来,抱着怀中柔弱似水的女人。   揉着她的脸,“铭铭,你睁开眼看看我。铭铭。”   她的身下,血水不断,渗透了他的白色T恤和裤子。   他紧紧地抱着她,只在心里不断地祈祷。   你千万不要有事。   让我代替你痛。   可是,他不能。只能看着她陷入昏迷,面色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。   车子在最近的医院门口停下,救护人员已等在门口。一同前往的慕容琴林早就打了电话安排好一切。   季优珩抱着她放在病床铺上,推着她往手术室走。最后被阻挡在门外。   他早就想到会有这种可能,却没有好好保护她。   心想只恨着自己,妄称医学天才,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。   双手抱着头,靠着墙,身体慢慢滑下。   “啊!”   只能低声嘶吼。   心中的无奈和疼痛,犹如江水,翻腾而来。   ☆、许你以铭记(1)   许铭觉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。   梦里她看到那个孩子站在自己前面,对自己挥了挥手,嘴角的笑容像极了向日葵的花朵。   在阳光下,灿烂地生长着。她似乎还可以听到那笑声,犹如铃铛般悦耳。   她想要伸手去抓住他,他只是摇了摇头,不断地往后退。   然后,眼前一片黑暗,孩子就犹如掉入了深渊般。   耳边还回荡着他的哭啼声,余音绕梁,很是悲戚。   她知道,梦里她哭了,哭得很悲凉。她以为醒来就好了,可是醒来后,才发现是另一个噩梦。   醒来的第一句话,她问了季优珩,“我们的孩子呢?”   季优珩哭得泪流满面,他抓着她的手,贴在嘴边。他说,对不起,铭铭。是我没保护好你,没保护好我们的孩子。   她眼睁睁地望着天花板,双眼里满是酸涩,但一滴眼泪也没留下。   寂静许久,她抽回自己的手,面无表情地对他说。   你走吧,我不想再看到你。   然后,她闭上双眼,继续睡下。   其实,很多时候,只是闭着眼睛不说话,并不是真的睡下。   她知道卫馥瑢在旁边一直守着;她知道季优珩不会走,他一定在外面等着;她知道许未章和许唯来过,季家的人来来回回的。   她也知道,她的孩子真的没了。   所以,她想继续睡下去。或者,死了更好。   许唯走出病房,看到那个蹲在角落的男人,满面胡渣。   他恨不过,冲上前去,抓着他的领带,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。   “季优珩,你答应过我什么。你说过,你会照顾她,不会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。你现在又是做了什么?”   许唯挥拳就打在他脸上。   “你这个混蛋。我姐好不容易再爱上一个人,她多希望能帮你生个宝宝,你怎么能这么对她?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!”   许唯将他压在墙上,挥拳重重落在他的肚子上。   季思桐被许唯吓坏了,想拦他却被他反推在地上。   还是许未章走出来,手背在身后,呵斥了一声:“许唯,放手。”   许唯咬牙切齿地瞪着季优珩,满腔怒火,拳头挥在半空,犹豫半响还是放下来。狠狠地又推了他一把。   季优珩的身体本被许唯抓着,他一放手,身体就滑落在地。   许未章走到他跟前,“既然都出了事情,那只能想办法解决。铭铭的身体要紧,好好让她养着。有什么事情,随时通知我们。”   说完,无奈地走向走廊的另一端,口中还喃喃自语着:“我们家铭铭怎么会受这么多苦。”   老人家一说话,眼眶也跟着红了。   许唯看着他,两鬓发白,深知他痛失外孙的难过。走过去扶着他,慢慢往外走。   四下人都散了,季优珩还坐在地上。   许久,才用手捂住眼睛,两股暖流从指缝间渗出。他只能不断地反问,我到底做了什么,让她心如死水?   慕容琴林给许铭安排了单独的豪华病房,里间是病房,外面还有一个小客厅,也有单独的洗手间。   卫馥瑢要照顾许铭,几日下来,直接住在了外面的客厅。   自进医院后,她不言不语,几乎不吃东西。   许未章和许唯来了,也不见她开口。更别说季家的人来。   华佩瑶领了很多补品,让人按照三餐地顿,她就是不喝。后来,还是卫馥瑢死皮赖脸地哄着,硬是逼着她喝了几口。   多半时候,季优珩都等在外面。不说话,也不吃饭,就像是为了惩罚自己。   只等到夜深人静,许铭睡沉后,他才会进里间,默默地坐在床边看着她,一看就是一整夜。   她本就娇小,皮肤白皙。   这会儿,脸色更加苍白,那头长发落在枕边,散落一床青丝。   她穿着白条纹的病服,宽宽松松地挂在身上,露出细瘦的锁骨。身子看着更是单薄。   以前,她腻在他怀里的时候,他也观察过她的睡姿。   但那会儿,她多半都是嘟嚷着嘴,就像是吃不到糖果的孩子。双手环着他,脸颊泛红。   这会儿,她却是蹙着眉宇。   睡梦中也有着令她烦躁的东西吗?   后来,华佩瑶来过几次,都是劝着她好好调养身体。她多半不说话,但已经会睁开眼睛来看着华佩瑶。   华佩瑶本就心急着抱孙子,知道她出事后,一想起来就落泪。   这天,她拿着那蚕丝手绢,边擦着眼角,边宽慰着她。   “铭铭啊,你好好养着身子,妈妈肯定给你养得好好的。孩子我们以后再要,出了这档子事,只能怪那孩子和我们缘浅。妈知道你心里难受,你别憋着。身体重要,只要身体好了,孩子都好说。我那混账儿子,没照顾好你,都是他的错。妈肯定给你做主,你别担心。我们季家就你这个儿媳妇,其他谁我都不认。”   许铭面色还是不好,听得觉得头痛得厉害。闭上眼睛,只晕晕沉沉地又睡着了。   隐隐约约只听到华佩瑶还在感慨,“我这宝贝孩子啊,你命苦啊。”   后来,她很多时候望着窗外,也想起了这句话。   其实没有真的很苦,心都死了,哪里还知道什么是苦?   曾明诺在北京的项目一直在持续,出差公干了好几天,等听到消息后,就丢下一大帮人,赶着往回飞。   一下飞机,行李也不要了,丢给司机,直接往医院跑。   一到医院五楼,看到走廊里那个失魂落魄的人。   心中的愤怒不可遏制,冲上去,就抓着他的领子,将他按在地上。   “季优珩,你个混蛋。你知不知道,这个孩子是她新的希望。为了这个孩子,她都打算丢下过去,和你重新好好开始。她那么努力地想要和你走下去,你竟然亲手毁掉了她的寄托。”   “发现怀孕时,她有多开心。尽管医生提醒过她,她有先兆性流产的状况,如果她硬要这个孩子,可能会有危险。但是为了你,她甘愿冒险,也要为你生下这个孩子。她说,这个孩子是你们的。它都来不及到这世上,你怎么忍心就这样把它扼杀在她肚子里。”   季优珩并不反驳,或许已无力反抗。只由着曾明诺骑在他身上,挥拳朝他打来。   曾明诺看着他那半死不活的模样,一股怨气堵在心口,却忽然犹如皮球般泄了气。   其实,没有人比他更清楚,季优珩比谁都痛。   可是这痛,怎么能和她的相提并论。她失去了孩子,身体和心里都像是被一把刀反复地捅着。   身体可以慢慢恢复,可是心呢?都碎成片了,还怎么拼凑成原来的模样?   曾明诺狠狠地将拳头,砸在季优珩头脑旁的地板上,硬是砸出了血,才止住。   “我真恨自己,我怎么会将她拱手送到你身边,让你如此糟蹋她,将她伤得如此之深。”   曾明诺摇晃着身体,站起来,慢慢向病房里走去。   走出几步后,还是回身,对着地上的那人说:“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情,我要你给她陪葬!”   这一觉睡得有些久,醒来后,以为会看到卫馥瑢那可怕的担忧脸盘。却不想只看到一张精致冷淡的脸庞,那双眼睛却荡漾着温柔的波光。   曾明诺看许铭睁开眼睛后,身体往前倾,靠近她。在她咫尺之处停着,声音异常轻缓温和。   “铭铭,醒了?要喝水吗?还是想要吃点什么?”   他在旁边守了快一天,看着她一直沉睡,就觉得害怕。   这会儿看她醒来,忽然又是另一阵担心。沉睡时,伤痛会暂停。可是醒来,就又要面对。   许铭使劲地摇着头,狠狠地咬着唇。   听季优珩说它没了那刻,她没有哭;许未章和许唯在她旁边守了好几天,她没有哭;华佩瑶哭着说着让她注意身体时,她没有哭;季优珩每晚坐在她旁边闻到那熟悉的气味,她没有哭。   可是,看到曾明诺时,她心里的悲戚再也忍不住。   别人都不懂,只有他动。   她曾经和他说起过,这个孩子是她的希望,是她勇敢面对未来的力量。在它离开前,只有他和自己知道它的存在。   他还说过,它一定会很幸福,因为是她身体里的一块肉,是她的心肝宝贝。   可是,现在它没了。   眼泪由眼角不断滑落,从白色的枕头上滚落而下。曾明诺伸手为她拭去泪水,哄着她,“傻瓜,不哭。”   她就哭得更厉害,不断抽搐着,断断续续地和他说。   “阿诺……我的孩子……它没了。孩子没了。”   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真的崩塌,化作浓烟滚滚的石块,砸在心里,一个个洞出现,然后心就坑坑洼洼的,再不完整。   自从上次和她分手后,她并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哭。可是,唯独这一次哭得那么悲戚,那么绝望。   他的手抚着她的脸颊,一边为她擦眼泪,一边说:“我知道。它肯定也很舍不得你。即使再舍不得,也放它走,好吗?乖,有一天,你肯定会有另一个小孩。”   她还是拼命摇头,牙齿咬得嘴唇都裂开了。   曾明诺知道她在使劲忍住,只能将手指伸在她唇边。她咬着他的手指半响,手指都出血了才松开。   终于,还是忍不住,拿手捂住自己的眼睛,嚎啕大哭起来。   卫馥瑢本害怕她一直憋着,会憋坏了身子。但眼下这哭得太悲戚,又怕她哭坏了身子。所以,只能和曾明诺在床两侧,不断地哄着她。   到最后,她的眼泪都没止住。   季优珩在外面早就把手指扣进了白墙里,才忍住没冲进去。只能让医生来给她打了镇定针,她又沉沉地睡下。   即使在睡梦中,她的眼泪也没有停。闭着眼睛,咬着唇,嘤嘤嘤地在梦里哭着。   曾明诺本一直守在他身边,到了夜里,看到季优珩进来,才站起身,缓缓走出去。   季优珩仍旧只是在她旁边坐着,看着她。   今晚,她虽然睡着了,但还是时断时续地掉着眼泪。看到眼角沁出泪水,他就伸手为她擦干。等眼泪再掉下来,又伸手去擦。一直如此反复。   后来,她也就不哭了。只是抓着被子,闭着眼睛睡着。   天微微亮的时候,他起身欲要出去。忽然,就听到了身后的声音。   她说,季优珩,放了我吧。   她说,我只恨我爱上了你。   如果没有爱上你,心就不会这么痛。   就像是拿着钉子,往里钻,一下下,痛得倒吸凉气,不知道何时能停止。   所以,我决定不爱你了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这小节很悲,我知道。~~~~(>_<)~~~~很快会甜的。相信我。   ☆、许你以铭记(2)   季优珩慌慌张张地往外冲,直接朝着楼下就跑去。   冲到马路上,一辆车刚好开过来。   天刚亮,的士都刚开工,看到他往马路上冲,就拉下窗户来骂他。一声声破口大骂,可是他什么都没听进去。   脑海里只想着她刚刚说的话,觉得心生生疼得厉害。   自从那天后,他就没去医院了。   没两天,许铭出院了。   季家两位老人都来了,许家人也来了,曾明诺和卫馥瑢一直都在。唯独他没来。   华佩瑶在她跟前,狠狠地骂着他,说是之后押着也会把他押到她跟前。   她只说不用了,不想见他。   季川盛倒是半句话都没说,只安排着人,要妥善地将人送回去。   许铭对许未章说,“爸,我想回家。”   许未章看了季川盛和华佩瑶一眼,还是说:“好,爸带你回家。”   最后,许铭上了许未章的车。   许唯开的车,许未章陪着她坐在后面。她靠在他身上,什么都不说,仍旧闭着眼睛睡觉。   季川盛和华佩瑶直接往季优珩的住处而去。   一开门,就看到满客厅的酒瓶子。他摊在沙发上,犹如扶不起的阿斗。看到他们进来,还拿着一瓶威士忌问:“爸妈,你们要不要喝酒?”   “混账东西!”季川盛走过去,对着他胸膛就是一脚。   他本站起来,为了表示对他们的尊敬。   这会儿,被他这么一踢,直接往后倒去。先是倒在沙发上,而后整个人都滚落在地上。   好在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,只是脸颊碰到了地毯里的碎玻璃片,脸上划开了很长的一道口子。   华佩瑶看他脸都出血了,才拉住季川盛。   “好了,儿子也不好受。你看他都这样了,你怎么还下得了手。”   华佩瑶让人去查过当天的情况,自然知道事情的原委,明白他有错。但她一直宝贝这个儿子,眼下看到他受伤了,心里更是揪成一团了。   她将他扶起,放在沙发上。边捧着他的脸,边唤李妈拿药箱来。   季优珩反倒是笑了,“爸,你说得对,我就是混账东西。我混蛋我禽兽不如。我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。我要遭天打雷劈的,为什么还让我这种畜生留在这世上祸害人。”   听他这么一说,季川盛倒是半点没话说了。   叹了口气,站在旁边,看着华佩瑶帮他处理好伤口。   硬是拉着华佩瑶往外走,丢下一句,“你自己的事情,你自己看着办。我们是管不了你了。”   华佩瑶担忧儿子的状态,拉拉扯扯,被季川盛呵斥一声,只能乖乖地跟在他身后,往外走。   李妈刚收拾好,正欲去关门,没想到应若幽来了。   平日里,许铭对李妈很是客气,待她很好。她心里替太太抱冤,看到应若幽也不再像以前那样,直接不理会她,往厨房去。   应若幽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,才往沙发上躺着的季优珩走去。   她看着他脸上的伤口很是心疼,眼见他没一个月竟瘦骨如柴,心中难过得很。手摸着他脸上的止血贴,“阿珩?”   季优珩并不是没有看到她,只是懒得理她。   这会儿她的手都碰到他脸上了,他觉得厌恶用力推了她一把。   “怎么?来看看我是不是被人抛弃了,身边的位置空了,你好补进来?”   他的眼神犀利,完全没有了刚刚的颓废。   这会儿反倒握住了她的手腕,将她拉近自己,“应若幽,你到底喜欢我什么?我的心一刻都没在你身上停过。”   应若幽的手被他握得生疼,听了他的话,哭着说:“阿珩,我若是知道答案,就不会这样了。”   他另一只手还抓着威士忌的瓶子,用力往旁边一丢,发出可怕的破碎声音。随后,那只手抚上她的眼角。   “你认为,我还会为了你的眼泪心软吗?应若幽,你别以为我不知道。十年前,要不是你搞鬼,小芝不会认识那个男孩,不会和他发生关系,不会伤心难过地躲在自己的世界里。最后,只能跳楼自杀。你一直说是我害死她的。其实,你自己最清楚,害死她的人是你!是你!”  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用吼的。   应若幽的身体颤动,想要往后缩,却被他再次拉近。   “小芝死后,有十年,我几乎不敢睡觉。因为一闭上眼睛,就可以看到她躺在地上,那把剪刀刺在她胸膛的模样。她满身是血,眼睛睁得老大,一直问我,为什么不要她?”   “其实,我没有不要她。十年前,我真心只爱她一个。没错,十年后,我爱上了其他人。可是,我在她墓碑前忏悔过。我相信她会原谅我。可是,你猜,她会原谅你吗?她最爱的姐姐,她最相信的姐姐,就是毁掉她贞洁,毁掉她幸福,甚至要了她命的人,你说她还会原谅你吗?说啊!”   “阿珩……”应若幽的眼里只剩下恐惧。   “我是同一天见到你和小芝,小时候你们都喜欢跟在我身后。可是,你知道为什么我那么爱小芝,心里却无法给你留一点点位置?因为她是天使,而你是恶魔。小时候,破坏了东西,小芝会出来帮你顶罪。上学后,在学校偷了东西,小芝也出来帮你顶罪。她觉得理所当然,我还能接受。你为什么会觉得让别人来承担你的错误,是理所当然?就算是到了临死前,她还拜托我要好好照顾你,你知不知道?知不知道?”   “不然,你觉得为什么这些年,只要你出声,我就会出现。因为我答应过小芝,有生之年,会帮她照顾她最爱的姐姐。你以为小芝是因为害怕我不爱她,才自杀的吗?你错了,她早就知道那个人是你派去的,她知道你心里装着我,她知道你因为这样恨死了她。所以,她选择用自己的生命去成全你。这么多年了,你怎么会不懂?”   “小芝忌日那天,你问过我,为什么许铭可以,你不可以?明明你比她优秀,比她早认识我,比她先爱上我。你这种人永远不会懂得,爱一个人不是要占有她,只是希望她幸福。守在她身边,是希望能用自己的双手帮她筑造美丽的梦;放手让她离开,是希望她能够拥有更加坚固的幸福。我就是这么爱她。”   “就算此生她永不爱我,也不能让我放弃爱她;就算她从我身边离开,我永远会默默守护着她。可是你呢?这一生,我永远不会将你放在心里。以往,你还是我的朋友,我可以代替小芝照顾好你。以后,不再是。你害死了我的孩子,算是我对小芝的赔偿。你滚,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。”   他用力地将她推倒在地,指着门口,高声吼着:“滚!”   应若幽倒在地上,颤颤诺诺,好一会儿才站起来。泪流满面地往外走去。   刚一走到门口,就听到季优珩那越加冷淡的声音。   “你最好别再玩自杀那套,你不配出现在小芝面前。”   应若幽消失后,季优珩直挺的身体才软了下来,重新瘫倒在沙发上。   他轻轻地唤了声,“铭铭。”   眼泪止不住往下流。   抓过旁边的酒,不断地嘴里灌着。   当浓烈的酒涌入鼻孔,刺激得他不断咳嗽时,他才发狠地将酒瓶甩向地上。   我知道,这一次,我真的要失去你了。   许铭在家睡了十多天,闭门不出,只关在房间里。   开始,许唯害怕她做傻事,拿来备用钥匙偷偷开了门,进去看她。   但房间里一片祥和,她坐在落地窗前,抱着她小时候的那个布娃娃,靠在躺椅,安静地望着天空。   他在旁边守了好一会儿,她才缓缓开口。   “小唯,别担心,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。你先出去,好吗?”   许唯知道许铭打小不会骗他,只嘱咐了声,“姐,我就在外面,你有事叫我。”   他轻手轻脚地退出去,季思桐还捧着一碗汤,在外面等着。   “铭铭姐,还好吗?要不要给她喝个汤啊?她一天没吃东西了。”季思桐问。   许唯摇了摇头,无奈地往楼下走去。   后来,还是曾明诺来了,她心情慢慢好起来。   即便是许未章和许唯,和她生活了二十多年。   可是,他们不懂她心里所想。曾明诺曾经和她的心靠得那么近,所以他懂。   他利用十多天安排好北京的项目,和公司里的一切,全身心地守着她。   最后,干脆在这个家的客房住下。   他也不特意去和她说话。   原本都是季思桐送饭菜进来,总是原封不动地退回去。   后来,由他送进去。他不催她吃,只给她放大提琴的音乐。   然后,拿着大提琴在旁边跟着拉。拉得特别难听,亏她大学时还尽心尽力地教过他。   后来实在听不下去了,她就离开躺椅来他身边,瞪了他好一会儿,又手把手地教他。   两人奋战了老半天,他才勉强学会拉几个音。   她被他整的,只能在他背后跑来跑去,指正他的动作,帮他调音。最后饿得慌,肚子都咕咕叫。   他笑得四仰八叉的,摊在地上,指着她,骂她是猪。   她不理他,兀自去桌前,愣是把饭菜都吃完了。   这样,他还要来和她抢,说是和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。   她被气得只想拿大提琴砸他。   后来,她也下楼吃饭。惹得许唯频频偷看她,差点把饭往鼻孔里扒。   许铭笑了他好一会儿,然后吃得更多了。   以往,她饭量就很大。   会吃饭证明她的伤口在慢慢康复。   坐在她对面的曾明诺如此想着。   ☆、许你以铭记(3)   许家老宅的后院很大,一大片草地,中间还有个玻璃花房。   那还是母亲在世的时候,许未章给她建的。她喜欢摆弄花草,整天裁裁剪剪,也不觉得厌烦。   那玻璃花房不大,里面种的都是普通的花类。香味不繁杂,倒是添了份平淡的寂静。   起初,许铭随意抱着书,坐在靠玻璃的位置。   透着光看书,累了就靠在旁边眯着眼休息。   后来,曾明诺给她弄来了一个大躺椅,还给她好好的弄了些垫子铺好,躺上去极其舒服。   她在那里休息惯了,有时午休便不愿意挪地方。渐渐的,倒是很多时间都耗在哪儿了。   旁边的书本堆积的越发高,书本很杂,没有什么名门归类。有些是散文,有些是小说,也有生活类的。   看到没东西看了,她索性买了很多食谱来看。也不愿意到厨房里实践下,就抓着书,靠在躺椅上随意翻着。   许唯本着还未上岗的无业游民身份,经常来和她抢位置。   最后,实在抢不过她,只能自己搞来了张躺椅。   当真有了位置,他反而不常来了,整天带着季思桐出门约会。   理由还挺在理,他说自己很快要离开很久,得趁机赶紧先设法把季思桐拴住。就算领了证结了婚,到时当真被别人拐走了,他可要捶胸顿足的。   许唯弄来的那躺椅,最后便宜了曾明诺。   他也不知道真闲还是假闲,整天自己放自己的假。就抱着电脑坐在她对面的位置上,也不和她说话,只会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敲着。   许铭一问,才知道,原来是在玩游戏。   她一想到自己曾经也有个账号,还是季优珩帮着升级的。   现在想来,登陆那个账号都需要勇气。   曾明诺半点没提那账号的事情,给她弄了个内部账号,一出场就是高级会员。但和别人打上两下,就被打得落花流水。整个区域的会员都要炸毛了,她不敢再碰那账号,还给了他。   只是回头想了想,还给他,他未必会再用。那账号用的是她的名字。   有天,许铭刚起来,看到客厅里趴着一只大白熊。乐呵呵地扑上去,抱着它,亲亲揉揉。   曾明诺坐在客厅里,看到她那么高兴,就调侃她。“怎么就没见你对我这么好,我还真是悲哀啊,连一只大白熊的地位都不如。”   “哪里来的啊?怎么这么可爱啊!”   曾明诺笑得阳光,“有天看到林海默带着妻儿,在公园里和大白熊玩。我就想你肯定你会喜欢,托人带了它来。怎么感谢我?”   许铭瞪了他一眼,“晚上赏你饭吃!”   曾明诺苦逼地撇着嘴,最后只能点点头。“谢公主赏赐。”   许铭没理他,带着大白熊往后院的大草地去了。   她刚一出门,他的电话就响来。   他一看屏幕上的显示,接起来就问:“什么情况?”   那头只稳稳地回答,“人是找到了。但是,看着不好对付。”   曾明诺沉思半响,最后说,“地址发给我,我马上来。”   随后,就出了门。   许铭和那大白熊在草地上玩了一早上,回到屋里,刚吃完饭,就接到了华佩瑶的电话。   华佩瑶在那头和她唠叨了半响,最后还是无奈绕到了正题上。   “铭铭,是阿珩对不起你。我不替他说话,但是你们夫妻能相识结缘,总是一种恩赐。我明白你的苦,虽然我们对你就像亲女儿般,但还是让你受了委屈。”   “阿珩前些天回来,和他爷爷说了你们的事情,当场就被拿着拐杖,打了个半身无力,倒在医院里好几天都下不了床。妈妈不求你别的,妈妈就是希望你能再好好考虑考虑。十年修得同船渡,百年修得共枕眠。你们能走到此,算不易。若是能走下去,也别轻易放手。妈妈是心急抱孙子,但更是疼你和阿珩。你们两个,我都希望看着你们好好的。”   许久,许铭才开口应承了下来。如此,华佩瑶也安心地挂了电话。   她关在房里的时候,许未章也找她谈过。   当初这门亲事,是他硬要定下来的。他以为给女儿找个好归宿,他这大半辈子也就值了。往后他脚一蹬归仙了,也不用担心她的生活。   如今,看她过得不好。   特别是这件事情过后,他看着女儿一句话也不算,饭也不吃。心里早就化作一摊水,随着她揉捏了。   父母的心都是这样,为了儿女什么都愿意。   这会儿,他倒是不要求她什么。只说她长大成人,自己的事情多半可以自己处理。他也不插手了。   让许铭诧异的是,他倒是提议曾明诺是个合适人选。   心想难怪他眼看着曾明诺进进出出许宅,倒是没有半点声音。想当初还是他亲手,把他们的感情毁掉的。   如此,他说出这样的话,许铭听着都觉得讽刺。但看着他发白的头发,终究什么都说不出口。   其实,她明白,只要是错过的,就再也要不回了,包括他们的爱情。   经过这些年,经过这些事,她心里的那个人早就不是他了。   曾明诺自当也明白。   曾明诺出门一趟,到夜里,又往许宅赶。   开着车手握方向盘的时候,眼神飘到前面放着的录音器,心里还跳得厉害。   当日到了医院,看她倒在病床铺上,沉睡不起。   他想过,或许自己该照顾她一辈子,不能让她轻易离开,到别的地方受苦。但他知道,她已经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了。   这辈子,他只能这么默默地守护着她。   将车停在门外,绕着别墅,走到后院。   远处的玻璃花房里亮着灯,暗黄色的光线落在她的头顶,显得暖暖的。   她穿着一套淡灰色的长裙,半靠在躺椅上,手里还拿着一本书。   他在远处看了好久,才看清上面的名字。是日本一个推理小说家,东野圭吾的书。   他记得大学那会儿,她也整天往图书馆跑,抱着这个作家的书,蹲在宿舍里,看得不吃不睡。   后来,他特意去查了下,知道是一个将推理写得很柔情的很有故事的作家。   当时,心里还觉得,许铭是个奇怪综合体。   小时候开始学习武术,单打独斗,男生都没几个打得过她。   高中迷上了音乐,缠着许未章给她请家庭教师。大学直升昕大,读得就是音乐专业,擅长的乐器是大提琴。   平日里看着像柔弱女生,不敢去鬼屋,却偏爱看推理小说。   真是怪胎。   就是这个怪胎,他整整爱了七年。   他走进去,在她对面坐了好一会儿,她才抬头来看他。   “怎么这么晚还过来?”   曾明诺正安静地坐在那里,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她。   愣了好一会儿,半开玩笑地说,“想你就来了。”   她知道这话,有一半是真的。但他从来不会这么直言不讳,想了想,还是问:“是找我有事?”   认识七年了,不止曾明诺了解她,她同样了解眼前这个男人。   他嗯了声。   走向她,在她旁边的地上坐下。微微仰着头,“铭铭,你还恨你妈妈吗?”   许铭被这话吓了一跳,眼神有些迷离。   许久,摇了摇头。“不恨了。”   她抬头看着头顶的月亮,“虽然当初是因为宝宝,才决定原谅她的。既然都原谅了,就不想再恨了。”   曾明诺握着那支录音笔,沉默着。   后来,她又说了一句,“恨一个人,太累了。”   他伸出手来,拍了拍她抓着书本搁在腿上的手背。“我认识的铭铭,一直都是个善良的人。所以,你才会过得这么累。”   她垂眸看着他,他不会轻易和她提及这种事情。果然,他随口就说。   “当年,你妈妈没有和季川盛在一起过。从头到尾,都是季川盛一厢情愿。你妈妈是为了你爸爸,才会去找季川盛,求他帮忙的。那场车祸,也是一个意外。”   很多年后,再听到这样平淡的真相。她竟然有些恍惚。   当初知道季优珩的父亲就是那个人的时候,她的心就像是被用力拉扯,撕成两半般难受。而如今,她却异常平淡。   曾明诺给他放了那个录音。   录音的对象是季家原来的一个老司机,早年专门给季川盛开车。后来,出了事情后,他就辞了职回乡去了。   “许家太太啊,那个姑娘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,他和先生是同个大学的同学。那会儿,我常开车接送他们。现在总是会带着她去一些偏僻难寻的地方吃饭,说是为了那菜色去的。但我心里清楚,先生是怕事情传到老爷那里去。那会儿,先生已经有未婚妻了。后来,那姑娘就忽然消失了。”   “她再出现的时候,我才知道她都已经是许家太太了。有天,我带着先生和她去神府吃饭。出来的时候,先生让我先送她回去。路上她一个劲地哭。那小姑娘早见过我,当初还大哥大哥地喊我。我就宽慰了她几句。她说许家先生让人给框了,陷在局里,被人套牢了。她只能来找先生帮忙,但先生要求以后得常和他见面。她说觉得对不起她家先生,可又无奈,只能哭。”   “就这么着,两人还真的见过好几次。到有天,我看到她兴冲冲地往外跑。那时,我还守在车里。下了车要去拦她,没拦着,她直接冲到马路上,被车撞了。”   “当时,先生在那儿和她见面,是私底下安排的。没几个人知道,我护着他就往回赶。也没顾得上给那姑娘送医院。这事儿在之后被压下来了,别人都不敢提。我左右听了些,知道大概。许家那先生的事儿算是摆平了,那姑娘可能想着和先生断了,不再见面。或许先生不同意,两人发生了争执,她才往外跑。”   “那是意外。其实先生是真挺喜欢那姑娘的。大学的时候,就特别伤心。要不是被老爷逼着娶太太,他们准成。那姑娘走后,有次我给先生送文件。在他办公室里看到了她的相片,先生直问我,‘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?是我害了她啊。’那姑娘的事情,先生比谁都难受。但他却不能说。”   录音到这里就中断了。其实曾明诺找到这位司机,说了许久的话。但多少有些废话。他截取了重要的让她听。   只这些,已经让她泣不成声了。曾明诺起身环住她。   她埋在他肩上,颤颤地说,“阿诺,我就知道,妈妈是爱我们的。”   ☆、许你以铭记(4)   许铭记得,她对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是,我讨厌你,我永远都不要见到你。   那天,她发现妈妈要出门。她缠着妈妈,不愿意让妈妈去见那个人。   最后,妈妈生气了,打了她一巴掌。然后,她对妈妈说了那句话。   后来,妈妈还是出门了。真的再也没有回来。   她悄悄跟在妈妈身后,看着她走进那间很豪华的酒店。   她想进去,但是被人挡住了,他们不放她进入。她只能坐在对面的草坪上等着。   冬天的夜悄然来临,身边的空气骤然变冷。   整片草地上只坐了她一人,她感觉自己陷在一片黑暗无边的噩梦里。只能更加用力地抓紧衣服,把脖子往衣服里缩去。   其实,没有进去多久,但她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。   终于等到妈妈出来了。她看见那个人和妈妈走进了咖啡厅里。   她就站在外面,望着他们,泪流满面。   妈妈从咖啡厅里冲出来的时候,她想上前去抓住她。然后,眼睁睁地看着妈妈被那辆大卡车撞飞。   血在冬天的天空中,划出鲜艳可怕的弧度,犹如绽放在夜里的玫瑰,凌冽地刺破心脏。   许铭靠在墓碑边,想起这些画面的时候,身体还是禁不住颤抖。   其实该说想说的话,在上次已经说过了。   埋怨了妈妈这么多年,现在解开心结。最先想到的只是来看看妈妈,那个爱着他们爱着这个家的妈妈。   天渐渐暗下来后,她起身来,看着墓碑上的照片。   同那张笑脸一样,绽放着光彩的笑容。   她说,妈妈,我回家了。我会再来看你的。   沿着石子路往外走去,在拐角处,她回头望着墓碑的方向,心觉得无法安定。   妈妈,我恨了你这么久,也爱了你这么久。以后,我会继续爱你。所以,你在那边,是不是可以安息了?   走下墓园后,看着前方马路上呼啸而过的车辆,还有仰头可见的那大大的月亮。   她叹了口气,再次笑了。   手提包里的手机不断地震动着。   她慌神了好一会儿,才接了起来。是陌生的号码。   “喂?”   “铭铭姐,我是小语。你快来,阿珩哥哥喝了酒,在这边和人打架,头都被打破了。我不知道该怎么办?”   电话那端的蓝翎语说着嚎啕大哭。   许铭安慰着她,问清楚了地址,在路边拦了的士,慌忙往那酒吧而去。   那地方在酒吧一条街里,她跑了几步,就看到路边蓝色LED灯的牌子。喘息着,直接闯入。   里面并没有很多人,只有几桌人在喝酒。   刚冲到里面的包厢,看到蓝翎语站在一个小包厢外面。   她跑过去,抓着蓝翎语问:“怎么回事?他现在怎么样了?”   蓝翎语的神情很平静,同刚刚电话里的声音完全不同。   许铭有些疑惑,还是被她拉着进入包厢。   蓝翎语穿着一身华丽衣裳,不耐烦地拉着她往里面去。   一关上门,用力将她往地上推。   许铭没来得及抓住,直接踉跄倒地。   手臂碰到旁边的桌角,蹭破了一点皮。   她抓着手臂,往旁边看,除了三个黑衣大汉,什么人也没有。   “季优珩呢?”她仰头问着蓝翎语。   蓝翎语已然变成另一幅模样,那才是许铭认识的蓝翎语,嘴角永远有最诡异的笑容。   “你还真以为是他出事了?你不是抛弃他了吗?还这么关心他干嘛?”   蓝翎语从那大汉手里拿过一把小刀,指着她,居高临下。   “我就是不懂,你到底有什么好的。优珩哥哥为什么会喜欢你。现在,你把他抛弃了,他还为你整天买醉,自甘堕落。工作不顾了,只关在家里。他是我最喜欢的人,你凭什么这么对他!”   蓝翎语的五官有些扭曲,明显恨透了她。   “你要干什么?”   许铭眼神落在那刀尖上,平静地问她。   蓝翎语冷笑一声,“干什么?我要划破你的脸,在你身上插很多个洞,看你凭什么再折磨我的优珩哥哥。”   许铭深知这个大小姐什么都做得出来。   自己挪着身体往沙发那边靠去,将手提包放在身后,掩护着摸到手机。凭着感觉,在上面按了几下。也不清楚电话到底拨通了没有。   蓝翎语掂着手里的小刀,冷眼看她。   “现在知道怕了,你之前的嚣张气焰哪里去了。你就是仗着优珩哥哥喜欢你,才敢对他这么狠心。我要杀了你!”   许铭努力在心里安慰自己,不能慌不能慌。深呼吸后,抬头看蓝翎语。   “你镇定一点,你杀了我。季优珩也不会爱你,依照他的性格,还很有可能会直接杀了你。”   听到这话,蓝翎语的神情有些许变化。   她继续说,“你先听我说,我已经打算离开他了。这对你更好不是吗?如果他现在无法振作,你最该做的是陪着他,而不是来找我麻烦。”   “你胡说。”蓝翎语想起什么,忽然对她呵斥了一声。“若幽姐姐说了,只要你不在了,优珩哥哥就是我的,连她也不会和我抢!”   许铭心中咯噔一声,又是应若幽。这女人真的要她死。   “你傻不傻。应若幽缠着他那么多年,季优珩都没喜欢上她。你觉得,她的主意有用吗?”   蓝翎语今年才十九岁,许铭知道她从小大小姐脾气大,又被应若幽哄得一愣一愣的。眼下只能和她瞎扯着,看机会逃出去。   “连你都看得出来,季优珩喜欢我。你应该听我的意见,反正我不喜欢他,我喜欢的是别人。所以,我也不会和你抢。”   蓝翎语渐渐地把匕首放下。   “季优珩这人从小就是天才,他不喜欢被挑战。你这样不是在挑战他的极限吗?你应该适当地在他面前服软,满足他的大男人主义。他自然就会喜欢你。所以,你绑架我没用。你杀了我,他就更加不会喜欢你了。”   许铭看她的眼神涣散,想必是被她哄住了。   她跃身,抓着蓝翎语的腰,给了她一个过肩摔,直接将她丢在地上。   趁着蓝翎语还没爬起来,直接抓过旁边的椅子,朝那三个扑过来的大汉打去。   赶忙拉开门,往外面跑。   蓝翎语在地上冷哼了几声,气得快抓狂,对着来扶她的大汉拳打脚踢。“给我追,你们这些饭桶。”   看着他们追出去,蓝翎语刚想爬起来,看到旁边的手机闪烁,接通的是季优珩的电话。   她慌忙抓起来看,隐隐约约听到季优珩的声音,不自觉地将手机放到耳边。   “铭铭!铭铭!铭铭……蓝翎语,你要是敢动她一根寒毛,我杀了你!”他在那端嘶吼着。   听到最后一句,那手机像是个烫手山芋,被她用力地丢在一旁。   她在地上哭了出来,抓过旁边的包,慌忙找着手机,想给蓝翎诚打电话。   许铭磕磕碰碰地往外跑,推门而出后,看了眼里面。   那三个大汉紧跟在她身后。虽然她身手了得,但那三个大汉,各个都一米九,满身肌肉。她一个小女孩,肯定吃亏。   她只能拼命地往外跑。   在酒吧旁边的一条小巷子边,拐了进去,一路将旁边的垃圾桶推倒。碰到什么东西都往地上甩,尽量地拦住那三个大汉。   谁想刚跑没一会儿,前面出现了一堵墙。   靠!竟然是死胡同!   她看了看前面一块砖一块砖切好的墙,只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学飞天之术。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大汉,头皮都紧得发麻。眼下,只能打了。   三个大汉一下子朝她,扑了过去。   她反手抓着一个大汉的手臂,用力往后折。却不想力气没人家大,他往前垮了一步,将她往墙壁上推。   她哐当一身往墙壁撞,头被砸得都快开花了。挪了挪身体,竟然觉得头晕得厉害,刚想来个旋风腿,一用力,整个身体朝地上载,就昏了过去。   三个大汉只是奉命来抓人,没想到一推人就晕了。   刚想上前去看下怎么回事,劈头盖脸被一根铁棍砸得两眼冒星星。   季优珩用铁管,将那三个大汉打退后,刚想伸手去扶倒在地上的许铭。   旁边一个大汉拿着小刀刺了过来,他心里担心许铭伤到,护在她身前,直接用手去握拿刀。锋利的刀锋嵌入肌肤,生生插入。   看着他那只手扑哧扑哧地往外涌着血,那大汉这才怔住,慌忙后退。   此时,身后的蓝翎诚刚好来到,对着那三个大汉吼了一声。   他们的动作完全呆住了,季优珩他们不认识,但眼前这个可是他们家少爷,怎么能不认识。   季优珩见都停下了,慌忙丢开铁管,双手抱着许铭,外巷子外走去。   她今天专门去墓园看妈妈,所以身上穿着白色的布裙,脚下是一双粉色布鞋。   季优珩以前经常嘲笑她,穿得跟学生似的。现在看着她窝在自己怀里的模样,竟然觉得无比珍惜。   蓝翎诚紧跟在他们身旁,三人刚走出巷子,慕容琴林就开着车停下。   蓝翎诚不敢吭声,给季优珩打开后座的门。见他抱着许铭坐上去后,才敢往前座而去。   慕容琴林好像也习惯了这种意外,波浪不惊地把车往医院开。   季优珩的手还在流血,蓝翎诚从车里翻出一件衣服,挪着身体往后,想帮他先捆住,想着能止住血。   手还没碰到他,季优珩抬眸,冷冷地说了句:“滚开!”   蓝翎诚平日里虽然和他没个规矩,但现在可不敢多说。只能乖乖坐回去。   慕容琴林握着方向盘,从后视镜里,看到季优珩一张脸比碳还黑。对蓝翎诚使了个眼色,安静地坐着。   车子在医院停下后,季优珩抱着她躺在病床铺上,推着她往里面走。他刚刚已经给她检查过,身上并没有大伤口。但脑后有重物撞击的痕迹,想必会有轻微脑震荡。   医生检查完后,对他说:“你的检查已经很全面了。没什么大碍,注意休息就好。还要观察24小时,看下是不是脑震荡。”   季优珩点了点头,让医生下去。医生示意他的手要尽快包扎处理,伤了筋就不好了。   他冷眼一横,医生再不敢多说。   他一个人站在病床前,看着白色床单上的她,面色红润,闭目不醒。   他伸出另一只手,在她脸上抚摸而过,“我的铭铭,你怎么就不能好好的。你知不知道,我有多担心。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,我该怎么办?”   卫馥瑢冲进病房时,看到一脸消瘦的季优珩,只是半个多月没见,他的眼窝深深凹进去,面色如黄菜叶那般难看。   刚想说什么,他站起身,视线还在许铭身上,话却是对她说的。   “好好照顾她。”   凝神望着许铭半响,他才往外走去。   刚走出病房,拿出手机直接给曾明诺打了电话,告诉他许铭所在医院和病房,然后挂了电话。   现在,他谁也不信,只有曾明诺会照顾好她。   慕容琴林和蓝翎诚还等在病房外。   看到他出来,慕容琴林上前来拉住他,“阿珩,你的手还是先处理下。你好不容易重新拿起手术刀…….”   “车钥匙!”   季优珩没等他说完,伸手和他要车钥匙。   慕容琴林最是了解他,他的脾气一上来,杀人都不眨眼。慕容琴林乖乖地把车钥匙放在他手掌心。   季优珩拿了车钥匙,要往外走。   蓝翎诚赶忙跪到他面前,求着他,“阿珩,我就这么一个妹妹。看在我的面子上,求你放了她。”   季优珩什么话也不说,抬脚往他胸腔上就是一脚。   蓝翎诚平日里跟着他练习过拳击,但眼下被他这么一踢,整个人都往外滑去。   季优珩冲出医院,上了车,直接往蓝家的老宅而去。   他平时经常去那边玩,最是清楚。   到了门口,车尾一甩,直接将车停在门口。   推着铁门往里面去,从客厅走过时,拔起水果篮里的水果刀,朝着二楼走去。嘴里不断喊着:“蓝翎语,你给我出来!”   蓝翎语被华亦冉关在上面的书房里,缩在角落里,不敢出声。听到楼下季优珩的声音,身体还止不住地颤抖着。   华亦冉从楼梯上冲下来,抱着季优珩的腰,将他往客厅推。   季优珩心里只想捅死蓝翎语,其他人他倒是没想动。   可是阻碍他的,他也不想客气对待。刚往蓝翎诚胸上一踢的时候,他就是这么想的。   只是华亦冉平时和他关系最好,小时候就跟着季家的人,在军区里练过。   他比季优珩年长几岁,身手不会比季优珩差。华亦冉抱着季优珩的腰,就把他推到了客厅的沙发上。   季优珩哪里还会乖乖坐着,愤然起身,要往楼上冲。   眼看着华亦冉快挡不住了。   慕容琴林和蓝翎诚从门口冲了进来,帮着华亦冉拉着他。   他本就气愤,看着三个好兄弟一直挡着他的道,握着水果刀,嘶吼了几声。“你们再敢拦着,别怪我不客气。”   蓝翎诚深知他的脾性,眼下不能让他伤了其他两个兄弟,但也不能放开他。他一上楼,蓝翎语肯定没命。   蓝翎诚想也没想,抓着季优珩握刀的手,往自己身上刺去。   蓝色的衬衫瞬间被鲜血渗透,他咬着牙把刀拔了出来,跪在季优珩跟前。   “哥,算我求你。你从小看着我和小语长大。你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妹妹,平时太惯着她,让她做了这种错事。她做错的,我愿意替她承担。你若还不消气,尽管往我胸膛上刺,我吭都不吭一声。”   季优珩看着手中的刀尖不断往下滴落鲜血,又看了看跪在自己面前蓝翎诚,他的嘴唇已经发白,想必是痛得厉害。   蓝翎诚属他们中最小的,任凭他们差遣,从来最听话。但小时候,他最是胆小,从树上摔下来,磕破膝盖,还要哭上老半天。   他想了想,愤然丢下那水果刀。丢了句,“让她永远给我消失。如果她敢再出现在许铭面前,我不会放过她。”   季优珩往外走,慕容琴林也跟着去。   他们一走,蓝翎诚就倒在地上了,华亦冉赶忙去扶住他。   “你小子,不要命了。要是阿珩不放过她,你还想用命保你这个妹妹啊。”   蓝翎诚反倒笑了下,“他不会。”   ☆、许你以铭记(5)   许铭醒来的时候,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曾明诺。他的神情很淡然,眼神中依旧柔情。   “醒了。”   许铭点了点头,想起身。   他赶忙扶住她,为她将枕头立起来,让她靠着坐。   “我怎么来的医院?”   曾明诺为她拉好被角,“说是蓝翎诚把你送过来的。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,头痛不痛?”   许铭看了他一眼,曾明诺垂眸不看她。   “不会……我想吃苹果。”   他笑了笑,拿过旁边的苹果和刀,削起皮。   她知道他有事情瞒着她,但他不说,她就不问。   “小凡的婚礼准备的怎么样?”她问。   曾明诺边削皮,边回答。   “日子定下来了,下个月6号。眼看日子快到了,她紧张得要命。我还想着接你过去陪她,等你出院了再去。”   他将削好皮的苹果递给她,“对了,之前说好今天去试礼服的。时间我往后推了。”   “我没什么事,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吧。”许铭边啃着苹果,边说。   曾明诺眉宇有些不悦,但话语说出来还是温柔如水。   “你身体还没好,再观察两天。礼服的事情不急,我按照你喜好,已经调来好几套了。就在那等你,不会跑掉。”   他说着,嘴角还掠起笑容。   ——我也一直在等你。你知道吗?   许铭终于乖顺地点点头。   病房里忽然安静下来,旁边的手机铃声响起时,显得格外大声。许铭抓过来一看,竟然是季优珩的电话。犹豫半响还是接了起来。   “你昨晚给我打过电话?”他的声音很平淡。   许铭愣了愣,想必是在包厢里按出的那通电话真的接通了。她竟然拨了他的电话,虽然他的号码很好记,可是为什么不是曾明诺,而是打了他的电话?   “没事。”   现在已经没事了。一切都结束了。   季优珩沉默了片刻,“听阿诚说你住院了,还好吗?”   “没什么事情。”   她的手不自觉地捏紧苹果,好似想借此抓住什么依靠。   “没事就好。最近太忙,可能没空去看你。有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,我让人去办。”   “不用了,谢谢。”   许铭硬咽。   自己对他来说一直都是这样的存在,只要让别人帮她安排好一切,其他都不管。危险时刻的电话,等到风淡云轻再来询问,全都太迟了。   已经完全对你死心了。   “那没事的话,我就先挂了。”   “季优珩……”   “什么?”   许铭觉得胸口堵得厉害,咬着牙,还是说:“我们离婚吧。你说过要放开我的,我不想和你再有任何关系。”   不想因为爱你而痛不欲生,不想因为你不在身边而黯然伤神,不想因为想着你而难过不已。   他没有回答,直接挂了电话。   许铭拿着电话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,听到旁边的曾明诺问,“要不苹果先别吃了。”   什么也没回答,乖乖地让他把苹果拿走。   “看你可能累了,要不再睡一会儿。”然后,由着他扶住她躺下。   侧了个身,背对着曾明诺,抓着被子捂在嘴边。听到他的关门声后,眼泪从眼角落下。   要离开你,已经用尽了力气。所以,不敢继续爱你。   曾明诺刚一出病房,就看到靠在墙壁的季优珩。他的手已经包扎好了,穿着和她一样的病服,眼神空洞地站在那儿。   曾明诺走过去,同他站在一起。   “为什么不让她知道?”   曾明诺看了他的手一眼,“是你救了她,耽误了处理,手指的筋都断了,再不能拿手术刀。”   季优珩不领情地撇过脸,“没必要。”   “你那么爱她,也没必要让她知道吗?你明明知道她爱的人是你,不再是我。就算我留在她身边,她的眼里也看不到我。”   季优珩回过头来看着病房的门,思考了许久。   “我不想她觉得痛苦。她说她后悔了,后悔爱上我。如果爱我只能让她觉得痛苦,我宁愿她忘记我……所以,请你好好照顾她。”   季优珩在医院里呆了一周,每天都守在许铭病房外。   没人敢告诉许铭。   她出院那天,他偷偷地跟在后面。   一出医院,刚想上车,蓝翎诚冲过来拦住了他。   “我来开吧,你手还不能乱动。”蓝翎诚眼中满是真诚,看着他右手上的纱布说。   季优珩沉默不语。   “要打要骂,等你伤好了,我保证不跑。现在你真不能开车,因为耽误了时间,你的手伤已经加重了。这会儿再出什么事情,我真是死一万次,老爷子也不会放过我。”   季优珩还是把手上的钥匙丢给了他,自己坐在副驾驶座位上。   蓝翎诚知道他是想跟着许铭,其实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跟着,就是想能多看几眼就多看几眼。   许铭坐的是曾明诺的车,许未章和许唯倒是没出现。   他们的车从医院一路往中山路开,拐过鹤林路的岔口,停在了知名婚纱店门口。   曾明诺先下的车,到许铭那边,开了车门,揽着她进了店里。   婚纱店的橱窗是透明玻璃,里面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。   两人在一排礼服前,观摩了许久,而后又去看了婚纱。嬉笑间,店员拿下一套白色拖尾婚纱,领着许铭往里面走。   不一会儿,许铭走了出来,已经换上了那套白色的婚纱。   那婚纱挺简单的,肩头的袖口是纱质的,腰间很细,胸口点缀着闪亮的钻石。下身是包臀的,膝盖往下后,有百褶的线条,拖着长长的尾巴。   曾明诺揽着她的肩膀,站在镜子前面,相视而笑。   季优珩就坐在前座,刚刚的画面他看得极其清楚。   他们结婚那会儿,也是他陪着许铭去挑选的婚纱。   试过之后,他觉得不满意,专门从国外请了几个设计师,给她定做的。她还觉得麻烦,但脸上乐不可支的表情,让他印象深刻。   当时,她的婚纱选用了抹胸的款式,身上的设计很细微很精致,下身是蓬松的公主裙款,更衬得她可爱大方。   那婚纱还被她好好收着,挂在家中的衣帽间里。   恍然回神,他对蓝翎诚说了句,“走吧。”   停顿了半响,车子启动,驶入车水马龙的街道。   他愣了半响,掏出电话给律师打了电话。   许铭随着曾明诺揽着他的肩膀。   刚刚出院后,她兴趣所致,硬是要来试试礼服。没想到今天刚送来一批婚纱,曾明诺怂恿她试看看。   说是好看了,可以直接让曾凡诺也来看。   她点了点头,跟着店员进门。   一出来,曾明诺眼睛都直了。   她看着镜子里,他的呆滞表情,调侃他,“怎么样,你前女友,我穿起婚纱还不赖吧。”   曾明诺点了点头。   她侧过脸,笑着,一副“那你当初还甩了我现在知道后悔了吧”的表情。曾明诺也笑了笑,摸了摸她的头。   “原来你穿婚纱是这样的。人人都说当新娘的女人最美,看来果真如此。想当年,我眼巴巴地等着毕业,就把你娶回家。看来那念头是完成正确的。我们铭铭这么漂亮。”   “算你有眼光。”许铭瞪了他一眼,笑着说。   两人站了一会儿,她想去换下衣服,拖着衣服的尾巴,往旁边走。   刚侧过身,看到外面的那辆车,转头往外去。那车牌号,她很熟悉,是他的车。   可是闭眼再睁开后,那车就没了。   她无奈地笑了笑,看来是自己看错了。怎么会连这么幻觉都有了。   她刚踏开步伐,听到旁边的手机响了,对着店员交代了声,走过去坐在沙发上,接起电话。电话是她的律师打来的。   “许小姐,季先生刚刚通过他的律师,通知我们,他答应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了。稍后就会送过来,您看需要直接给您送过去吗?”   许铭抓着手机,感觉耳朵响起巨大的嗡鸣。   好一会儿后,听到律师在那端叫着:“许小姐?许小姐?”   她怔了怔,回答:“我再联系你。”挂掉了电话。   午后的阳光透过橱窗照射进来,落在她的头顶,而她背对着眼光,眼前一片阴影。虽然知道会如此,早晚都会结束的。可是为什么心里还会这么难过,好像心里生生的切下一块肉来,痛得死去活来。   “铭铭,怎么了?”曾明诺走过来。   她摇了摇头。   “那不去换下衣服吗?还要试一下礼服。”   她回过身来,说了句,“我现在就去。”然后,往里面走。   走了一半才发觉方向错了,换衣间在另一边。   进了换衣间,伸手往后想拉下拉链,却怎么也拉不下来。最后泄了气,蹲下身体,再也无力站起来。   爱你是一件这么难过的事情,连放开你都如此痛彻心扉。   曾凡诺的婚礼日期如期而来。   婚礼是在市里的隆盛酒店举行的。一个大厅,两个大门面。   里面摆了五十桌,宾客云集。   卫家都在MZ里面的当职。MZ以舒家为主,卫家和华家为辅。虽然,请的都是关系极好的亲朋好友,还是人数如此多。   卫家这代有三个孩子,老大卫子陵,老三卫子言,卫馥瑢排行老二。   用卫馥瑢的话说,有哥哥疼有弟弟欺负,幸福的不得了。   卫子陵比他们大好几岁,属于和慕容琴林同龄的人,行为举止和气质都比其他两人得道。早年就成家,继承了卫家在MZ的职位。   所以,婚礼各个方面都是他在拿捏,倒是办得精彩不失大气。   卫子言和曾凡诺是同学,说到底还是许铭的师弟。   在学校的时候,迷上了曾凡诺,两人相爱后,因得曾明诺现在于IT界的成就,卫家倒是欣然接受了这门婚事。   婚礼由着卫家全权操办,倒是半点没累着曾明诺。   许铭没什么好帮忙的,乖乖坐在座位上观礼。   流程传统,但是花样百出,光是中间穿插的节目,就让人应接不暇。   许铭很是捧场,吃得极多,曾明诺在一旁看着都想笑。她可不在意,以前他常这样看着她吃饭,多少习惯了。   晚宴结束后,年轻一辈的,都直接转到菲窝。   卫子言在那里定了个总统包厢,欢天喜地地唱起歌来。   许铭被曾明诺护得极好,酒没喝几口,跟着大部队在里面蹦蹦跳跳地唱了很多首歌。   和季优珩玩一起的几个兄弟都来了,华亦冉、蓝翎诚、慕容琴林,还有黎泽熙。   只有他没来。   一开始,她便注意到了。但她没问,也离那几个人远远的,尽量不接触到。   谁想她出门透口气,都能被人劫持。   蓝翎诚客客气气地将她请到了另一个包厢,客客气气地让她坐着,客客气气地请她喝茶。然后,才客客气气地说起正事。   经过上次,他可完全认识到,许铭在季优珩那就是一颗炸弹。不保护好,随时会爆炸。   以往,许铭和他玩得关系挺好的。   虽然经历过上次蓝翎语的事情,她对于蓝家有些忌讳。但看他如此礼貌到位,倒是没给他脸色看。   “找我什么事呢?”   蓝翎诚在她面前正襟危坐,喝了口水,缓缓叫了声,“姐。”   她抬眸给了他个冷眼,他抖擞一下,还是换成正常的口味,“许铭,你真打算离开阿珩啊?”   离婚协议书他都签好名,给她送过来了。虽然是她先提出口的没错,但这分明就是他作出决定的表现了。   虽然这般想着,但许铭并没有回答。   “你们这事儿吧,其实都是根源问题。问题就是小芝,可小芝十年前都死了。”   许铭疑惑地抬头看她。   “那年阿珩二十岁,刚好完成了本科学业。他本来考上了美国的学校,准备着出国,谁想小芝拿着他的医用剪刀自杀了。那剪刀还是他爸爸送给他的。小芝是若幽的妹妹,若幽从小也喜欢阿珩。我们这些人都知道,包括阿珩自己。但阿珩只喜欢小芝。小芝离开后,有很长一段时间,阿珩只关在研究室里,不和任何女性接触。”   “若幽一直都等着他,以为可以等到他,谁想他看上了你。小时候,我们哥几个,老是背地里叫她小恶魔,小芝则是个小天使。因为她本性会使小聪明,小芝每次都替她背黑锅。”   “许铭,我和你说这些,是想告诉你。小语会说那些难听的话,会做那些伤害你的事情,多少是被若幽影响到。应若幽看中小语心里崇拜阿珩,引着她做了哪些混账事情。”   “但我不是说她没有错。上次的事情,害得你住院,阿珩也没好过。他去救你的时候,和那几个保镖打斗,右手的无名指被割伤,伤到了韧带。医生说如果不好好治疗,他的那只手就废了。但他为了惩罚自己,硬是躲起来,不让任何人找到。为了这事,他差点都把小语杀了。上次小芝去世,他也只是把自己关在研究室里。他这么发疯,我头一回看到。”   许铭呆呆地坐在那里,什么也说不出来。脑袋里响着很多个声音,可哪个才是自己的声音,她无法分辨。   蓝翎诚不愿错过这次机会,打算把该说的不该说的,全部捅出来。   到时,若还真无法帮季优珩挽回许铭。那蓝翎语只能乖乖地留在国外,此生都别想回来了。   “那天,你出院,我们开着车,就跟在后头。阿珩看到你和曾明诺到婚纱店里试婚纱,回去后直接就消失了。在车上,我听到他给律师打了电话。”   “许铭,我跟着阿珩这么多年,他对感情什么看法,我最是清楚。他是不想让你留在他身边痛苦,愿意给你自由,让你重新选择幸福。但是,许铭,你摸着自己的心,问问你自己。你是不是真的忍心离开他?   摸着自己的心,问问自己。如果没有了他,你还能活得下去吗?   ☆、许你以铭记(6)   曾凡诺的婚礼后,许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闭门思过了好几天。   每天,许唯和季思桐紧张兮兮地趴在门上,听里面的动静。深怕她出什么事情。   许唯还念叨着,“我姐的神经线很粗,反应一向比较慢。她不会为了上次的事情,现在闹着要自杀吧?”   季思桐白了他一眼,挥手在他头顶上就是一巴掌。   “有你这么说自己姐姐的吗?虽然我也这么认为,但我们能不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吗?”   两个人在门口闹腾了半天,门开了他们都没发现。   许铭很惊讶地瞪着他们。   “你们两个干嘛在我门外亲亲我我的,不知道姐姐我最近心情不好,最好滚远点,否则我收拾你们,让你们婚都结不成!”   许唯听了这话,屁股一紧,都快尿出来了。   他这婚事可是跪了好几天跪来的的,他可不敢拿这事儿开玩笑。贼眉鼠眼地求她放过。   后来,她又开始在玻璃房里发呆看书。   直到曾明诺从北京出差回来。   那天,她在里面看书,乏了,直接拿书盖在脸上,倒头就睡。   曾明诺进来的时候,她听到响声醒了过来,闻着那味道很熟悉,知道是谁来了。没起来,反倒佯装睡觉。   这么耗了许久,还没听到曾明诺的声音。她觉得无趣,自个儿拿下书本,叫了声:“曾明诺!”   曾明诺终于抬眸,将视线从笔记本上抽出来,专注地看着她。   她叫他全名的时候,只有两种情况。一种是她非常生气,另一种是她非常迷茫。显而易见,现在是第二种情况。   “醒了?”   许铭没有回答,沉默片刻,缓缓说:“阿诺,你上次问我愿不愿意和你去北京。我现在想回答你了。”   午后的阳光下,曾明诺右手托腮,望着她,点了点头。   她说,“对不起,阿诺。我不能和你走。”   他反倒是没什么意外,直接接受了那句“对不起”。还悠悠然地说,“我知道你不会跟我走。因为他在这里。”   许铭将书本重新盖在脸上,继续睡觉。   曾明诺在游戏里的人物,此刻正拿着一把剑,和另一个玩家,打算比武。   那玩家等了许久,看他一动不动,就绕着他转了一圈。还在他身上踢了两下,问了句,“喂,死人,到底打不打?”   只见曾明诺直接扔了剑,坐在地上,很豪迈地说,“不打了。我认输。”   那个玩家莫名其妙,又围着他转了一圈,“你今天怎么回事,脑子被门夹了,还是被谁抽了,或者进水了?”   曾明诺随手拿着剑往他身上刺了一刀,他没反应过来,吐了一口血。   临死前,他给自己喂了补血丹,才活过来。   朝着曾明诺扑过去,“你他妈发疯了你。”手中的剑,刚要刺过去,想了想又抽回来。   他头顶上的那个ID,闪烁了两下。ID是,许铭家男人。   “看着你照顾我们家女人的份上,便宜你这次。”   曾明诺不领情,“谁和你我们了。”   “靠。成。你的。”   “靠你妹。不成。你的。”   ID为“许铭家男人”的玩家还没反应过来,曾明诺直接下线。   回到房间,许铭从抽屉里,拿出那张已经有季优珩签名的离婚协议书。   手指在那签名上摩擦了许久,从中间线往下,将它撕成两半。随后对着,又撕了一次。然后,扔进垃圾桶。   洗了个澡,舒舒服服地倒在床铺上睡觉。   隔天起来,精神气确实不错,从衣橱里拿出新买的裙子换上,化好淡妆。   走下楼的时候,许未章和许唯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餐。   许唯看到她的时候,惊讶地张大嘴巴。许未章伸手拿了片面包,塞进他嘴里。   他咽了咽,问:“姐,你有事要出门吗?”   许铭淡定地喝了杯牛奶,点点头。转而对许未章说,“爸,我今天回季家去。”   许未章愣了愣,明白她话中的意思,只是点了点头。   倒是一旁的许唯直问,“姐,你回季家干嘛?都离婚了,季家老爷子还找你?”   许铭放下杯子,起身,走到他身后,重力往他头上一捶,“谁告诉你我离婚了。你再乱说,我撕了你的嘴。”   说毕,大摇大摆地往外面而去。留下一脸茫然的许唯。   今天,她没让司机送。直接在外面打了的士,到达郊区的向日葵院子时,刚过十点。   六月份天很热,她刚一下车,觉得一股热气环绕在周围。   她本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过膝长裙子,脚下踩着高跟鞋,砰砰砰就往里面跑。   推开篱笆时,看到季优珩躺在院子的大伞下。身穿灰色T恤和沙滩裤,闭目养神。   许铭没理他,踩着石子路,往里面走去。   她上了两阶梯,在门口两脚一蹬,甩掉高跟鞋,直接往房间走去。   季优珩听到声音,睁开眼睛没看到人。倒是听到里屋发出响声。他疑惑地走到门口,看到两只鞋一高一低地落在那儿。   心下还没反应过来,呆呆往卧室走去。   走到门口,门没关,他看到许铭蹲在衣橱跟前,翻找着什么。   他缓了老半天,问:“你怎么来了?”   她从衣橱里探出头来,丢了句,“我找衣服。”   他“噢”了声,不知道该说什么,站了会儿,看她没理自己,转身要走开。   “我那件白色T恤哪儿去了?”   他听言,赶忙往里走,站在她身后,“哪件T恤?”   她忽然站起身,直接往他胸膛上撞。   他抓住她的腰,怕她摔倒。看她站稳了,才松开手。   “就是前面有小叮当图案的那件啊?”她压根没理会两人不经意的亲密接触。   “那我帮你找看看。”   他不由分说地蹲下身,把头埋进衣服堆里使劲翻着。   她偷笑了下,倒在床铺上,怡然自得地吹着空调。   好一会儿后,他回过头来,“你记得衣服真在这儿吗?”   “不记得了。”   “那或许你放在别的地方了。”   她坐起身来,俯视着他。   他的眼眸依旧如墨般黑亮,却显得涣散。嘴上的胡渣好几天没整理了,原本就不爱打理的头发有些长,垂在眼前。   “那随便给我你的一件T恤!”   他呆呆地从里面抽出一件蓝色的衣服,递给她。   “再给我一条浴巾。”   他又转身从另一个柜子里拿出浴巾。   她将浴巾挂在脖子上,大摇大摆地往浴室走。手都放在门把上了,忽然回头,“给我煮些粥,我饿了。”   虽然疑惑,但他还是乖乖地去煮了粥。   等她穿着他的T恤,露出两条大长腿出来时,他还穿着围裙,在桌边摆着碗筷。   他看着她愣了半响,“来吃饭吧。”   许铭理所当然地坐到他前面,独自喝粥,也不理他。   他煮的是香菇排骨粥,香菇嫩滑,很是香甜。但她吃了一碗就不吃了,发脾气说不好吃。   然后,进了卧室,倒在床铺上,抱过枕头,补了个回笼觉。   到了晚上,季优珩在外面弄好吃的,见她还没有要醒来的样子。走进去坐在床边,拍着她肩膀,“起来吃饭了。”   她还没睡够,打掉他的手,“别烦我,我要睡觉。”   他依旧耐着性子,叫她:“该起来了,睡太多,你晚上又该睡不着了。我煮了你爱吃的鱼粥。”   许铭在床铺上踢了好几下被子,恩恩呀呀了几声。   她身上本就只套了件T恤,原来被子盖住了还好。   当下,她将被子踢下床,两条大长腿露在外面。T恤不小心往上拉,直接露出红色蕾丝内裤。   他喉咙干涩,伸手帮她将衣服往下拉了拉。   无奈去外面把粥端了进来,扶着她,让她坐起来。又哄着她,“喝粥了,好不好?”   许铭耍无赖,用头拱着他的胸膛,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。   “那你喂我。”   他垂眸,看了她一眼,“好。”   她靠在他身上,慢慢地吃完那碗粥。直接又倒在床铺上继续睡觉。   “你还睡啊?”   “我趟床铺上不睡,难不成我还洗澡啊。”   某人被凶了。   默默无言地回餐厅,把粥喝完。然后,躲在书房里看书。磨到了十点,洗完澡,终于再次往她睡的那张床走去。   “你晚上要睡这儿啊?”季优珩问。   “我干嘛不能睡这儿!你别忘了,这房子现在还是在我名下!”   某人又被凶了。   在床边纠结了半响,继续问,“那我睡哪儿?”   “你爱睡哪儿睡哪儿,管我什么事!”   这话一出,某人脑子转悠了几圈,直接在她旁边的空位置上躺平。他已经决定了,任凭她怎么说,他都坚决躺尸到天亮。   她倒是什么都没说。两人一东一西,分开睡着了。   隔天醒来,一个躲在另一个怀里,另一个还不忘将手搭在一个腰上。两人紧密相贴,距离为零。   醒来,她悠哉悠哉地晒太阳看书,任凭他忙东忙西地准备吃的。后来直接在沙发上睡着了。他拿了毯子给她盖着,出门去了。   午觉醒来,发现天黑了,外面还在下着雨。难怪前两天天气那么闷,原来就为了砸这场雨下来。   她这人练过武术,可以空手扳倒男人,但怕打雷闪电。   抱着枕头,窝在沙发里好一会儿,还不见季优珩。她心里倒是怕了起来。   等听到门口有响声,她慌忙蹦出去,看到他,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。   “你去哪儿了,怎么去那么久?丢下我一个人,你不知道我怕打雷闪电吗?下雨天还乱跑,你是不是故意的?你就是故意的!”   他一脸无辜,举着手里的袋子,“你不是想吃鱼粥吗?我买鱼去了。”   她压根不听解释,“哼!你别找理由,我不听。你走!”   他提着袋子往厨房走。   她冲上前来拉住他,欲哭无泪,“你还真走啊。”   “乖,我放下袋子,马上就来。”   被他柔声安慰,她反倒脸红起来。松了手,呆呆站在那里。   季优珩将东西放入冰箱,走到她跟前,从她怀中抽出枕头。抱着她,让她双腿环在腰间,坐到了沙发上。   “饿了吗?”   许铭摇摇头。   他让她翻身躺在沙发上,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,安静地坐在那里。   刚刚太过紧张,现在安静下来,心思倒也松了。   她伸手去抓他的手,两人安静地对望着。好似可以从彼此的眼中看到自己。   待雨势渐渐降低,他才去做了饭。   两人笑嘻嘻地在饭桌上吃完。   晚上洗完澡,季优珩熟门熟路地爬到了她旁边。   本还担忧会不会被踢下床。谁想侧躺着的她睁开眼睛,凝视他许久,而后挪身靠近他。   他穿着一件宽松的无袖衣服,她帮他撩起下摆。   他呆愣了片刻。   等他反应过来后,她已经从那衣服里钻了进去,紧贴着他身体,和他面对面被包裹在那衣服里。   她不给他思考的时间,将水润如蜜桃的双唇贴住了他的嘴。只片刻,就犹如在他身上丢了一把火般,将他燃烧。   他咽了口水,双手隔着衣裳抓住她,翻身压住她。   轻轻地咬着她的双唇,柔情地舔着她的脸颊。   她也没闲着,虽然被困在衣服里,双手依旧轻松地伸入了他的裤子中。   冰凉的触觉在他身上化成浓烈的火焰。   待到气息稍微平缓后,她睁开眼看到身上的他,满头是汗。想必她也没好到哪里去。   这会儿,他的小心脏肯定快爆炸了。   她添油加醋地在他身上落下更多火苗,吻着他。   他实在受不了了,反手将绑着两人的衣服脱掉,又脱去了她的衣服。然后,直接将她抱起来,让她坐在他腿上。   他最是喜欢这样的姿势。   两人已许久没有如此感受彼此的温度,听着对方的心跳。   恍惚间,有种光阴如梭的感慨。   她双手从他腋下穿过,反抓着他的肩膀。   “阿珩?”   听她叫唤,他抬起头来,与她额头相抵,四目相对。   “离婚协议书,我没有签名。所以,我们还是夫妻。”   他沙哑着声音,“你不是让我放你走吗?”   “我现在后悔了,不想离开了。”   他心头一颤,在她唇上再次深吻了一遍。   “那天,蓝翎诚对我说,摸着自己的心,问问自己。如果没有了你,我还能活得下去吗?我想了很久……没有了你,我活得下去,可是会活得没有意义。我不想要那样。你伤害了我,亏欠了我,我才不会放你自由,让你逍遥法外。我要让你一辈子陪着我,抱着愧疚的心,一直一直对我好。”   “我愿意一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。”   “那以后你都得让着我,不管我怎么生气,都不能丢下我。我要做什么,你都得陪着我。如果你爱上别人了,我肯定会杀了你们两个。”   “不会。永远不会。”   你不知道,只有在你身边,我才是活着的。所以我不可能爱上别人,他们都救不了我,只有你能。   “我想再要孩子。上次医生早就劝过我,说我可能会有先兆性流产的迹象。等我身体调养好了,我要努力有孩子。”   那孩子会是另一个希望,这次我会用尽全力守护好我们的希望。   他点了点她的鼻头,“为了孩子,我甘愿奉献一切。”   他说到做到,马上行动。   她的气息开始絮乱,抓着他的肩膀,努力调整呼吸说,“阿珩,明天我们回医院治疗你的手。”   他乖顺地说,“好。”现在说什么他都答应,只要赶快继续未完成的事情。   “呃……那现在,你快点!”   ☆、许你以铭记(7)   手术室中。   头顶上的无影灯,折射着明亮的光芒,冲淡了互相重叠时落下的阴影。   手术床铺上躺着的病人仍旧沉睡,旁边的医生护士却已满头大汗。   最后的缝合,主医师镇定如此。   进针时左手执着齿镊,提起皮肤边缘,右手执持针钳,用腕臂由外旋进,顺针的弧度刺入皮肤,经皮下从对侧切口皮缘穿出。   直至最后针完全拔出,由第一助手打结,第二助手剪线。   完美完成缝合步骤。   手术完成,推门而出后,黎泽熙才在季优珩身后说道,“没想到你都荒废了十年,我还是比不过你。”   季优珩拿着一次性纸杯,靠在白色的墙上,两眼涣散。   “你不知道,我手都在抖。”说着兀自笑了。“我居然会重新走进手术室,我真是疯了。”   “应该说,爱情的力量真伟大。”   黎泽熙脸上满是敬佩的表情,缓了缓,伸手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。“欢迎回来。”   季优珩挑了挑眉,“随时接受挑战。”   黎泽熙露出白皙牙齿,无奈地笑了。   “你这人,最是幼稚。谨记医者父母心,病人都是我们的子女。不是你挑战的工具。”   “不,不。我是接受挑战,没人能让我发起挑战。”   黎泽熙丢给他一个白眼,“怎么样?晚上要出去搓一顿吗?”   季优珩边喝水,边摇着头。“不了。我回家。”   “爱心晚餐!”   黎泽熙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,而后故作无奈。“好吧,孤家寡人的我回家陪爸妈。”   “你懂我!”   黎泽熙又念叨了两句,先去更衣室换衣服了。   季优珩将杯中的温水一口喝完,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。   纸杯被他握在手掌中,捏成一团,往不远处的大垃圾桶扔去,准确无误地落入里面。   手机屏幕被推开,跳出一条信息。   手术结束了吗?为了庆祝手术成功,晚上准备了牛排大餐。结束了快点回来哦。   马上回来。你怎么知道手术很成功。   我们家男人做什么都必定成功。等你回来!   嘴角扬起美丽笑容,转身朝走廊尽头走去。不自觉地扭起屁股。   开心。开心。开心。老婆,我回来了!   季优珩用开飞机的速度,飞奔回家。   将车子停在停车场,咻咻咻地往里面冲。   打开门,看到客厅里四下无人,把东西往沙发上丢。直接往餐厅走去。   餐桌上已经摆好两盘牛排,还有一些小菜。红酒早打开,倒在醒酒瓶里。   那个穿着上下两件套休闲裙的女人,正背对着他做菜。  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,从身后抱住她,脸贴着她的脖子,慢慢蹭着。   “老婆。”   许铭刚好将最后一块牛排捞出来,放在盘子里,又倒入一团面,浇上番茄汁。大功告成。   “今天辛苦了。”她还记得安慰下某人。   季优珩伸出舌头在她的脖颈上舔了舔,轻轻咬了一口。   她的身上有着油烟味,但这种味道却让他觉得很心安。   两个人的生活,就是油烟味、醋味,再加糖的甜味。   “是很辛苦啊,老婆给个奖励吻。”他侧过脸,嘟着嘴。   许铭轻笑一声,双手沾了油,不敢去碰到他。   微微侧过身体,在他的嘴唇上轻轻一啄。   就这种程度,某人怎么可能满足。   扳过她的脸,用力地吸允着,之后拉出她的舌头,含在嘴里。随即,放开,舌头探入她的嘴里,狠命地搅着。   直至她觉得快不能呼吸了,才放开她。   如此还不满意,紧紧环抱着她,又要亲下去。   “我手是脏的,先让我洗个手,好吗?”她无奈地提议。   他点了点头,即便如此,也不愿意放开手。   环着她的身体,随她走到游泳池,眼巴巴看着她慢慢将手洗干净。等她甩着手,回头冲他笑时,他再也忍不住。   将洗手池旁边的东西全扫到一边,抱着她坐在上面,垂头含住她的唇。上下其手。   经过这些时间,他们已十分默契。许铭完全随着他的步调走。   他使劲地咬着她的唇,恨不得将她吞掉。手慢慢地往下,从她深蓝色的衣服下摆伸进去,摩擦着她的背。   许铭觉得身后一凉,身体微微一颤,想要躲开。   他反力将她拉近,贴着自己的身体。更加用力地吸着她的唇,好似为了惩罚她的不专心。   他的手稍一用力,扯开了她的胸带,胸前瞬间一松。   许铭本很淡然,被他如此挑拨,全身好似火在烧着。只能伸手环住他的脖子,尽最大热情地回应着。   他喉咙紧得厉害,忍不住将手伸入她裙子里。   她身体抖擞了下,忽然开始推他,“阿珩,今天这里不可……”   他没有让她说完,一手抓着她的后脑勺,咬住她的双唇不放开。   即将攀上高峰时,身后传来了下楼的脚步声。   他一下子怔住,停下动作,呆呆地望着她。   “阿诺来家里了,我刚就是想告诉你这个。”   季优珩咽了口气,赶忙脱身,将她抱下来,为她整理好。   “铭铭,书房的电脑我给你升级好了。”   曾明诺一进门,就看到水池边一团糟,还有那个刚刚并不在的男人,此刻正抱着她,将她的头按在怀中。   季优珩回头,狠狠地瞪着这个不速之客。   曾明诺并没理会他如冷箭般的眼神,他完全呆住了。   轻咳了声,说了句,“我想借用下洗手间。”然后,赶忙走开。   许铭脸埋在他胸膛之上,觉得都快羞死了。等曾明诺走出去,抬腿用力地踩了他的左脚,哼了声,往楼上走去换衣服。   某人体内的大火瞬间被扑灭。   饭桌上。   季优珩拿着刀叉,眼中怒火燃烧地切着牛排。简直是把那牛排当成某个碍眼的人,一刀一刀用足了力气,恨不得将它碎尸万段。   “你们家没米啊,干嘛跑我们家吃饭。”   曾明诺一脸风轻云淡,挺直了腰板,一刀一叉,慢慢地从那块牛排切下一小块,再优雅地放入口中,细细咀嚼。   听到他的话,缓缓抬起头,露出嘲笑,“我现在又没吃你家的米。”   季优珩一愣,发觉他说的也对。然后更加愤怒,“老子是说让你别来当电灯泡,干扰我们吃饭。”   “或许你还不清楚,铭铭很早就邀请我共进晚餐。你只是刚好住这里,顺便赏你吃的!”   季优珩不相信地转头,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许铭。   许铭感受他炙热的眼神,悠悠抬起头,“阿诺之前帮了很多忙,请他吃饭是应该的啊。反正还有多的牛排,多给你准备一盘也不麻烦。”   某人头顶上瞬间乌云密布,接着打雷闪电。   气愤过度,抓起餐巾,用力摔在桌上。   老子不吃了!   看某人要直接翻脸了,许铭赶紧抓住他的手,“坐下来啦,我帮你切。”   她拖着他坐下,拿着刀叉,切他盘中的牛排。   “那你喂我!”   坐下后,无耻地蹭着她肩头。   许铭真的拿自己的刀叉,切好一小块,放入他口中。   季优珩心满意足地吃着牛排,偷偷给对面的曾明诺,抛去了一个胜利的眼神。   曾明诺依旧保持风雅气质,冷哼一声,说了句:“幼稚!”   这已经无法影响他的心情了。   靠在她怀里的人是他,吃她喂的牛排的人是他。   你个电灯泡!炸了最好!   晚饭结束后,许铭又和曾明诺在沙发上,翻着曾凡诺发回来的蜜月照片,聊了半天。   季优珩咬牙切齿地趴在他们对面。   许铭将曾明诺送出门后,走回客厅,看到他还趴在沙发上。她过去拍了他一下背,“吃那么饱,趴着不好。”   他闹脾气地撇过脸,过了一会儿,还是说,“都聊那么久了,早消化完了。”   许铭自知冷落他了,他最是忌讳自己和曾明诺感情亲密。   随即解释,“小凡出去度蜜月了,难得发照片回来嘛。而且巴厘岛真的很好看耶,大海好漂亮啊!”   季优珩想到个主意,转头来看她,“那我们也去度蜜月?你想去哪里?冰岛?南极?北极?”   “我们已经度过蜜月了。”   “那我们不度蜜月,我们度假!”   许铭摇了摇头,“不要。”   听了这答案,刚扬起的嘴角又垂下来,无趣地转过头去。   许铭故意靠在他耳边,吹了口气,“我想生宝宝!”   他直接从沙发上蹦起来,抓过她,往身下按。   她双手抵在胸前,“你去先洗澡啦!”   他眉开眼笑地抱着她往主卧走,“一起?”   她推了推他,“你先去,我拿浴巾。”他将她放下后,在她脸颊上亲了下,“快点来。”   许铭从衣柜里抓出浴巾,走向浴室。   忽然,在浴室门外停下。   里面传出哗啦啦的流水声。   她直接脱掉上衣,退下裙子,身上无一物地走进去。   季优珩露着精壮的后背,站在喷头下,冲着澡。听到声音,关了喷头。湿哒哒的头发黏在额头上,他闭着眼睛,伸手问她要浴巾。   她将浴巾放在他手上。   他抓着浴巾,干净利落地擦干净,边擦着头发边回身看她。   “呃……”季优珩喉咙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。   许铭笑颜如花,扭着俏佳丽人的腰,往他走去。一把将他推着坐在马桶上,攀上他的身,环住他的脖子。   对着他嘴唇吹了口气,“现在这样,满意了吗?”   “还差一点点。”他伸手抓着她的腰,猛地往下压。   要疯了要疯了要疯了!   “轻一点。”   “我会特别非常十分温柔地加快速度的。呃!”   ……   ☆、许你以铭记(8)   元旦前夕,季优珩结束最后一个会议,直奔家里。   接了许铭,又往老宅赶去。   老爷子元月一号过得寿辰。每年这个节日,家里聚的最齐全。   老爷子本是军人出身,过惯了苦日子。   之后老伴去世后,将其他人都赶到别的住处,独自一人留在了郊区的另一座老宅,留了家里的老管家伺候着。   季川盛继承了老爷子的脾性,习惯了安静。所以,季优舫和季优珩结婚后,各自在外面安了家。   每年元旦假期,所有人都必须丢下事情,回来陪着老爷子。   季优珩揽着许铭刚进屋,季优舫那四岁的儿子季称羡,蹦蹦跳跳朝他们跑来。抱着许铭的腿,撒娇着:“婶婶抱。”   许铭笑容满面地蹲下,“我们小羡羡想婶婶了吗?”   小家伙马上发出洪亮的声音,“想!”   许铭点了点他的鼻头,边说“真乖”,边将包递给季优珩,双手将他环抱而起。   天气很冷,她穿了件红色的大衣,里面多穿了毛衣,本来就显得笨重。何况季称羡自小贪吃,现在已经是个小胖子了。   她使了劲,才抱起他。   谁想直起身,一个站不稳,摇晃了几下。吓得季优珩赶忙抱住他们两个,等她站稳,看着她不好意思地笑着,心疼得要命。   “小胖子,过来,叔叔抱。”   季称羡最是喜欢他这个婶婶,死死环住她的脖子,“不要叔叔,要婶婶抱。臭叔叔!”   季称羡虽然才四岁,但已经知道“胖子”并不是很好的形容词,对于人家叫他“小胖子”什么的最是讨厌了。   现在嘟嚷着嘴,和许铭撒娇,说季优珩欺负他。   许铭看他那生气的表情,觉得可爱极了。   伸手往季优珩的手臂上拍了一下,“叔叔不好,婶婶帮你打他。”打完直接抱着季称羡往里面走去,她的大嫂黎安然正站在那儿等着。   季优珩摸了摸被她打了的手臂,心里一阵伤心,自己的地位还不如一个小胖子。他回去也要撒娇!   许铭和黎安然有说有笑地走到客厅,看到老爷子正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,季川盛和华佩瑶则坐在右手边的侧坐上,季优舫坐在他们对面。   她依次叫了人,被华佩瑶拉到她旁边坐下。   经过之前的事情,华佩瑶对于许铭更是喜欢,觉得她是个难得的好媳妇,至少懂得以她为尊。   季川盛自当也知道,这是他那混账儿子的福气,心中亦是疼爱她。   季优珩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,走到门口,把东西拿给下人。才自个儿坐到许铭旁边的椅子扶把上。揽着她的肩膀叫人。   老爷子一向最是疼爱这个孙子,见他那春风得意的模样,笑着问:“听说你又玩起手术刀来了?”   季优珩只有面对许铭才会展露幼稚的一面,在老爷子面前可不敢胡言乱语。   眼睛与老爷子对视,正经地回答,“院里的事情挺多的,偶尔有几场手术不好安排的,我去顶个人数。”   此话是谦虚之语。   老爷子一辈子总是执行“律人律己”的严谨态度,听了这话,笑得更甚,“你当我老头子痴呆,我供你去国外那么多年,没长点本事,我能让你回来!”   季优珩倒是更加从容了,“爷爷说的是,这些年荒废了不少,好在基本功没忘。当初想学医,一是听了爷爷的指示,二来确实是我感兴趣的领域。所以,我想该是时候找回来了,不然就辜负爷爷的培养了不是。”   当年,他放弃手术刀时,老爷子也没少教诲;但不见得他有听下去。   现在听了这话,老爷子反而调侃起他来了。“我的话你一向不听,你哪里还知道是辜负了我的心意。”   边说边转而指向许铭,“我看还是我们家铭铭厉害,几下功夫,把你搞得服服帖帖的。”   许铭被老爷子这么一说,当即脸都红了。   众人也跟着哄笑一片。   还是华佩瑶疼着她,当即问着老爷子是不是要开饭了,随即大家都转到饭桌上,话题也就戛然而止了。   老爷子寿辰是在隔天。大家吃了饭,聊了会儿天,等老爷子回了房间。华佩瑶也遣着他们各自回房休息。   刚一回屋,季优珩就朝她扑了过来,舔着她的脖子,叫她名字。   “你刚打的地方还在疼呢,给我疼疼!”   许铭笑着推他,“有没有个正经的,和小孩子争什么宠?”   他抬头咬了下她的嘴唇,“那我是不是你最宠的?”   许铭故作高深,“现在是,以后可能就不是了。”   季优珩的脸随着她这句话,一会儿变红一会儿变绿,呆愣老半天,“你说清楚,什么叫现在是,以后可能就不是了。难不成你以后还会变心?”   “或许很快就会变心了。”   她咬着手指,表情凝重。“这人你还争不得宠,这可怎么办?”   这下,他的脸彻底黑了。   许铭看他都在磨牙,霍霍向她而来,笑着抱住他的腰,下巴抵在他胸口,“阿珩,我前两天去了趟医院。”   “医院?你哪里不舒服?”他说着,让她坐在床铺上,自己半蹲在她面前,抓着她的手腕,四下检查。   许铭反握住他的手,放在自己肚子上。   “阿珩,我们的宝宝来了。”   季优珩随她抓着手,半蹲着的动作未变,呆愣了半响。   “你是说我要做爸爸了?”   许铭笑着点了点头。   季优珩一下子抱起她,自己坐在床铺上,将她揽在怀里,死命地在她嘴上亲着。   “铭铭,我要当爸爸了。”许铭环着他的脖子,再次点了点头。   他本打算折腾她,想着一夜睡不下了。   这夜,他当真没睡着,靠在床头,看着旁边熟睡的她,笑了一夜。   天亮后,听到走廊上的季称羡在大叫着“婶婶”。他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,走出去,拎着那小胖子往下走。   小胖子被他丢进沙发里,狠狠地坐起来瞪他。“等婶婶醒了,我要去和她说,你又欺负我!”   “去说去说,”季优珩心情大好,不和他计较。随即又加了句,“等我儿子出来了,看你还跟我争宠!”   因为是老爷子的寿辰,所以上午来了许多人,都是送礼过来的。   家中备了茶点和饭菜,但一般都没人留下来。   近几年,老爷子的寿辰都是这么过的,并不设宴,但送礼的人照样送礼,只是懂得送好了祝福,赶忙走人。   许铭一觉睡到中午,还不见醒来。   她最近一直如此,吃很多睡很多。   他都快拍烂自己的头,上次他没注意到,这次也压根没想到那去。谁让她平日里就吃得多睡得多,他还真没怀疑。   华佩瑶过来问的时候,他只打马虎眼,说她累了,这就去叫醒她。上楼回了房间,看到她还裹在被窝里。轻声在她旁边坐下,拉开被子,叫她。   她恩恩呀呀地哼了几声,翻了个身,继续睡。   以往他就喜欢她赖床的模样,最是可爱。   如今知道她怀有身孕,更是疼惜得不得了。   挪着身,垂头,在她脖子上吹着气,“老婆,起床了。宝宝想吃饭了。”   许铭这才侧过身,平躺着看他,伸出双手要他抱。   看她睡足了后泛红的脸颊,他伸手揽着她坐起来,“不想起来的话,我让人把饭菜端上来?”   许铭惺忪睡眼,摇了摇头。   “今天是爷爷寿辰,这样不好。”   季优珩想想,觉得也有道理。帮她换了衣服,抱她去浴室洗漱,而后揽着她下楼去。   老爷子早下来了,看到人齐了,华佩瑶让下人准备开饭。   老爷子虽然是军人出身,但对于这些晚辈执行的是,“小儿严教,成人放养”的教育方针。   对于许铭的行为,他倒是没有说什么。   反倒是华佩瑶拉着季优珩说了几句,季优珩悠悠地说:“现在特殊时期,得特殊对待。”   华佩瑶被这话蒙住了,等脑子转了几圈,还是不懂什么意思。   想去问季优珩,大家都已经坐在饭桌上了。想着,只能等饭后再问。   黎安然正拿着筷子给旁边的季称羡夹菜,不忘嘱咐他多吃青菜。   季称羡边扒着饭,边盯着对面的许铭看。等许铭视线落在他身上,对他笑得时候,他终于忍不住,发着婴儿声问,“婶婶,我早上去叫你。你怎么不理我呢?”   许铭怔了怔,想起早上确实听到了季称羡的声音,但她一个翻身又睡着了。只能不好意思地解释,“小羡羡,婶婶早上睡着了,没有听到。小羡羡找婶婶什么事情呢?”   或许因为说话对象是季称羡,而且她声音本就单薄,如此的话听着很是温柔。   季称羡一副“原来是这样”的表情,转而怒瞪季优珩,“叔叔他欺负我,不让我去找婶婶,还把我扔在沙发上。”   桌上的人听了这话都笑了。   大家都知道季称羡最是喜欢他这个婶婶,和他叔叔却总是大闹小吵。   季优珩随即呵斥了一声,“小胖子!”   季称羡见他那么凶,又望着对面的季川盛说,“爷爷,你的儿子怎么那么凶?我爸爸教育我,做人要善良。你没教好你的儿子。”   这下子,桌上的人笑得更甚了。   季川盛放下筷子,看着季称羡说,“我的宝贝孙子说得对。是爷爷没教好儿子。”   老爷子都直接发话了,“季优珩,你看你只知道欺负你哥的孩子,等你有了儿子,看他怎么欺负你儿子。”   看季优珩终于收敛地低下头,感慨着:“每年寿辰,你们总给我送这个送那个的。送什么都没送我一个孙子好。”   季优珩终于自豪地抬起头来,“我这不是给你送来了!”   上座的老爷子一愣,疑惑地看了眼许铭。她红着脸,垂下头。   旁边一直未说话的华佩瑶,这会儿倒是先开了口,“铭铭啊,你有了?”   只见她的耳根都红了,还是点了点头。   众人更是一阵乐。   季称羡都听明白了,着急地问,“婶婶要生小弟弟吗?”   黎安然这才拍了拍他的手,“是啊,我们小羡羡要做哥哥了。”   “耶,我要做哥哥了!我要和弟弟一起玩”   他开心地摇晃着椅子。听到季优珩瞪着他,“小胖子,你别又来和我抢儿子!”   ……   等过了三个月,产检一出来,发现是双胞胎。   季优珩这下都乐坏了。   整天呆在家里,看着她睡觉看着她吃饭,不准她拿东西不准她蹲下不准她这个不准她那个。   之后干脆住到郊区的院子,整日与她厮守。   这天下午,许铭在院子里休息,他让人抬了音响设备,在旁边放放着胎教的音乐。许铭听得都快吐了,他倒是越来越喜欢。   临近傍晚,他遣人熬了汤,等他端来后,发现她正蹲在院子向日葵旁边。   他走过去把她抱了起来,“老婆,你不能这样蹲着。”   许铭靠在他怀里,一手护着肚子,一手揽着他的腰。   向日葵花瓣在夕阳下,显得很柔和,更加地美丽。   季优珩心情大好,亲了她的脸颊,垂眸说:“让我们好好相爱几秒。”   许铭疑惑地抬起头来看他,眼中满是不解。   “刚开始发现对你的感情时,我是这样对自己说的。不管你心里有谁,让我们好好相爱几秒就好。而后这个‘几秒’变成了更漫长的时间。直到最近,每一秒,我都在想,让我们好好相爱几秒。眨眼间,千千万万个几秒会变成一辈子。这样我便知足了。”   “幼稚鬼!”许铭嗔怪着。   “你说谁呢!”季优珩蹭着她的鼻子。   “除了你,谁会这么幼稚。可我就是喜欢,那个因为爱我而变得幼稚的你。喜欢地不得了,喜欢地无法自拔,喜欢地无可救药,喜欢得……”   季优珩没让她继续说下去,直接吻住她,将那些诺言吞进了肚子里。   许铭更加用力地抱着他。   我只想好好爱你,不管是几秒,还是一辈子。   如此,让我许你以铭记。便足以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一个多月的时间,这文要结束了。不管有几个人在看,谢谢你能将这文看完。下篇新文继续,请多多支持飞飞,谢谢。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书本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